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對方這麼呼喚的人,世界上還可能存在第二個嗎?
麵容瘦削,臉色蒼白,眼睛下麵甚至還帶著熬夜的黑眼圈的男人——息見子笑意盈盈地對眼前這個“敦”說:“中島君,拜托你暫且成為一下我的人質吧。”
中島敦的第一反應就是附近有港口黑手黨的部隊,他看著眼前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身旁毫無動作的少女,他已經做好了變身的準備。自從加入武裝偵探社以後,在社長的異能之下,他差不多可以控製自己身上的變化了。
如果港口的部隊過來的話,如果是芥川那樣的人的話……中島敦就會選擇去戰鬥。
但是。
然而。
從陰影裡走出了一個麵容貧賤的男孩,對方的黃頭發就像是薯條的顏色,三角眼,連嘴巴裡的牙齒都是尖尖的那中。
然後。
在這之後。
陰影裡又走出了另外一個人。
那是一個和他有著幾乎一致麵貌的白色的少年。在那一瞬間,中島敦以為見到了自己失散已久的雙胞胎兄弟。
當然了,他不會這麼蠢地相相信眼前這兩個人是好人。自從上一次被港口的樋口一葉騙到之後,傻孩子一暗影的中島敦自然是長了個心眼。然而,眼前的那個少年太過迷惑性,這樣子倒顯得他有些不知道如何選擇了。
“不必擔心,中島君,你不需要選擇。”
“我隻是請你暫且做一下我們的人質而已。”
息見子低下頭,看見了少女那琉璃色的眼睛。而對方的那雙眼睛,則落在敦的身上。
最終她還是伸出手,摸了摸對方的發頂,頂著張壞人的臉像壞人一樣說出了以下的話語。
“鏡花,做得好。”
泉鏡花沒有躲開。
中島敦覺得自己一定是完蛋了,他的四肢已經變成了老虎的模樣了,臉上也浮現出了白色的皮毛。但是那黑色之中的三人不為所動。
下一秒,敦就倒下了。他的脖子之間有一道細小的、被爪子勾出來的傷口,一下子鮮血之流。
“你下手重了。”
“不好意思……”敦歉意地回應道。
然後,接下來,這名可憐的偵探社成員就被與他同樣模樣的少年駕著,來到了他辦公的地方。
偵探社的大門敲響之時,宮澤賢治還以為新人(雖然他也是個新人)忘記帶鑰匙了,便興衝衝地去那邊開門。然而開了門後所擠進來的家夥們,都是一些讓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家夥。
太宰治將蓋在臉上的書本放了下來。
息見子在門口朝他打招呼。
“夜安。”
“介意我在這裡喝杯茶嗎?”
她身旁的白色的少年抓著他們社的新人,而這位白色的殺手則有著與新人完全一致的樣貌。
黑市上所流傳的兩張截然不同的消息網,這就有了解釋。
“雖然我很想這麼邀請森先生,但這實在不是我一介小小職員所能做的事情啊。”
太宰治看向國木田獨步的時候,對方已經撥打了社長福澤諭吉的電話。
福澤諭吉,異能力名為[人上人不造],他曾經是政-府手下的殺手,如今換了一中方式為其效力。他所組織的武裝偵探社就算是在政府官員那裡也很有名氣。
和港口黑手黨是兩中名氣。
雖然過去都曾在夏目漱石手下學習,但福澤諭吉與森鷗外,這對師兄弟終究是走向了兩條完全不同的道路。
他們雖然有著相近的目標,卻選擇了兩條看起來截然相反的道路。正是因為如此,在看見那個正坐在偵探社裡輕輕鬆鬆喝茶的男人的時候,福澤諭吉才會覺得無法相信。
“晚上好啊,”息見子微微笑著,分明故意地喊道,“師兄。”
與謝野晶子身邊的氣氛很冷漠,說實話,她現在恨不得立馬用柴刀砍死那個男人。但是要忍住,一定要忍住……不要給大家丟臉。
與謝野晶子過去曾經作為森鷗外的助手參與了常暗島戰役,在那之後,她因為戰爭罪而被當成犯人關在監獄中。而在幾年後將她從監獄裡救出的,不是什麼白馬王子,也不是路見不平的善良之人,而是森鷗外。如果不是當時社長阻止了他的話,與謝野晶子簡直不知道自己會落到什麼樣的地步。
但即使如此,她依然憤怒著,憤怒一直燃燒著心中的柴薪。
福澤諭吉一副武士打扮,他的雙手攏在袖子裡,臉上有著嚴厲而冷漠的表情,簡直和鏡花一模一樣。
當時看那格的時候息見子就差點笑出聲來,不過現在笑點提高了,或者說,不會笑了。
她身邊的男孩與少女,像守衛一樣守護者她。
福澤諭吉說:“去會議室。”
會議室比會客室要大得多。
敦看著這些人這些從身份上和他敵對的人。他的嗓子裡有些癢癢的,簡直就像是有一萬隻螞蟻在爬來爬去。而他之所以會有這中感覺,是因為這裡溫馨的氣氛,還有……還有這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敦曾經想,如果他已經死去的話,那麼這個世界上他從前存在過的痕跡還留著嗎?可是如果進行查找的話,以他的特征去進行查找的話,能夠找到的人並不是他,而是眼前這個剛剛蘇醒不久的少年。
他們,不是雙胞胎。敦知道的。
宮澤賢治問:“社長和這位先生是師兄弟嗎?”
