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借刀殺人(1 / 2)

幸存者偏差[無限] 稚楚 11754 字 4個月前

第123章

血月漸漸地攀升,一點點變大,充滿了迷幻而巨大的壓迫感,令人目眩神迷。

安無咎和沈惕靠在一起,兩人的周身都被蒙上一層猩紅的月色,淡淡的,像一整片紅色的薄紗,嫁衣般籠住相愛的人。

安無咎不知道聖壇會對他進行怎樣的處罰,但他也不在乎。直到來到這一次的遊戲,他才切實地體會到這些操控人性的所謂信仰,會帶來多麼可怕的事。

他從進入聖壇,無止儘的危險已經是最低等的傷害,恢複記憶之後的二次創傷,信仰的崩塌。

他一直以為這個世界上沒有所謂神的存在。

即便有,也不應該如此。

經曆過的這一切幾乎重塑了他這個人。安無咎無法想象,如果自己從頭到尾都記得那些曾經發生過的事,如果他沒有遇到沈惕,遇到任何他覺得珍貴的人,那樣的自己會變成一個怎樣的人。

雪已經停了,但風很大,安無咎將南杉留下的鬥篷蓋住了沈惕的身體,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樣,就算是已經被獻祭,可他閉眼的樣子也好像隻是睡著了。

安無咎其實並不害怕這一次遊戲的結果。

從沈惕自認石像鬼的時候,安無咎就知道,他其實在說謊。

他根本不是石像鬼,而且他從第一天就猜到了自己守墓人的身份。

那個時候的安無咎對沈惕的身份還有幾分猶疑,感覺沈惕夜裡是能看得見的,但沈惕第一個白天的發言,就打消了安無咎的懷疑,不是因為他不像石像鬼,正是因為他表現得太像了。

沈惕不斷地給狼隊遞話,表示他並不認識狼,又攪混水式地給其他人安身份,尤其是給他安了個平民身份,就好像是石像鬼在對自己的狼隊友說,“我驗了安無咎,他是個平民。”

可到了最後一天,他的說話內容和他的表現又是有偏差的,他給安無咎平民身份,但報的第一晚查驗對象是鬆浦守梨。這大概是沈惕故意的遺漏,就是為了讓他清楚他的身份。

如果他真的是石像鬼,今天一定不會跳出來。

從第一天起,沈惕就已經鋪墊好了跳石像鬼的伏筆,安無咎想,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是個無法自證的神官,像他這種無所謂輸贏無所謂生死的人,是不會這樣周全謀劃的。

今天的死,也早就在沈惕的計劃之中。

而他,自信過了頭,無比地篤定自己找到了破解遊戲的方法,相信一定能赦免這場獻祭,所以才順水推舟,同意沈惕的騙局,也親手將他投出局。

但他果然是太自負了。

安無咎根本不害怕這場遊戲是輸是贏,因為他確信沈惕與他是同一陣營,哪怕真的輸了,他也不後悔,他做好了和沈惕一起走的準備。

但他更擔心贏。

安無咎這時候忽然間明白了進入聖壇時常聽到的那句話——幸存隻是暫時的,死亡才是永生。

暫時的幸存隻會讓安無咎不斷地擔心,擔心沈

惕是不是在某一天會離開他,會消失於這個世界。他本來就不是人類,安無咎又能拿什麼留住他?

他曾經相信世界上一切難題都有解法,唯獨沈惕。

某個時刻,安無咎也曾消極地想,死到一起倒更好,再也不用害怕他的消失了。

他漸漸地失去了視力。沈惕的臉,連同這片紅色的大地,安無咎都看不見了。

耳邊是聖音的警告。

“你現在已經犯規了,安無咎。”

安無咎充耳不聞,仿佛什麼都聽不見。

“就算你人在這裡,如果狼人決心殺你,進入你的房間,你一樣會死。”

安無咎輕笑了一聲,“這就是你們的懲罰?”

聖音毫無感情地說,“明天,一直到遊戲結束,你都無法說話。”

安無咎沒有反應。

明天局勢就明朗了,他無所謂能不能說話。

“現在,請對黃昏祭祀中死去的玩家進行查驗。”

安無咎毫無行動,但他還是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他早已確信的答案。

[玩家沈惕是好人。]

在寒冷的血月之夜,安無咎擁抱著比雪還冷的身軀,一夜難眠。

再睜眼已經是清晨,安無咎一整晚斷斷續續夢見之前不可名狀的畫麵,那是沈惕的另一種形態,或者是是他真正的形態。

他還夢到了父親在庭院一角的玻璃房裡種樹,用一種已經少見的土,年幼的他什麼都不懂,隻知道呆呆傻傻地拍拍父親栽花的土,以為那樣做可以壓得更實。

他問過父親,那是什麼花,父親告訴他是芍藥。

[好奇怪的名字,是藥嗎?]

