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從時間線上來將“吸血鬼”進行描述的話,以橫濱為基點,大概可以分成以下的內容。
八年之前,高級將領福地櫻癡前往北歐阻止了異能者“布拉姆·斯托克”(也就是北歐伯爵、吸血大公)為首的吸血種感染大爆發,人們宣稱福地櫻癡殺死了這名異能者,徹底斷絕了由異能引發的吸血種繁衍。
六年之前,一隻殘留的北歐吸血鬼遠渡重洋來到了橫濱。他被源家夫婦所救,但是市場上有人傳出了“源家藏有能令人長生不老的物質”這樣的消息,從而令本想偷偷研發延長生命藥劑的源氏夫婦被家裡開辦宗教的小早田夫婦所害,但是小早田夫婦也被接下來的追擊者所殺死。源家女兒和小早田家的兒子淪落成為了孤兒。藏匿於源家的那隻吸血鬼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近些年來,時常有一些吸血鬼脫離東京吸血鬼委員會(內稱元老院的吸血鬼組織)的命令,偷偷跑來橫濱,被全數消滅。
前段日子,“我親眼目睹東京的吸血鬼獵人在紅石榴街的小巷裡殺死了一隻吸血鬼,那是從東京逃到這裡來的最低等級LevelE。”
福澤諭吉轉頭問太宰息見子口中所說的等級是什麼意思。
“我們國內的吸血鬼可是有嚴格的上下等級的,最高的是A,也就是純血種,其次就是從B排到E。LevelE往往是由人類轉化而來的吸血鬼。”
福澤諭吉聽明白了,剛想點頭示意就看見來自他曾經的師弟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師兄真是越活越過去了。”
福澤諭吉決定不與這愛捉弄人的“師弟”在這種事情上爭辯。
“不是說吸血鬼伯爵已經被那位福地先生殺死了嗎?為什麼六年前還會有一隻吸血種從北歐來到橫濱?是弄錯了嗎?”因為實在是無法理解,穀崎潤一郎便小聲地問了。
“有沒有可能那隻吸血鬼其實不是被那個異能者轉化成的吸血鬼呢?”
“如果是這樣子的話倒還好,隻不過,當時的那份記錄上確確實實寫著是被北歐伯爵轉化的人類呢,如果你們不相信,可以問問我們神通廣大的太宰君。那份報告上寫著什麼,我相信現場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太宰治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哎呀,這麼誇獎我的話我可是會害羞的。”
並不會這樣。
“不過森先生連這點都知道,看來您在這個世界裡也算是混得有起色呢。”
息見子當然是瞎說的。
她完全不知道有什麼報告,隻是聽說了這回事情。這種事情沒有報告的話簡直就是消極怠工,而且綾辻行人之前得到了來自太宰治的情報,眼前這個男人在身為黑手黨的時候,想必已經接觸過這些內容。
雖然這隻是猜測,息見子還是有很大的把握。誰讓太宰是這個世界裡麵幾乎“全能”的存在。
“不敢不敢。”息見子表現得很謙虛,不過這也是真相吧。順風順水這種事情怎麼想都無□□到她身上,自從來到橫濱,她的安全指數和幸福指數就以直線形式往下跌,很快就要跌破零點了。
她還想做一個稍微幸福一些的人。
“我隻是一個在生活界限上來回掙紮的可憐人罷了,說起來還貧苦。”她手上所拿著的屬於森鷗外的卡雖然沒有被停止使用,但怎麼想也不能再用那個危險物品了。
息見子聽見了來自女醫生不信任的哼聲。
“所以說,六年前那隻吸血鬼來的很可疑,消失的也很可疑。”
“然後,我家的孩子——請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身後的少年,我所說的孩子他並不在這裡,如果你們想見他的話我自然會讓他來的。”當“我家的孩子”被說出口時,在場的所有人的眼神都幾乎落到了陰影中那某白色身上,然而息見子卻否認了。
“那個孩子說……”息見子拖長了語調,故意要看彆人等待他說話的樣子。在那種異樣感登臨頂點之時,她繼續說:“四天前的夜晚,他被吸血鬼圍攻了。那都是一群具有簡單的語言功能、沒有理智的生物。”
“證據。”
“抱歉——吸血鬼這種生物,殺了就會消失。”
“沒有證據的話我們可以當你在虛構故事。”國木田獨步推了推眼鏡,他十分嚴厲地說。一直以來他都是個認真的人,無論是麵對誰,他的那種態度都挑不出什麼錯誤來。
“那我也沒有什麼辦法嘛,所以說信與不信,都是你們的事情。”
被莊重(已經算是莊重了)請到這間會議室裡,卻說著讓人無法判斷真假的話語,再加上他那張臉和令人不敢相信的“世界上有兩個我”這樣模糊不清的說辭,實在是很難讓人取信。
“那麼就請大家以[這是真的]作為前提來想想吧,之前橫渡大洋來到橫濱並在後來逃脫了的那隻北歐吸血種,突然出現的大批的吸血種,仿佛被某物吸引於此逃脫監管的吸血鬼……”
“橫濱之中究竟藏著什麼令他們著迷的存在呢?”
