應當是衣裳墜地的時候,從袖袋裡滾落出來的。
江螢於是點頭。
她語聲很輕地承認:“這是殿下遺落在江府的玉佩。臣女……”
她說至此微微一頓,似乎是想到來西暖閣後發生的事,雪白的雙頰又有些發熱:“臣女原本來此,便是為了將玉佩歸還殿下。”
未曾想,陰差陽錯,木已成舟。
話音未落,頭頂傳來太子滿是寒意的嗓音。
“這並非孤的玉佩。”
江螢驚愕抬眸,對上他淩厲的鳳眼。
他收攏手指,近乎是一字一句般告訴她:“這是容隱的玉佩。”
江螢的下頜被他捏得生疼。
她眼裡湧起水霧,紅唇微微張開。
她想要解釋,卻又不知該從何解釋。
容隱便是太子的名諱。
他便是太子。
容隱的玉佩不就是他的玉佩?
望著他越來越凶戾的神情,江螢的心倏然一顫。
她想起指鹿為馬的故事。
也許這塊玉佩是誰的並不重要。
太子隻是想找個借口處置了她。
就像是後宅裡處置爬床的婢女那樣。
江螢明眸微睜,心跳得怦怦作響。
她往後閃躲,想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西暖閣裡的事,臣女不會說出去。臣女可以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江螢的話未說完便被太子打斷。
他骨節分明的手往下垂落,修長的手指準確地扼住她纖白的頸。
他收攏掌心,濃黑鳳眼裡寒芒驟顯,似野獸露出獠牙:“你把孤當成什麼?”
江螢赤足站在地上。
足尖不得不隨著他的動作而踮起,漸漸也到了極限。
她麵頰微紅,本能地以雙手緊握住他的手臂,卻不能挪動他的手指分毫。
就當她呼吸艱難,慌亂地想著答案,以為自己答錯便會死在當場的時候,西暖閣的槅扇被人叩響。
廊前傳來侍衛的通稟聲:“殿下,鳳儀殿掌事宮女青琅求見。”
“她來得倒是及時。”太子語聲愈冷:“令她來西暖閣見孤!”
“是!”侍衛應聲,快步往前殿的方向去。
侍衛的腳步聲遠去,太子扼在江螢頸間的手卻仍未鬆開。
他分明的指骨抵在她的咽喉間,像是握著一枝隨時都能掐斷的花。
但是他沒有選擇收攏掌心,而是反握住她的後頸,掌心施力,令她不得不踉蹌著向他靠近。
就當彼此的距離近到他的下頜都能碰到江螢的發頂的時候。
太子驀地低頭,狠狠咬住了她微啟的紅唇。
這次的力道要比她中媚香的時候狠厲得多。
江螢的眼尾當即便疼得濕潤。
她知道太子一定是將她的唇咬破了。
她都能嘗到彼此唇齒間淡淡的鮮血腥氣。
她想伸手推他,卻又不敢妄動。
畢竟太子的手還握在她的頸間。修長而有力,像是隨時都能將她的頸生生折段。
她緊張地握住他的手臂,呼吸微顫地承受。
好在這個凶狠的吻並沒有持續多久。
掌事宮女青琅來得很快。
隨著侍衛的通稟聲響起,太子鬆開鉗製著她的手,帶著滿身怒意離開這座暖閣。
青琅便等在西暖閣外。
身後還跟著一十二名身著青裳的宮娥。
她們未提宮燈,雙手捧著的檀木托盤中置有新折的宮花。
皆為長安城內罕見的名貴品種。
色澤與品類各不相同,統共一百三十二枝,正好與前來赴宴的貴女們人數相當。
隨著太子步出暖閣,宮女青琅俯身向他行禮,語調恭敬:“奴婢奉皇後娘娘之名,將賞賜送達東宮,願以殿下的名義分賞貴女,以示天家恩覃。”
太子語意冷漠:“既是母後賞賜,孤自不推諉。”
他的話音未落,身後的西暖閣中卻傳來一道重物落地的聲音,伴隨著少女吃疼的短促輕呼。
本就安靜的西暖閣前霎時靜得針落可聞。
太子秉性清冷。
年過弱冠仍未娶妻。
東宮內清淨得連開臉的侍婢都從未有過。
唯獨今日……
暖閣前眾人神情迴異。
青琅在宮中行走數十年。早已練就處變不驚的本事。
此刻依舊微低著臉,神情恭敬,與之前並無半分區彆。
但隨同的宮娥們卻還年少。一時間少不得心念浮動。
有幾名沉不住氣的,已暗暗抬首,往聲來之處窺探。
容澈抬步向前,銳利的視線正落在青琅麵上。
他問:“姑姑想看?”
青琅俯身低首:“奴婢不敢。”
容澈淩厲的視線掃過,青琅身後的宮娥們慌忙跪俯:“奴婢們不敢。”
在眾人的噤若寒蟬中,容澈抬步上前,將一支銀紅芍藥握在掌心。
“其餘宮花分送下去,至於這枝——”
他收攏長指,眸色微寒:“孤親自拿去給她。”
無人敢有異議。
太子遣散宮人,走向身後西暖閣。
推開槅扇,揮開帷幔。
磐龍紋玉佩放在桌案顯眼處,白鶴座屏後卻已空空如也。
藏在屏後的少女不知所蹤,倒是東麵半人高的長窗前,尚留著一張未能挪開的矮凳。
春夜微涼的風自那扇敞開的長窗間湧來,將西暖閣中殘餘的熱意驅離。
太子收攏掌心,折斷手中的芍藥花枝。
“跑得倒快。”他回首視向依舊在廊下等候的侍衛:“送她過來的人可有找到?”
“屬下無能。”侍衛於廊前頓首:“宦官潘升畏罪潛逃,途中意外溺斃。屬下等人趕到時已無活口。其餘涉及此事的宮人知曉甚少,恐怕即便是嚴刑,也再難問出什麼。”
“誰說沒有活口。”
太子站在白鶴屏風前,抬手碾過芍藥嬌嫩的花瓣,似狠狠碾住少女柔軟的紅唇。
西暖閣內媚香早已散儘。
但眼前的一切依舊讓人煩躁。
他抬起眼簾,眼底晦色深濃。
“孤會親自去審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