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和你做朋友嗎？”
“我能和你做朋友嗎。”
“我們做好朋友吧！”
“我們做好朋友吧。”
可能因為始終隔著一層水麵，水中少年的聲音好小，他聽不清。
蘇奈湊得近了些。
聽不清，再湊近些。
水中的絕色少年，緩緩綻放出一個罌粟花般的笑。
臉頰拍涼，夜色中浮起絲絲縷縷的藍——起風了。
遮住月亮的雲層被推開，皎潔的月光下，已經距離水麵很近的蘇奈漸漸白了臉。
月亮自古有驅除邪祟的作用。他回過了神。
水麵上明明應該是他的倒影，然而那倒影卻能自顧自地做出唇形：快來。
它讓他：快下來，陪我。
我們做好朋友呀。
見鬼。
蘇奈的腦海裡紮滿了這個詞：他一定是見鬼了。
這就是神罰嗎？見鬼一樣的神罰！
蘇奈想跑，想遠離水麵，但是他動不了。
複仇女神的力量化作一隻無形的大手，壓得他必須跪在水潭旁，枯坐而死。
最後他的屍體會投入水中，化作一朵水仙花……
不要！他不要這樣的結局！他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驟然拔高的求生欲，令蘇奈死死咬住唇，手指摳進泥土裡——冷靜，一定要冷靜。
身邊沒有任何人，他現在唯有自救。
以他現在的處境，普通人就算路過也救不了他，厄科……厄科的力量能和複仇女神抗衡嗎？
唯有和複仇女神同級彆或者更高層次的神，才能救他。
“厄洛斯……”
蘇奈顫顫巍巍地開口：“掌管愛與欲的古老神祇，我誠心祈求……您的幫助……”
毫無回應。
這裡距離愛神的廟宇已然不遠，很難說他究竟聽到沒有——也許聽到了，隻是以那家夥惡劣的脾性而言，沒興趣搭救一個弱小的精靈。
蘇奈咬破舌尖，用疼痛來抵禦歌聲重新侵蝕他的神智。
時間已經不多，從餘光中能看到天空中又飄來一大片烏雲。
他會死。
他不想死。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對於接下來要做的事，蘇奈終於下定了決心。
至於事後該怎麼處理……就丟給那時候的自己吧。
——
佛裡姬婭。
作為阿提卡森林的水中寧芙，佛裡姬婭為同樣居住在森林中的複仇女神涅墨西斯效力。
今晚，正是涅墨西斯派她來行施對納西索斯的神罰。
複仇女神降下的神罰從未落空——隻有過於天真的人才會妄想逃脫神的製裁。
天真的納西索斯。
每個神罰的內容不儘相同，針對納西索斯的神罰是：要他因看見自己的倒影而死。
倒影並不隻會出現在鏡麵當中。
不照鏡子就奢望能躲避神罰，也隻是麵前的弱小精靈在自欺欺人而已。
佛裡姬婭在最初見到納西索斯時，也有過於心不忍——那是多麼美麗的少年啊。
可惜，她聽命於涅墨西斯，少年今晚必須凋零。
這是個殘忍而輕鬆的任務，納西索斯雖然是水澤精靈，但由於離群索居、無人教導，幾乎沒有反抗的能力。
隻要等月神的光輝散去，她就能輕而易舉把他拉入水中。
計劃通。
然而此時，本該輕鬆完成任務的佛裡姬婭震驚地瞪大了眼，連帶她化作的少年幻影，也一並瞪大了青藍色的雙眸。
她一定是聽錯了。
否則，她怎麼會聽到：有人竟敢用如此惡毒的語言，辱罵奧林匹斯山上那位古老的正神？？！
——
“厄洛斯，你這個……”
蘇奈深吸一口氣，趴在水邊碎碎念道：“傲慢刻薄的小氣鬼、見死不救的大混蛋，那些信仰你的人一定是吃多了豬油，不然怎麼會被你蒙了心？你這個奧林匹克的毒瘡、在彆人愛情裡隨地大小便的惹禍精、心理年齡不超過十歲的小學雞……不對，我讀小學的時候就已經不會捉弄同學了，而你還會捉弄阿波羅。”
“你個報複欲極強的幼稚鬼，白長年紀不長心，九年義務教育和素質教育的漏網之魚……”
“除了玩泥巴和射箭，你什麼也不會！什麼都不行！至於你掌握的權柄和力量——愛？笑死。”
“厄洛斯——你這個蠢貨，光著屁股蛋子到處飛的變態，你以為長了一對翅膀就很了不起？錯！你隻不過是個會飛的變態加蠢貨！”
……
如果換成奧林匹斯的任何一位神明在這裡，恐怕都會為蘇奈送上熱烈的掌聲，並附贈一個大拇指。
可惜在現場的是佛裡姬婭。
實在令神遺憾——
不！不要再罵了！！！
佛裡姬婭驚恐地瞪著蘇奈，幾乎想要怒吼出聲——事實上她已經那麼做了。
水中倒影前所未有地撲騰起來，仿佛恨不得下一秒就撞出水麵，狠狠掐住那個還在罵罵咧咧的、不知死活的美少年的脖子，好讓他閉嘴。
再罵，就不禮貌了。
然而下一個瞬間。
一片雪白的羽毛從天空飄落。
愛神厄洛斯——轟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