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的姓名與從來不變的靈魂。
好無聊。
所以在碰到繼國嚴勝的時候,在聽到屬於對方的那個“心”的時候,童磨才會無比感動地將對方引薦給那位大人。
他覺得如果是嚴勝君的話,一定會譜寫出與眾不同的故事的!他是這麼想著的。
十幾秒後,童磨終於得到了一杯熱茶。
緣一在他身邊坐下。
“你想跟我說什麼呢?”
童磨想他有無數想說的話,但是單獨說出來的話也太無聊了些。有些話隻有在特定的語境下才會變得有趣,才會變得富有意義。於是他隻是對著緣一曖昧不明的微笑。
童磨在過去就擅長對著“教眾”微笑。他的父母將他宣傳為神子,並以這個基點建立了名為“萬世極樂教“的宗教。在過去也曾有過這個名字的宗教,他的父母們便以此為噱頭,建造了一座小小的寺廟。
(出人意料的是他目前所在的社團竟然有如此相近的稱號)
父母們,根本就沒有在意過他的感受。不過童磨自己也不是很在意這回事啦。他從小就對這些阿諛奉承的、命令的事情沒有感覺,而且他天生擁有這麼一雙眼睛,說不定也是上天給予他的啟示與責任吧。
出於這種責任感,童磨欣然接受了傾聽大家的“痛苦”。大家的痛苦都是不同的,但說到底都是一些無比乏味的雞毛蒜皮小事。
大家都是笨蛋。
每每想到人類居然因為這種事情流淚哭泣,童磨就覺得十分不可思議。為此,他就不禁會流下熱淚來。
好可憐。
凝視著麵無波瀾的緣一,童磨也流下了眼淚。他的雙眼裡麵像是積蓄了無數的眼淚,就像是永遠流不完一樣。
緣一看著他,然後遞了兩張紙巾給對方。
童磨在半個小時之後就離開了。
他在離開之前曖昧不清地說道“我相信我們一定會成為朋友的。”他沒有說春日井在哪裡,也沒有說白鳥櫻子在哪裡。他來的時候像是一隻蒼蠅,會去的時候就像是一隻帶走了喜悅的蒼蠅。不過無論怎麼說,他就是一個十足十的討厭鬼。
緣一坐在有些陳舊的變得硬邦邦的沙發之上。
他發現了被童磨壓在茶杯之下的那條紙條。
那是哥哥寫下的東西。
如同木頭人一般坐在沙發上的緣一,聽見了敲門聲。他還以為是童磨落下了什麼東西,於是便起身去開門。然而打開門後他所看見的並不是那位莫名其妙為他哭泣的小早田同學,而是白日裡接受了校長委托的金發偵探——綾辻行人。
息見子穿著她那身宛如下修下水管道的工人一般的橙色寬鬆長褲,臉上卻凝聚著一些成年人的漠然。
“叨擾了。”
息見子在等著緣一放他進去呢。春日的夜晚算不上冷,但也不熱。再在外麵呆下去的話,她恐怕就會在第二天感冒吧。
春天是一個容易感冒的季節。
緣一拉開門,放對方進來了。他問“源睦月學姐怎麼了”他大概是想問那件事情怎麼樣了,但是礙於個人的嘴巴不太靈光,所以就問出了一個與內心想法不太一樣的問題來。
息見子看了一眼乾淨的地麵和玄關處的拖鞋,低聲詢問著那雙可以穿。
緣一遞給她專門給客人準備的拖鞋。
息見子看見有些淩亂的地麵,桌子上還拜訪著兩個茶杯。其中一個杯子裡的水是滿的,另外一個杯口還有些許的水漬。
有人來過了。
“她想要自殺,但是被阻止了。”
息見子也沒有問到底是誰來了,她低頭穿上拖鞋,並且看見了自己腳上的傷痕。
嘖,為什麼這種東西就沒有順著s化而消失呢?
緣一的視線垂落下來,剛好落在息見子那隻伸下去用褲腿遮住腳踝的動作。他一句不問,隻是領著息見子走到了客廳裡。客廳裡有些空曠,是因為茶幾太小了,而電視離沙發又很遠。
“要喝茶嗎?”
息見子道了聲好。
她觀察了一些這裡的打扮與裝飾,判斷出這裡是沒有大人居住的地方。息見子捧著茶杯,熱茶的溫度一陣一陣地傳到她的手心裡,“源睦月她現在被送到醫院裡去了,國木田先生會看著他。”
因為戴著那副變色眼鏡有些過於久了,這讓平時不怎麼戴眼鏡的息見子稍微有些不習慣。在緣一去端茶的時候,息見子摘下了自己的眼鏡,並把見崎鳴從皮袋裡拿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身邊。
如果直接坐下去的話,見崎鳴的腿說不定會因此而“骨折”。
息見子不能讓對方受到這樣的傷害。
因為她(綾辻行人),是世界上最愛見崎鳴的那個人。
“嗯。”緣一旋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苗頭了嗎?”