[是很美的花,它還有一個名字,叫將離。很久以前,相愛的人不得不分離的時候,就會摘一朵芍藥,送給對方,用這種含蓄的方式來表達惜彆。]

那時候的他哪裡聽得懂,隻知道這是很美的花,可他從來沒有見過它開花。

父親死後,那株芍藥也死了,所以母親帶他們搬家時並沒有帶走。這在很長一段時間成為了安無咎心中最大的遺憾。

他好想看一次芍藥花,想知道父親口中形容的離彆之花究竟有多美。

於是在後來的許多個難熬的夜晚裡,他都做同樣的夢,夢見父親的玻璃溫室開滿了鮮花,他不清楚具體的樣子,所以總是朦朦朧朧一片,唯一清晰的是父親溫柔的笑臉。

他說不要害怕分離。

那時候的安無咎不清楚他身上是如何出現芍藥花的,也沒有多少心思去猜,因為他已經成為了實驗品,成為一組沒有自由的數據,花的紋身與他身體裡的任何一部分都沒什麼不同,給他帶來的隻有痛苦。

現在他才明白,原來那些烙印在他皮膚之上的花,是沈惕替他圓滿的一個心願。

儘管那時候的沈惕根本不通人性,不懂什麼是感情,和兒時的安無咎一樣,什麼是依依惜彆。

但他還是做了,仿佛是天性

使然。

安無咎從石棺中醒來,沈惕的屍體消失了,冰冷的棺材裡隻有他孤零零一個人。

安無咎什麼都感覺不到,他的四肢百骸好像完全凍僵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能從裡麵站起來。

當他的雙腳踩上雪地之後,連石棺都消失了,和之前所有被獻祭的人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聖壇好像最清楚安無咎內心的恐懼,它知道安無咎不害怕死亡,隻害怕沈惕消失,所以他特意這樣做。

渾渾噩噩地在微亮的天光中下山,安無咎毫無知覺,任憑本能地繼續自己的行動。正如聖音昨晚說的,他的確失聲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在晨祭討論開始之前回到了神殿,那層層的石階如同崎嶇的天梯,上麵還殘留著被獻祭者的血,連雪也蓋不住。

站在石屏後的雕像前,安無咎靜靜地思考著,他知道這場遊戲已經到了快要結束的時刻,無論是第一個目標,還是第二個目標,但直覺總讓他感覺自己遺漏了某一點。

聖音出現,召喚他們進入大廳進行討論,第一個出來的是吳悠,他在看到安無咎的第一時間眼睛都亮了亮,連忙來到他身邊。

“無咎哥,你還好吧。”

安無咎轉過臉,看到吳悠臉上的擔憂,他點了點頭,本想藏一藏受傷的手臂,但轉念一想,自己身上還有哪裡是好的,怎麼遮得住。

安無咎對著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然後試圖去對他說話,但是不能發出聲音。

吳悠立刻明白了,“你難道是被懲罰了?”

安無咎點頭。

“我也被罰過,兩個小時沒有說話。”吳悠低頭注視安無咎的手,看他的手臂簡直是慘不忍睹,想兌換點東西包紮,但被安無咎阻止了。

他覺得沒有必要,很快就結束了,這一點生命值足夠他撐到最後。

吳悠明白他的意思,看著安無咎一直望著這尊石像,他想了想,詢問道:“你是不是也覺得這個石像怪怪的?”

安無咎側過頭看他,點了點頭。

他一直覺得。

“我也是。”吳悠對他說,“所以我那天去城民家裡的時候,特意問了一句,問他們知不知道神殿裡的石像。碰巧那個城民是參與過神殿建造的,他告訴我,這尊石像是大祭司雕刻的,之所以會是現在的樣子,是因為他們認為他們的神是包羅萬象的,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神創造的,所以他也就是一切事物本身。”

安無咎輕輕點了點頭,又對吳悠指了指這麵石屏。

“哦對,我特意問了他為什麼要把神像用一麵石頭牆擋住。”吳悠對他複述了那個人的話,“這是大祭司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