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晚恨(2 / 2)

她哭得淒慘,他覺得那樣痛。即便是石頭做的心腸,露天得久了也要風化的。

他再一次把所有不如意歸咎於賀蘭敏之,若不是他摻和在裡頭,他們何至於鬨得如此不快。都是他的錯,算計也好,誘惑也好,都是他的錯!和布暖不相乾,她還小,隻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

她孤零零無依無傍,胸口缺失了一大塊,把所有眼淚都填進去也填補不滿。

他就在她身側,這樣的纏鬥好累!她把腦子哭木了,渾渾噩噩什麼都想不起來,伸手去抱他的腿,喃喃叫著舅舅:“我不能不去,我沒有辦法…”

他倒放下心來,她好歹鬆口了,是被迫,不是愛賀蘭,這就好!其實隻要她一句話罷了,他那麼固執,隻為了這一句。

她可憐兮兮地抽噎,扒著他的腿,那模樣讓人動容。

他彎腰去扶她的肩,她賴著不肯站起來,他又不方便下手硬拉,隻得無奈道:“還使性子?叫人看見了笑話!”

她不為所動,完全沒有起身的打算。反正是豁出去了,她不在乎彆人看見。大不了說她幼稚,沒心腸,還有什麼?

她愛得這樣辛苦!他一點都不知道麼?在將軍府的時候不多了,和他分開後也許越走越遠,漸漸就沒有了交集。他娶妻生子,為人夫為人父,必定也是兢兢業業全心全意的。日後偶爾見了,笑一笑,點個頭就過去了,今生便無緣了。

她惶恐起來,就像生命裡稍縱即逝的焰火,刹那芳華,燃燒過後幻滅,然後死寂。她攥起五指,他以後不會再牽引她,不會再蹲在水窪前背她了…他會牽著知閒的手,一輩子都不鬆開。

滅頂的絕望襲來,她撫胸低喘,簡直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某種肺病,為什麼連呼吸都帶著疼痛?

他對她向來都是寬容的,對待彆人可以據理力爭,甚至可以揎拳捋袖用武力解決,可在她麵前行不通,唯有嗒然。

她越發任性,他束手無策,隻好在她邊上坐下來。她垂著頭,髻上的紅絹散落,拂在她光致的肩頭,自

有一種彆樣的嫵媚。

她調過頭來看他,“舅舅,我走了你會想我麼?”

他窒了窒,“你要往哪裡去?我不會讓你走。”

她抿著唇微笑,“留得住一時,留不住一世。就算不進蘭台,將來也要離開的。沒有賀蘭敏之,不是還有藍笙麼?我到了年紀,終歸要嫁人的。就算是入道,也要找個道觀修行呢!”

他覺得這樣的話題很無趣,將來的事他不願意去想,到了緊要關頭總有辦法,這一刻隻要她還在他身邊就足夠了。

他又重複,“你哪兒都彆想去,我不能答應讓你進蘭台。賀蘭敏之是個糟粕,我沈家人不能和他搭上關係。”

還是臉麵要緊麼?她苦笑,“你忘了,我不是沈家人,我姓布,對你來說隻是個外戚。”

他不耐起來,“彆同我說這些,我不愛聽。”

他隻把她當沒長大的孩子,出於本能地想保護她。她大感失望,他不拿她當女人麼?自己這裡早就方寸大亂,他卻一無所知。

為什麼隻有她一個人受煎熬?壓抑久了就會厭煩,會生出反叛的心思來。世上有誰是不自私的?吃再多苦她都認了,卻不能忍受自己在水深火熱的時候,沈容與還在那裡聖人一樣的,振振有詞地對她橫加指責。

憑什麼她要獨自背負?她咬著牙想,得不到響應無所謂,至少也叫他良心不安,瞧瞧上將軍還做什麼清高姿態!

她開始因著這個念頭熱血沸騰,猛然揪住他的手,大眼睛在黑暗裡也能夠耀然生彩。

容與頗意外,轉過頭看她——一張花容月貌,近水樓台似的在眼前。

她憋得臉孔發紅,她說:“舅舅,你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