息見子架起那兩條細長的腿,雙手則是搭在一起放置在突起的膝蓋骨頭上麵。
“如果你願意告訴我的話,早就有苗頭了。”
暗藏著想法的少年成了息見子解決案件道路上難以跨越的墊腳石之一。
麵對著偵探那近似責備一般的話語聲,緣一垂下眼睛,“對不起。”
“那你為什麼要說對不起?”息見子總覺得自己無法理解緣一的想法。他到底想做什麼?他到底想要什麼?他為什麼要隱藏這一切,卻又急切地渴望解除這個謎團?
在所有人之中,息見子最看不懂的人就是緣一。
無論是那張麵無表情的臉還是那雙幾近透明的眼睛,都讓息見子感到無法理解。她很討厭這樣的人,因為這樣的人總是與“無法分析”相掛鉤。
無法分析對方就無法扮演這樣的人,很難做出有利於自己的行動來。
緣一便又說“我感到很抱歉。”
從遇見開始,他一直說著這麼奇怪的話語。無論是對不起啊抱歉啊拜托了,他的人生好像就是由這些無聊的詞彙堆砌而成的。
息見子便又不去看對方了,隻是捧著自己的茶杯喝著熱茶。
緣一一開始還是看著握在手中的茶杯的——已經是今天的第四杯茶了,過了一段時間以後才將視線移到了息見子身上。
“哥哥他,是個很好的人。”
息見子“嗯”了一聲,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很好”是一個形容詞,這個人覺得很好,那個人說不定就覺得很爛。隻要是對於他人的形容,那都是有著因人而異的特性的情況。
緣一像是在看息見子,又像是在看陽台上的花草,又像是在看外麵暗藍色的天空。
“爸爸媽媽很早就離開我們了,是哥哥拉扯著我長大的。”
息見子問“你們明明是一起長大的。”
“我以前不會講話,七歲才開始會說的。”
“你有什麼語言障礙?”息見子本來想著是不是喉嚨的問題,然後七歲那年治好了什麼的。
緣一搖了搖頭,“偵探先生知道特殊的眼睛嗎?”
“小早田童磨那樣的?”息見子首先想到的特殊的眼睛,就是童磨那樣七色的眼睛。七種顏色混合在一起,簡直就像是彩虹一樣美麗而少見的光澤。
緣一真是個搖頭怪人,無論息見子說什麼,他都要搖一下頭否定什麼的。於是息見子又開始用那幾乎譴責的目光凝視著身旁那名年少的男子。
於是他開始敘述了,敘述自己的過去。
“我從小生下來的時候身體就不太好,寺廟的老人們都說是因為上輩子犯下的罪過在作孽。”
“爸爸,還有媽媽,都非常地擔心我。”
“但是我過去,是個愚笨的孩子。”
“為什麼呢?”
息見子覺得自己仿佛說出了什麼無意義的話語來。
但是緣一卻很快地就接上了話,他看起來非常想要傾訴一些什麼。
他可能從來都沒有如此坦白地告訴彆人自己的過去吧。
或許大家都不好奇他的過去。
繼國緣一長著一張讓人沒有聊天欲的臉。
“我的眼睛,”緣一用手指指了指那對在他人看來仿佛覆蓋了一層透明的紅膜一樣的眼睛,“它能夠看到[透明]。”
息見子跟著說了一句,“透明?”
“嗯。就好像鳥兒身體的器臟我都看得見,你也一樣。”
息見子……
息見子???
“不是……那你看得見我,什麼?”她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但是話說的太快,似乎已經無法再挽回了。最終息見子隻好直起腰背,一臉冷豔,好似剛才被看破的著急根本不曾出現過一樣。
緣一便說“你很健康,一定能夠活到一百歲的。”
息見子便又想起對方說自己活不過十八歲。
“所以醫生們說我活不了幾年的時候,我也是知道的。無論是臟器的變化、骨骼的生長還是血液的流動都給我帶來了一頂壓迫性。這些活動進行的越長,我的壽命就會愈發的短暫。”
“雖然好心的醫生說能活到十八歲的樣子,但是我想,我已經壽命無多。”
息見子“你不害怕嗎?”
“我想,死亡並不是什麼值得害怕的事情。”明明才十六歲,卻說出了這樣的不在意生死的話來,“我聽人說一個人一輩子會死三次,第一次是心臟停止跳動的時候,第二次是他的家人忘記他的時候,第三次則是他個人的全部痕跡從社會上消失的時候。[]”
“如果我死去了,我的親友也許還會記住我。如果我的親友也忘記了我,我想,埋葬我的土地至少還會記住我將近百年的時光。就算是皮肉也消失掉了,骨骼化成粉末了,但是我的生命依然曾經停留在過世界上。”
“我覺得這樣已經足夠了。”
息見子突然想起太宰治。
緣一是看淡生死的少年,太宰治是害怕死亡卻在追尋死亡的男人。
這是多麼令人啼笑皆非的對比。
少年麵部的表情產生了少許可觀的變化。
“我本來以為哥哥,會理解我。”
“他比我想象的要更加在乎我。”
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他(哥哥)無法放下的話,那麼毫無疑問就是緣一這個笨蛋弟弟。
作者有話要說[]兩處引用
今天大粗長,明天不更新,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