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長策(1 / 2)

奉命辦差的賀蘭伽曾帶回了消息,風風火火進衙門口,人家同他打招呼,他像沒聽見似的。拉長了一張臉,身上的明光甲因為他賭氣式的動作咣咣作響。邁著大步,甩開膀子,一路疾行進了正衙。眾人麵麵相覷,似乎嗅到了某種壓抑人心的氣息,開始紛紛猜測,到底是武侯府的鮑大將軍挑事尋釁了,還是河源那頭又興起了什麼戰事?

上將軍在一堆文牒裡埋頭苦乾,賀蘭伽曾立在檻外,遠遠看著高案後的人,不由遲疑起來。腳下盤著磨,陷入了進退不得的窘境。

他真是恨透了,怎麼會有賀蘭敏之這個堂兄弟啊!外頭胡作非為不論,如今主意打到沈家頭上來了!花錢買通內侍,要點沈家外甥女進蘭台,這話叫他怎麼回?他在人家手底下吃飯,自己宗族裡的敗類唱了這麼一出戲,弄得他臉上也無光。雖說大都督不是個蠻狠不講理的人,可自己終歸心虛。高位上的將領,少不得有些官威,萬一要是發作起來,自己著實抵擋不

住。

他偏頭看簷外的天,穹隆瓦藍瓦藍的,他感到無邊的絕望——這一向順遂,如今看來好運道走到了頭。上將軍做什麼派他去打探?十成指著他挖出些內幕來,必要時站在同祖同宗自己人的立場上告誡賀蘭敏之兩句。不過辦得好沒有嘉獎,因為這是姓賀蘭的闖出來的禍,善後是應當的。辦得不好,對不住了,也許還要拿他來做筏子,殺雞給猴看。

他惕惕然,心裡把賀蘭敏之罵了個底朝天。這塊壞料缺管教,隻怪叔父去得早,他娘家人獨大。媽和妹子也是一窩臭蛋,什麼韓國夫人、魏國夫人,簡直丟儘賀蘭氏的臉!如今自己還要受他牽連,當真冤枉死了!

賀蘭將軍腦子裡有千般想頭,忍不住長籲短歎。罷了罷了,唯今隻盼上將軍不要遷怒於他,官大一級壓死人,好歹他是戍邊開始就追隨的老部下,正經的嫡係,可不是高念賢之流半道出家的北衙禁軍。

“你打算積糊到什麼時候?”明間裡的人終於不耐,皺著眉頭喊話,“娘們兒似的,讓人惡心麼?再不

進來,以後都彆進來了!”

賀蘭伽曾聽得一凜,忙邁進門檻叉手行禮,“末將複命。”

容與撂了手裡文書,抬頭道:“探著了什麼,說吧!”

賀蘭伽曾向上看一眼,吃吃艾艾道:“末將昨日奉上將軍命追查周國公行蹤,周國公一路快騎,待末將趕至長安時,他已經進大明宮去了。宮裡這陣子正甄選女官,戍守甚嚴,末將進不得宮,便在宮門外等了半天。臨日落時分周國公方出來,末將托了千牛衛裡熟人打聽,才剛得著消息…”

他的頭悶得越發低,隻看見武弁頂上豔紅的纓子簌簌輕顫。容與乜著他,早就料到事情不會順遂。但以眼下情形看來,隻怕不是一點半點的棘手。

進宮去了?他鬱結起來,不妙,大大的不妙!高陵回來直奔宮掖,又恰逢這時節!他霍地拍案而起,甚至不用賀蘭伽曾接著說下去,揚聲喚薊菩薩,“你立時往折衝府去,命校尉檢點一旅待命。”

他沒交代用意,薊菩薩雖不解,上峰發了話也不容

他質疑。鏗鏘應個是,便領了命要出去傳令。

“且慢,且慢…”賀蘭伽曾慌忙攔截薊菩薩,回頭急道,“上將軍三思,此事就算周國公出麵,也再沒有轉圜的餘地了。舉薦文書遞進了宮闈,就像魚進了簍子,進去容易出來難。孫娘子入了花名冊子,想必這兩天就有旨意下來,這會子補救已經晚了。”

薊菩薩聽得雲裡霧裡,“誰要進宮?是大都督家的娘子?”想了想,拔高了嗓門,衝賀蘭伽曾嚷道,“又是你兄弟搗騰出來的?大都督哪裡得罪了他,他這麼憋著壞?這事叫藍笙知道了還了得!大都督點了兵是要蕩平國公府嗎?末將這就去左威衛府通知藍將軍!”

賀蘭伽曾掙得滿臉通紅,“你這蠢物,也跟著鬨麼!木已成舟,蕩平國公府有什麼用?上將軍為人足重,這件事上失了體麵,朝廷怪罪下來怎麼好!還有藍笙那裡,和他又有什麼相乾?你攪屎棍子亂挑唆,越鬨事越大!”

薊菩薩指著自己的鼻尖,“我是攪屎棍子?知會藍笙自有道理,你昨兒走得早,不知道郡主殿下要同大

都督結親家。大都督學楚霸王衝冠一怒為紅顏,這事兒能短了藍笙這正主兒?何況他身份不一般,萬一有什麼,總有陽城郡主打圓場,也好保得萬無一失。”

容與被他們一打岔倒冷靜下來,他向來有極佳的自製力,剛才竟然全線崩潰了。他有多仇視賀蘭敏之,恨不得把他挫骨揚灰!隻是轉念一想,伽曾說的沒錯,這會子宰了賀蘭也沒用,文書遞上去了,要更改何其難,唯有另想法子。

他背著手慢慢地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賀蘭敏之可以賄賂內侍把人登上名冊,自己也可以花重金買通尚宮局的人。驗身時過不了關,照舊能夠刷下來。

可這事布暖知不知道?若是知道,為什麼要隱瞞著?她開玩笑時讚過賀蘭長得俊俏,難道是被他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