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誰會幸存(1 / 2)

幸存者偏差[無限] 稚楚 12622 字 4個月前

和周亦玨互換衣服的時候, 安無咎思考著後續的退路。

如果他們的轟炸失敗了怎麼辦,如果並沒能將目標引過去,又怎麼辦。

這些都是他沒辦法確定的。

他甚至沒有想到, 周亦玨將防彈衣也留給了他, 甚至不給他選擇的機會。

在安無咎被困在倉庫的時候, 他還不知道周亦玨究竟要怎麼做, 直到頸上的耳機突然出現電流噪聲。當他將其掛在耳廓上之後, 不算意外地,安無咎聽到了加布裡爾的聲音。

“加布裡爾?”安無咎試著與他對話, “是你嗎?”

隔了幾秒,對方的聲音傳來。

“是我, 無咎。”加布裡爾的聲音難道嚴肅下來,語氣聽起來很鄭重,“我現在上飛行器了,一會兒可能就起飛了……”

大概是他也發現自己過分嚴肅, 所以笑了幾聲,“該死,我手邊有瓶龍舌蘭,你說我喝不喝?”

安無咎皺起眉,“彆緊張加布裡爾, 你隻需要把炸.彈投射下去就……”

說到一半, 安無咎忽然覺得不對勁, “等一下,你之前提過這個炸.彈的水平轟炸範圍, 那縱向垂直範圍呢?以你的飛行器時速,可以在投下炸.彈後全身而退嗎?”

他得到的是短暫的沉默,電流聲滋滋回響, 仿佛在替加布裡爾作答。

“加布裡爾。”安無咎又一次重複,“你聽得到我說什麼嗎?這個炸.彈的的垂直……”

“無咎。”加布裡爾將其打斷,“周亦玨那小子已經過來了,那個麵罩挺能唬人的,我乍一看還真以為是你。”

安無咎的心猛地往下一墜,想到周亦玨說的那些話,他突然有了非常不好的預感。

該死的門,為什麼打不開?

他的能力仿佛都消失了一般,突然間連一扇倉庫的門都難以打開。

“你告訴他,讓他不要輕舉妄動!”安無咎語氣急切,想儘辦法企圖攔下周亦玨,“加布裡爾你告訴他,我幫不了他的忙,這條項鏈他要自己交出去!”

加布裡爾卻很平靜。

“抱歉,這種時候了,我們誰也勸不動誰。”

安無咎渾身僵了僵,沒說完的話梗在喉頭。

“其實我剛看到周亦玨,還以為他不是什麼好人。不過想想我也一樣,這輩子掙錢花錢,花天酒地,趨利避害,做的儘是缺德事。”

安無咎能聽到他爽朗的笑,他一口喝下小半瓶龍舌蘭的聲音。

“就當為了我的妹妹,上帝保佑不了她,就讓老哥我遠遠地保護她一次。”加布裡爾問安無咎,“現在應該還有一些活著的人類吧,就像我們一樣。”

安無咎鼻尖發澀,麵對鐵門孤獨地站立著。

“我不知道,也許還有吧。”

經曆了這麼多的失敗,這麼多次犧牲,安無咎已經無法說出絕對肯定的話。

“那就是還有很多。”加布裡爾笑了一下。透過耳機,安無咎聽到了發動機運轉的聲音。

“加布裡爾,你要小心,你可以飛出去的是嗎?”

安無咎急切詢問著答案,他需要這個答案令自己安心。

“當然了。”加布裡爾的聲音帶著笑意,“我們是拯救世界的人嘛。”

發動機的聲音漸漸地將加布裡爾的豪言壯誌湮沒,就像沉沉的黑霧籠罩住他們這些渺小的人類。

“加布裡爾,我不……”

“先掛斷了,無咎。”

安無咎隱約聽見他說再見,他說“等我回來,要一起去喝酒。”

然後聲音突然中斷了。

突如起來的沉寂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安無咎心上,他感覺自己渾身的每一個細胞都注滿了鉛,沉重無比,莫大的悲痛與孤寂將他壓縮,再壓縮,沒有了一絲呼吸的餘地。

耳機裡,信號交雜,加布裡爾的聲音竟又一次閃現,這一次不那麼清晰,時斷時續。

安無咎短暫地從絕望中走出來,喊著加布裡爾的名字,可對方似乎根本聽不見。

就在一分鐘前,飛行艙中的加布裡爾透過蒙塵的玻璃,看到了一絲從天際線升起的微光。他按下了投放按鈕,也聽從安無咎的話,用最快的速度離開。

可幸運女神並未眷顧他這樣的人。

[警告!機翼受損,動力係統受損,請立即人工迫降!]

[警告!飛行器修複係統眼中受損,請迅速原地迫降!]