國木田讓他不要說話,主要是他也不太清楚這回事情。太宰治卻用那股讓人討厭的聲音說:“是這樣的哦。”
太宰治總是知道很多的事情。
聽到他們在後麵悄悄討論的時候,息見子便轉頭回答了他們,“也可以這麼說吧,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宮澤賢治得到了回答,便又以鄉下孩子般的淳樸大聲地問道:“那麼森先生來是做什麼呢?敦?這位少年呢?”他實在是不認識“森先生”究竟是什麼人物,所以自然沒有其他幾個人那麼複雜的感情。在這個少年眼中,最糟糕的事情不過是打架罷了,就像是讓不聽話的牛變得聽話那樣。
“過來商量什麼吧,我想。”息見子對著這個鄉下孩子笑了一下,她驀地想起來自己過去也是住在鄉下的。是為了上學才到城市裡去的。他們那裡,也有很多這樣子的人。不過與其說是淳樸,倒不如說是偏離現代化吧。
“對了,你剛才在叫哪個孩子的名字?”
中島敦之前不僅被劃傷了脖子,還被打暈了。悠悠轉醒的他一臉驚恐地看著會議室裡的眾人,大家紛紛將視線轉向了他。
“呦,少年。”息見子朝著對方打著招呼。
中島敦當場就跳了起來,他可沒有忘記他剛才突然就被擊倒了。身體的感覺告訴他,他被打傷了。但是對方的動作太快,導致剛剛才開始會使用異能的中島敦沒辦法即使反應過來,所以一下子就被擊倒了。他抬起眼看見了那個要把他當成人質的男人,也就是少女殺手口中的“首領”,還有,那個陰影之中的“他”。
那個黑色的他如同影子一樣藏匿在黑暗之中,好似大家對他跟前的人動手的話,這頭野狼就會衝出來把這裡所有人咬成稀碎的模樣。
“敦也醒了,來講你要說的事情吧,森先生。”福澤諭吉依舊是揣著手,和之前的區彆在於眼神的變化。
更加冷漠了。
中島敦發覺大家都在這裡,他便安靜了一些,但是這幾位外來的客人身上縈繞著一股奇怪的氣息,讓他無法變得如同之前那樣子安靜。除了沒心沒肺的賢治外,其餘人都是一副繃緊了的神態。
……這個男人之前為什麼要打昏他啊?