“比如……”
屬於男人的那抹微笑越拉越大。
“——吸血鬼種的純血種,吸血鬼類的王。”
“有沒有一種可能,布拉姆·斯托克根本就沒有死去呢?”
“你是在懷疑福地?”福澤諭吉鋼鐵一樣的聲音沉在地上,“他不是這樣的人。”
“與我一樣,他曾經為了征服效忠,如今依舊在為了國家做貢獻。無論是北歐那次——”
福澤諭吉被打斷了。
“師兄比起相信我更相信你那位戰友嘛……”息見子狀似感傷地說:“原來我們之間的情誼什麼都不算。”
她猛地站了起來,一片陰影遮擋住了臉。在與謝野晶子看來,這個男人完全就沒有想要做交易的想法,他先是說了一通亂七八糟的話,然後一言不合就要離開。
藏身於黑暗之中的白色的孩子跟上了息見子的腳步。
泉鏡花也一樣。她隱藏氣息的能力與在場任何一個人都要強。
此時的穀崎潤一郎多麼希望亂步先生在這裡啊,可惜那位名偵探被幾袋限量糖果拐去了京都解決委托。
太宰治的聲音輕飄飄地響了起來,國木田以為他是要說些什麼話來惡心“森先生”,但是這一次太宰治的目標並不在息見子身上。
“敦君,你知道你已經死了嗎?”
現場陷入了一陣死寂。
中島敦先是被嚇了一跳,剛想解釋自己還活的好好的怎麼能算作是死了呢?他還想說太宰先生你如果不相信就給我的臉來一拳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可就在他即將執行這些行為的時候,一種恐慌的情緒讓他發覺自己究竟是多麼的愚蠢。轉過頭的男人與轉過了頭的白色少年,他們的臉上都帶著同樣的感覺。
“死人”的感覺。
“飯可以亂吃,但是話不能亂講。”息見子看著太宰治,看著那張漂亮的男人的臉。國木田覺得太宰這話說得實在是太過分了,他連忙嗬斥道,可是他的嗬斥起不了什麼作用,太宰這家夥根本就沒有想把之前的話語收回來的意思。國木田獨步求助似地看向福澤諭吉,可是這位社長隻是站了起來。
福澤諭吉看著他的“師弟”,看著“森鷗外”。
敦的上下嘴唇磕絆了一下。
“嗯,我知道。”
[你會保護我嗎]的下一句可以是“恩,我知道”。
[這是我們之間的約定]的下一句可以是“恩,我知道”。
[敦君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嗎]的下一句的回答也可以是“嗯,我知道”。
死人早已應該從生者的世界裡退場,而不是占著他人的名頭繼續活下去。
會被人討厭的。
會給人帶來麻煩的。
……根本沒有人會記得他們。
息見子的手按在敦的後腦勺上,他讓對方強製轉過了腦袋。
她也一樣。
雖然早知道會有這樣的一天,但是她還是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的這件事情。死亡,是多麼可怕的存在。醫師先生曾經說息見子十分幸運,在所有的神子之中她是最幸運的一個人。其他人都死去了,都因為化身玉藻前的攻擊而死去了,隻有息見子活了下來,僅僅付出了一條腿的代價。而且後來,腿還被治好了。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息見子才無比清晰地明白“死”的意義,才無比懼怕有關自己的死亡。每每想到有許多人因自己而死,她就會害怕得吃不進反睡不著覺。但是在外人眼中,她無所畏懼。
“……”
敦覺得自己的耳朵出了什麼問題。他聽見了來自成年人的一句話。
事實上,中島敦也聽見了。
息見子說:“活下去。”
就像利賀田對阿格尼說“活下去”一樣,息見子對敦說“活下去”。
不要想著自己已經死掉了這件事情,像我(森林太郎)一樣,認為自己還活著,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那種殘酷的情緒飄散在空氣之中,無論是誰都無法發聲。沉甸甸的感覺,有人將醃菜的石頭蓋在他們的腦門之上。
寄宿著黃色光芒的那雙眼睛,藏匿著悲傷情緒的那雙眼睛之中,落入了屬於成年人的“不理性”與“慈悲”。
無數個諾言。
無數個約定。
保護我。
我很弱小。
這是約定。
約定好了。
活下去。
“小敦,活下去。”
息見子突然想起來,到現在為止,她一次都沒有叫過敦的名字,從來都沒有在對方的麵前叫過他的名字。
一次都沒有。
一次都沒。
這是頭一次。而且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回答是……
回答是什麼呢?
中島敦隻聽到了“嗯,我知道。”,和回答太宰先生的是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