[警告……]

加布裡爾親眼看見,那被炸.彈命中的怪物正發出巨大的嚎叫,從埋伏圈向外逃去。

他也看見駕駛另一架飛行器的鬆浦守梨,為了儘可能消滅怪物,保留了一枚炸.彈,朝怪物飛去。

加布裡爾將剩下的半瓶酒全喝完了,他沒有修複飛行器,來不及了。

但他還來得及說點什麼。

隔著微弱的訊號,安無咎清晰地聽到了加布裡爾的聲音。

“我素未謀麵的朋友們,聽到這個聲音不要意外,是我買下了這個廣播的全球播放時間。我之前一直渾渾噩噩,隻顧著賺錢和享樂,生活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做交易,這場該死的災難害死了那麼多人,但也終於讓我感覺到自己真正活著。”

加布裡爾笑著,言語間有些哽咽,“我現在正在一架飛行器上,準備攻擊一隻汙染物,不知道結果如何,我的妹妹,希望你能勇敢地麵對未來,我會永遠保佑你。”

“我知道你們之中的許多人已經快撐不下去了,但是不要放棄去尋找希望。我也曾經是個懦弱的家夥,但以後不是了。”

最後他似乎還說了什麼,但安無咎再也聽不清了。

他所能聽到的,是令他徹底絕望的爆炸聲,來得比之前幾次的任何一次都要近,加布裡爾的聲音完全覆滅於最終的爆炸,可怕的沉寂如同一片死海,安無咎甚至無法溺死於這種失去一切的恐懼中。

他不知道,加布裡爾最終看到那個怪物依舊沒能倒下,於是選擇了一頭撞上去,利用巨型飛行器的動力炸毀他。

安無咎仿佛回到很久之前的過去,回到他還是一件試驗品的時候。

日複一日的折磨,令他被透支的年少時光隻剩下絕望,他每天都在祈禱,祈求那個他能看得到的神,可以救他。

但此時此刻,安無咎隻想祈求這一切能夠轉圜。

他想救回所有人,不想失去任何一個。

明明是他自己決心改變自己,所以才收獲了這麼多珍貴的同伴,為什麼最後還是不得不失去。

當安無咎費儘心力打開這扇倉庫的門,像一隻掙脫束縛的鳥,從山頂的廢墟奔往山林中正在熊熊燃燒、黑煙繚繞的廢墟。

悲痛不斷地切割著他的意識,安無咎能切身感覺到意誌的崩解,每一次循環內他們犧牲的場景一幕幕出現在他眼前,揮之不去,一次次的失敗如同多米諾骨牌。

他很清楚地知道,那起著決定性作用的一枚正在搖搖欲墜。

可當他儘全力趕來的那一刻,安無咎就知道,他還是太晚了。

飛行器的殘骸上,加布裡爾鐘愛的亮粉色噴漆被燒得如炭一般,什麼都不剩。他朝那走去,雙足卻好像踩在半空,沒有支點。

這是夢吧,這一切,什麼汙染,什麼循環,應該都是夢吧。

鬆浦的飛行器也墜落到地麵,安無咎走過去,機槍撞到地上,完全變形,玻璃炸裂開,他看到鬆浦的半邊身體。

安無咎想將他從裡麵拉出來,但卻沒有半點力氣。

他直起身子,茫然地看向四周圍,開口時嗓音有些啞,啞到他自己都沒有預料到。

“……吳悠?南杉?”

安無咎孤獨地佇立在林中,這裡寂靜無比,他得不到一絲一毫地回應。

“藤堂小姐?”安無咎垂下眼,將他們所有人的名字都念了一遍,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

他一步步朝外走著,在汙染物和怪物的巨大殘骸中尋找他們,最終他在埋伏圈外,許多的汙染物屍體中,找到了南杉,還有被他護住的吳悠。

爆炸前,這些汙染物統統被召喚而來,將他們這些來不及撤退的人包圍,南杉一己之力無法抵擋這麼多,隻能優先保護吳悠。

這一次,他沒有讓吳悠被汙染,但他們也都能活下來。

安無咎眼眶酸澀,下傾蹲身,用手掌合上了吳悠至死仍舊睜大的雙眼。

從外表看來,安無咎如今的樣子看起來近乎冷血和麻木,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大腦此刻是多麼混亂,所有的思緒橫衝直撞,心中的善與惡反複交戰,觀念被粉碎,信仰被焚燒,留存在他心中的悲痛將一切化為混沌。

僅剩的理智讓他發現了一件事實。

一路走來,他並沒有看到拉塞爾的屍體。

安無咎垂眼,看了一眼自己手腕內側的倒計時。

00:13:13

遊戲並沒有結束。

難道他們所付出的這一切,犧牲的這一切,都是徒勞。

混沌愈發擴張,安無咎的五感仿佛被無限擴大,能聽見四周圍所有生物的聲音,雜亂無章地出現在他腦海。

他的眼前甚至跳躍出並列的畫麵,從左到右,有他蜷縮在草地上的畫麵,他和楊爾慈分彆的畫麵,周亦玨將他關在倉庫的畫麵,還有他此時此刻,有如監控般記錄著。

刻畫著[當下]這個記錄格原本是最後一個,忽然,它的右側竟出現了新的。

畫麵先是一片混沌,然後逐漸成形,令安無咎訝異的是,畫麵中的自己竟然抬起了頭,透過這層“監視”,與他對視,甚至勾起嘴角。

不對,那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