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消化掉這個消息。
她能理解太子的不甘和憤然,但仍不讚成太子的主意,古來謀反有幾個成事的?況且弑君殺父,向來為世人所不齒,縱然成功奪取帝位,史書上也會留下千古的罵名。
“成王敗寇,等我當了官家,親自修史,看誰敢亂寫!”謝元佑根本聽不進去,“就這樣乾耗下去,等十七叔把我炸堤的事抖落出去,父皇肯定會廢了我。”
王氏嘴角勾勾,“怕什麼,你不是說那幾個死士絕不會出賣你?”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十七叔陰狠狡詐,弄點假證據也不是難事,再說還有那個張澤蘭,如果她被買通反咬我一口就麻煩了。”
王氏冷冷哼了一聲,沒說話。
謝元佑顧不上理會她的譏諷,“十七叔剛病了一場,路上肯定要慢慢休養,沿路各地官員也會奉迎款待,最快也要中秋前回京。”
王氏忍不住提醒他,“你沒有兵權,縱然養了些私兵,也絕不是禁衛軍的對手。”
“禁衛軍也是聽令行事,父皇絕想不到我會突然逼宮,不給他施號發令的機會就成。十七叔回來,一切都塵埃落定了,他又能如何?”
“無令不可調邊防軍進京,沒有父皇庇佑,十七叔就是拔了牙的老虎,不足為懼,待我榮登大寶,一道聖旨就能要了他的命!不,先秘不發喪,等他一回京還沒緩過神來,我就先殺了他。樹倒猢猻散,沒有十七叔,邊防軍想亂也亂不起來。”
謝元佑在屋裡來回轉圈,越琢磨越覺得可行,一時間興奮得滿臉通紅,喋喋不休說著未來的宏圖大計,不經意間抬眼一瞧,王氏的目中是濃濃的悲傷,似乎在哀悼著什麼。
謝元佑不覺有些晦氣,“你這是什麼表情?難道你有更好的主意?我也真是納悶,十七叔和父皇聯手害了王家,你難道一點不恨他們?”
王氏淡淡笑了下,透著認命般的消沉和無奈,“我一個婦道人家,能有什麼打算?你覺得好,你就放開手腳乾。”
謝元佑氣悶,乾脆扭頭走人,出來就吩咐心腹管家,“盯緊太子妃,從她院子裡出來的每一個人都要查清楚乾什麼去,尤其是書信、字條,一個也不能帶出去!”
仔仔細細叮囑完,他就悄悄去了京郊的莊子,那裡,藏著老相國給他留的人。
秋風拂過官道旁的樹林,飄飄颯颯的,紅的黃的樹葉好像一團團燃燒的火,在藍湛湛的晴空下,好像一副五彩斑斕的錦屏。
此時的天氣不冷也不熱,正是北方一年當中最舒服的季節。顧春和倚著車窗,秋風穿窗而過,立時令人神清氣爽。
王爺是一個暗衛假扮的,那人身形和王爺差不多,沒人看出來有蹊蹺。
除了父親。
得知她要跟著謝景明上京,父親是一萬個不樂意,一個勁兒說要找王爺說道說道。她攔也攔不住,沒奈何,隻好說了實情。
父親一聽就明白,王爺這是要和太子做最後的了斷。
“太子必會做困獸之鬥,京城不安穩,還不如等局勢穩定了再走。”父親勸她,“咱們雖是小門小戶,可也不能太掉價,上趕著不是買賣,等他八抬大轎迎你上京,你再走。”
就差沒明說,寧為窮□□,不做富家妾了。
顧春和知道父親的擔憂,但並不打算改變主意,她早就想好了,這一去,無論謝景明事成事敗,是生是死,總歸跟著他就是了。
她是相信謝景明的,若真當了官家,九成九會立自己為後,唯一的變數,便是朝臣是否認可自己。
立後,從來都不是官家一人說了算的。
擔心嗎?定然是有的,現在的她,再也無法如從前那般灑脫,能毫不留戀地離開謝景明了。
“沒人能左右王爺。”萱草突然出聲,驚得顧春和一激靈,拍著胸口微微喘氣,“嚇我一跳,還以為你睡著了。”
萱草無語望天,我眼睛可是一直睜著呢,明明是你自己想心事想得入了神。
“算算日子,王爺應該進京了吧?”
“差不多。”萱草答道,“估計等您到了,京城的事也差不多消停了。”
顧春和把視線重新投向遠方,一馬平川的原野上,熟得發黃的穀子浪濤般震蕩開來,嘩嘩地響著,就像無數人在歡笑呐喊。
定會順利的,謝景明從不打無把握之仗,此去必定成功。
再見麵時,該稱呼他什麼?
幾日晴好之後,京城開始下起雨來,一層層灰白的雲罩在皇宮上空,就像沒有生氣的死魚肚皮。
雨不大,很細,很密,飄飄搖搖的,宛若細篩子篩過一般,卻是不一會兒就弄潮了衣裳。
濕乎乎黏巴巴的,弄得謝元佑很不舒服。
“父皇還未起身?”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壺漏,巳時一刻,都快晌午啦,可見父皇的身子骨是真不行了。
內宦總管李勇微微躬身,“太子有本,可遞交中書省。”
“放肆!”謝元佑猛地一拍桌子,“你還知道我是太子?區區宦官,也敢攔我?父皇多日未露麵,情況如何誰也不知道,我看就是你們這幫閹人從中作梗,企圖挾持天子好把持朝政!”
李勇不急不惱,心平氣和道:“昨天官家還召見了韓大人,中書省、門下省等幾位侍郎,不知太子說的,官家多日未露麵的消息從何而來?”
謝元佑被噎得一怔,隨即沒好氣地說:“他們能見,為何我不能見?我可是太子!”
李勇笑了下,眼神玩味,“殿下若有十萬火急的大事,我可以先通稟一聲。”
謝元佑心裡揣著事,耐著性子等了兩刻鐘,隻覺心裡貓抓似的難受,是一分也不想等了。
他站起身,“的確有天大的事,再也等不得了,我和你一起去伺候父皇起身。”
說著,自顧自抓住李勇的胳膊,不由分說拉著他往寢殿走。
李勇輕輕掙了一下,沒掙脫開,便也由著謝元佑去了,不過走前吩咐手下的小黃門,“官家養的那隻繡眼昨個兒飛了,你們去禦花園找找,捉回來,還放在先前的籠子裡。”
謝元佑笑罵道:“我說你們怎麼當差的,也太不上心了,那隻繡眼父皇愛的什麼似的,你們不精心伺候著,竟還讓它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