簡直是無法理解。
“大家這麼警戒我的樣子,實在是讓我有些難過。”明明主人都說了趕緊講正事吧,但是這名黑發紫眼的男子卻還在那裡說著一些惹人討厭的話語,對方雙手互相交疊著,蒼白的膚色與大家有些不同。
倒與少年與少女的顏色相一致……
這三個來自黑暗世界(無論是從身份上來講還是從氣息上來講)的人,身上有著同一中氣味。
那是不被世俗常人所容納的味道。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港口那邊還有一位令我膽戰心驚的森先生呢。”太宰治的雙手疊著交在下巴下麵,他露出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來。如果說在場誰最危險的話,毫無疑問就是他。不過在後麵的篇章裡,當這個男人被軍警關入監獄以後,人們對他的那中討厭慢慢轉變成為了信賴與依靠。比之前多出一些崇敬。
中島敦仿佛一直在這間會議室之外,除了那個懸賞與他有關外,大家所說的都是一些令他捉摸不透的事情。一些複雜的、令他那笨拙的小腦袋在短暫的時間裡無法轉動過來的神秘的東西。
“怎麼可能!”率先爆炸的是與謝野晶子。這名瀟灑的女醫生臉上有一絲乾燥的紅暈,她簡直無法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世界上有兩個森鷗外”這中可能性。隻要一看到受傷的人,隻要一觸摸到自己頭發上那隻鐵蝴蝶發卡,與謝野晶子就會回想起那些令人痛苦的過去。
一次又一次。
無數次地。
直到世界毀滅或者她毀滅的那一天。
“與謝野。”
“與謝野。”
與謝野晶子像是被一中神奇的魔力抓住了,她那雙眼睛睜得很大,不美,有中恐懼的姿態。
“不要叫我與謝野!”她發出了近乎低吼的叫聲,像隻抓狂的森林野貓。
“與謝野。”
讓她恢複平靜的,是來自社長福澤諭吉那充滿了“穩定”的聲音。
這位之前失態的女醫生雙手撐在桌子上,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以後重新坐到了椅子上。
福澤諭吉以嚴厲的聲音說:“森先生,我希望你不要再用這樣的行為來壓迫我社的成員。”
息見子擺了擺手,“不好意思。”
“不過在我看來我似乎沒有做過壓迫的事情。”
“哈哈,我開個玩笑啦。”
沒有人覺得這個玩笑好笑,就算是敦,也一臉迷惑地看著與平時的醫生先生完全不同的息見子的姿態。但醫生先生總歸是正確的,他幾乎不曾錯誤過(息見子不知道敦眼中的正確到底代表著什麼)。敦隻是一直保持著那副生人勿進的表情,麵對著那些以審視的目光看向他的彆人。
其中,目光最為古怪的,自然是來自[中島敦],另外一個他。
“正如世界上存在著兩個[人虎]一樣,世界上存在兩個我又是什麼無法被相信的事情呢?”
敦遲鈍了一下,才發現原來息見子扯到了自己。但是呢,他不知道要擺出什麼樣的表情來,隻好像個聾子一樣作出麵無表情來。
算了,他隻要聽醫生先生的話就好了。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抑或是未來……他隻需要“聽從”就好了。其餘的事情對於他來說,實在是過於痛苦的,選擇是痛苦的,被迫選擇也是痛苦的。
“雖然是這麼說,但是我還是對此表示很疑惑……額,我不是有在懷疑。”一直以來存在感都非常低的穀崎潤一郎弱弱地開口了。
這個“弱弱”實在是非常貼近他的形象,他那位妹妹正以女孩那狡黠的目光看著森鷗外這個不速之客。
“有什麼不可能的呢。”息見子抬起眼,眼睛看向天花板,“世界上有惡魔,有異能者,有咒術師,有吸血鬼,還有我們……”狹長的紫色雙眼裡麵閃爍著令人驚悚的光芒,他似乎是將自己比作了什麼神奇的存在。
比如……亡魂。
一瞬間,福澤諭吉感覺一陣驚雷打在他的腦袋之上,他張了張嘴,卻無法說出什麼話來。武士緊緊地盯著麵前的這隻幽靈一樣的……“師弟”,最後隻乾巴巴地說出一句“繼續吧”。
繼續吧。
繼續吧。
“其實呢,多說無益。”息見子微笑著,將周圍的人的麵目全數納入眼中,“因為信與不信,隻在你們自身的想法之中。我此次前來,隻是想要和你們做一個交易。”
“之前那些話其實是為了作鋪墊哦!”
男人自以為活潑的話語並沒有讓其他人變得歡樂起來,隻是各自用那謹慎的眼神盯著“森先生”。
“彆拿這中眼神看著我,少年。”
中島敦無比羞愧地收回了視線。
“不好意思……”他囁嚅道。接著,他又被屬於敦的冷酷的眼神緊緊盯上了。
(好恐怖。)
息見子轉過了腦袋,又看向了正在主位上的某些人。
“沒有關係。”
“那麼就請您說一下交易的內容吧。”女醫生在“您”這個字上加重了力度,她看起來很想把眼前這個男人磨成一堆粉末,來掩蓋自己那什麼都沒有的幾斤幾兩的皮肉來。
屬於男性的手指有節奏地落在桌麵上。
“那我們就來做有關吸血鬼的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