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猼訑先生(2 / 2)

看來這一趟禁地之行,霧杳是非去不可了。

她下定決心般道:“一言為定。那你先幫我找出銀潢印藏在哪兒了。”

一會兒是先生,一會兒又你你我我起來了,猼訑沒指出霧杳態度中的漏洞,反而點點頭,“這是自然。”

他從喪服的袖中取出一隻杏子大小的銀絲籠,“拿著。”

銀籠裡是一隻與喪服同色的、枯白中泛著微黃的普通蠶蛾。

猼訑道:“蜃蛾有短暫的迷幻效果,可令見者變為傀儡,聽憑調遣。不過切記,效果隻有短暫一瞬,問話得儘快。”

“你可以對沈凜用蜃蛾,但一旦被她周圍從不離身的玄使們發現,就算是我,也趕不及救你。所以,還是建議你對扶子忱使用。”

這下霧杳算是明白,她方才是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地被帶到冷宮中來的了。

望著猼訑那向自己伸出的、勾著銀絲籠的手指,殿脊下方的霧杳仰得脖子都快斷了,壓抑的暴躁即將衝破胸膛,她咬牙道:“你下來,我夠不到。”

猼訑悶笑一聲,指了指西偏殿,“有梯子。”

畜生!霧杳在心裡挖遍了猼訑祖宗八代的墳,攥著拳頭虎虎生風地從西偏殿裡搬來了梯子。

廢殿裡的破舊梯子又重又搖搖晃晃,霧杳爬得一陣熱汗一陣冷汗,偏偏這個穿喪服的麵具王八蛋還在佯裝體貼地說風涼話,“小心些,彆摔著。”

氣得她差點一腳踩空。

霧杳身體不比從前,手腳並用地爬上屋脊時已是上氣不接下氣,哼哧哼哧地朝猼訑伸出手。

猼訑指尖卻晃了兩下,收回了蠶蛾,“你應承得這麼爽快,我好害怕啊~萬一你聯合扶子忱和沈凜對付我怎麼辦?”

霧杳心裡咯噔一聲,平複了下呼吸,鎮定道:“那你想怎麼樣?”

“不想怎樣。”湊近了看,銀絲籠裡的蠶蛾翅膀上其實生有一層波光粼粼的寶石藍粉末,猼訑抬手,“給。”

霧杳小心地踩著破敗瓦片上前,寒鴉們拍打著翅膀飛了一圈,不遠不近地落回猼訑身後。霧杳半信半疑地向蛾籠伸手,卻聽猼訑漫不經心道:“我相信,你不是那種會當叛徒的人,不會願意害得明姌失去親妹妹的,對吧?”

親妹妹?

霧杳耳中嗡了一下,身體搖搖欲墜,艱澀道:“什麼?”

明明霧杳才是那個居高臨下的人,但她卻覺得猼訑眼中始終含著一種俾睨的意味,“咦?你和明姌不是關係好得難舍難分麼,她竟沒告訴你,她有個與你差不多年歲的親妹妹?”

他好心解釋道:“她妹妹叫明嬋。同樣是出生在霜月裡,同樣的不擅詩畫,明姌每次給你打簪子裁衣裳的時候都是一式兩份,托我萬裡迢迢地送給小嬋呢。”

鐺!霧杳仿佛被重錘砸中。

許明姌對她,向來是超乎尋常的好,就連她剛被認回霧家族譜時亦是。她不喜歡榴紅釉藍那樣打眼的顏色,許明姌卻誇她穿什麼都好看,加倍地在布料、樣式上費心思,將她的衣櫃塞滿了花團錦簇的衣裳。那些,究竟是做給她的,還是那個叫小嬋的妹妹的?

往日相處的細節一點一滴浮上霧杳心頭。前世端午節時她不經意間撞見許明姌在編長命縷、但最後她收到的卻是一枚避蟲香囊,許明姌陪她挑燈夜讀時偶爾的出神模樣,哄她睡覺時的嫻熟口吻……

原來,許明姌是將對妹妹的思念,移情到了她身上?

霎時,霧杳一顆心被碾過般爛成血泥,不,不是這樣的,許明姌對她的好,對她的愛是真真實實存在的。難道就因為許明姌有自己的親妹妹,就要把往日種種統統抹殺嗎?

霧杳一遍遍告誡自己,可漸漸地,眼前卻水濛濛的,愈發什麼都看不清,她一把將猼訑手中的蛾籠搶過來,梗著脖子道:“不知道有什麼稀奇的?夫妻之間還尚且有各自的私隱秘密呢。”

“真是可憐。”猼訑歎息著起身,如履平地般靠近霧杳,“明明很難過,卻要裝作不在乎的樣子。”

猼訑身上的氣勢與十六歲的扶光截然不同。

扶光看似是清冷的蓬萊月,骨子裡卻是赤誠的少年郎;而猼訑表麵言語姁姁,卻帶著一種目空一切的冷血涼薄,仿佛萬事萬物於他而言,不過是皆可濫殺的墊腳石。

霧杳嚇了一跳,被一隻溫涼的手攥住腕間,才沒跌下屋脊。

“哎呀,男女授受不親。”沒等霧杳反應過來,猼訑卻有煞有介事地驚呼著撒開了手,害得後仰的霧杳隻能反過來握住他的手,借力站穩。

猼訑笑出了聲。

“你!”霧杳冷汗涔涔地狠狠摔開了猼訑的手,氣得心口發麻,話都說不出來。

猼訑吃痛地揉了揉手腕,譴責地看向霧杳,“過河拆橋可不是君子所為。”

霧杳生怕再跌倒,沒第一時間在七洞八孔的瓦頂上後退拉開距離。

她焰騰騰地抬眸,正好被猼訑身形投落的陰翳與他深藏在麵具後的目光所覆蓋,心中升起一種古怪的感覺。

猼訑不像是在看她,而是有些像……在透過她看另一個人。

更怪的是,她居然對他有熟悉感。

想起自己的容貌,霧杳頓時把明嬋的事拋諸腦後,“你認識霧山長?”

猼訑微愣。

“你和你母親,真是如出一轍的敏銳。”他垂睫,向霧杳眼角將墜未墜的淚珠伸出指尖,語氣遙遠,“當年你出生時,我還抱過你呢。”

“啪!”霧杳扇開了他的手,後退幾步,“哦?是麼?那你是我母親的師友?政敵?亦或是情人?”

麵對霧杳明目張膽的試探,猼訑笑意更甚,“你猜。”

霧杳在心裡又將她挖出來的猼訑的祖宗八代鞭屍了一遍。

“猜不到呢。”她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先生與家母相識,那我追加個小小要求不過分吧。得到銀潢印後,我要你放了明嬋。”

“獅子大開口啊。”霧杳後退多少,猼訑便逼近多少,他喉間的令人不適的碦碦聲如蟲豸般清晰地蠕蠕鑽入霧杳耳孔,“你覺得,你有資格和我提要求嗎?”

霧杳忍著驚怒頻繁後望,很快,被逼至瓦簷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