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想越惱火,也顧不得往日的交情了,輕慢道:“你彆怪我往斜裡想,這麼順當把她送進蘭台去,難道是出於官途上的考量?莫不是看準了周國公的身份,你也願意攀上這門皇親麼?”
“你給我閉嘴!”容與忍無可忍,這聲斷喝嚇著了兩腋侍立的人,那些甲士個個挺胸縮肚,像雷雨天裡淋傻了的雞仔兒。他瞅了一眼更覺心煩,揮手令他們出去,大有要同藍笙論論長短的架勢。
他的家事何嘗要外人來置喙?他的苦處不能說出來,藍笙又能了解多少?真要剖開心來比,十個知閒也比不上一個布暖。但這話說不得,說出來就是有悖人倫的,豈不和賀蘭敏之成了一丘之貉?他不單要自己糾結著,還要接受藍笙的指責。憑什麼?他藍笙愛布暖,自己的愛絕不比他少半分。正因為有禁忌的成分,他的感情甚至比他濃烈十倍!布暖進蘭台,最痛心的人應該是自己。他受不了彆人質疑,尤其這個人是揚言要娶布暖的,對他來說情敵樣的角色!
他挺直了脊梁,眼裡寒光凜冽,“你彆胡亂給人扣帽子!我官銜到了這一步,能不能再晉看天意,哪裡
用得著犧牲誰來取悅一個不痛不癢的所謂的皇親?你有能耐,有能耐你叫暖兒愛你!叫她把所有的麻煩事都交給你!你有能耐就去宰了賀蘭這賊子!在這裡跟我比嗓門講道理,算什麼英雄漢!”
話趕話地到這步田地,弄得孩子慪氣鬥法似的。容與平素待人溫和,若非牽扯到軍中事宜,同他無傷大雅地打趣幾句他也不惱。眼下是這副聲氣不多見,何況是和藍笙——這兩人是穿開襠褲時就在一起的老友,鬨成這樣,真是罕見得緊。廊下郎將不敢上前勸阻,一個個拔長了耳朵細聽,堂內一時卻靜默下來。
兩人都躁得咻咻氣喘,隔了半天藍笙方苦笑,“賀蘭那廝我定不放過他!我和你不同,我不瞧重官位,就算哪天貶為庶民也不打緊。隻要暖兒心裡有我,舍棄這長安繁華,帶她遁到世外,我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隻要她愛我…可惜,她心中自有所想,我有勁沒處使。”
容與腦中嗡然轟鳴,她果然有愛的人了!藍笙知道的顯然比他多,布暖情願對藍笙吐露心聲,和他竟隻字不提,他這個舅舅當得果然失敗透頂!
“是誰?”他的臉上結起嚴霜,“那人是誰?”
藍笙看著他,說不清是種什麼表情,似憐憫又似惆悵,“你問來做什麼?知道了又如何?”
他被他徹底惹惱了,怒火一蓬蓬躥上來,幾乎要按捺不住。若非有強大的自製力,他甚至想一拳打掉他臉上那種嘲弄的神氣。他攥緊了十指,再一次重複,“你彆叫我問第三遍,麻溜地告訴我!”
他想他現在的模樣一定很失儀,卻再也顧不得。暖說過,她不愛賀蘭。他一直以為她對藍笙應該是有好感的,他曾經想過,要是他們當真兩情相悅,把布暖配給藍笙也好。非要在藍笙和賀蘭之間選,自然他更偏向前者。可如今藍笙又否決了,難道還有第三個人麼?一切都超出他的掌控,種感覺很不好。到底還有誰?未知的東西遠比已知的令人不安,他總害怕布暖遇人不淑,害怕她被愚弄,害怕她淪為彆人的玩物。他所有能企及的想象都要把他壓垮,把他逼瘋。
是人總有私心,看見他麵臨煎熬,藍笙覺得解恨。是啊,他真是有些恨他的。為什麼暖兒愛的是他?明知道不可以,仍舊義無反顧。他呢?他不了解她的用
心,他是個學究,他的人生橫平豎直,簡直比長安的坊院分割得還要周正。他絕不能想到自己的外甥女對他有這樣的感情,縱然意識到了隻怕會恐懼吧,更要把她推得遠遠的,以免玷汙他高尚純潔的名聲。
他緩緩搖頭,“對不住,我答應了暖兒的,我不能說。”
容與雖怒極,神誌尚清明。他不肯說,他也不勉強,“若是你來我衙門就是為了吊我胃口,那麼你做到了。”他指指門外,“你可以走了。”
藍笙一哂,“你道我有那麼多閒工夫麼?我隻是來問你,暖兒入選女官你事先知道,為什麼不想法子撈人?是不想還是不能?”
他怎麼能不想!隻是她一口一個愛賀蘭,自己居然聽信了她的話。待想明白了,早錯過了僅剩的時機。朝廷的敕令頒了,連官銜都派了下來,已然是覆水難收,再沒有斡旋的餘地。
容與落寞轉身,“是我失策,我自然會想法子補救的。”
藍笙撩起袖子大步流星朝外去,邊走邊道,“橫豎
我是武夫,沒有上將軍這等好涵養。待我先出了這口惡氣,再圖日後大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