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自難忘(2 / 2)

藍笙的心忍不住抽搐起來,不論他做了多少,她還是一心一意愛著彆人。他開始覺得他的那些動作實在粗蠢,扣下容與的來信就可以讓她放棄嗎?他和知閒的伎倆過於小兒科,一旦容與折返,一切就都穿幫了。所幸河東府出了亂子,頗棘手的問題糾纏上他,他一時回不來。自己須得加緊速度,趁熱打鐵把婚事辦妥。那麼屆時就算他再不甘願,米已成炊,也隻好接

受現實。

於是他告訴她:“他還在河東,我也奇怪,募兵很順利,按理說早該回來了,卻不知為什麼遲遲不見回朝。”

藍笙所說的和知閒帶來的書信有出入,信上說河東有平民暴亂,募兵擱置下來才貽誤了歸期。她細琢磨,難道他們之所以把信給她看,是知閒和容與串通好了哄騙她麼?她真是傷心到了極處,他故意延挨著,是想拖到大婚,好不必解釋就打發她嗎?虧他煞費苦心了!

藍笙歎息:“彆再想著他了,你們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他和知閒的婚事連天皇天後都知道,否則以他的官位,放著那麼多郡主縣主,怎麼不給他指婚呢!”他邊說邊察言觀色,如願看見她眼裡的流爍一點點黯淡下去。他憋了一口氣,“我對你的心你最懂,我不求你回報我,隻要你在我身邊,讓我繼續對你好。我料著容與也有了這樣的想頭,他信得過我,又怕當你的麵托付給我傷你的心。畢竟你們這樣犯了唐律,若有心懷叵測的人報官,少不得罷官下獄。一個人一旦登上了峰頂,顧忌便多起來。你聽說過上山容易下山難麼?朝中對他虎視眈眈的人多的是,他要護得一家

老小周全,就得先保護好自己。若連他都毀了,沈氏宗親怎麼辦?”

藍笙說的不無道理,她絕望地意識到自己就像一件濕衣裳,緊緊吸附住他,成了他的大麻煩。他擺脫不掉,所以躲起來了。

她慢慢把手放在矮幾上,直愣愣瞪著,像要數清指紋上究竟有幾個簸箕幾個鬥。過了好半天才長出一口氣,“也罷,你要是不嫌棄我,那就籌辦去吧!”又轉過來看著他,“晤歌,我自知理虧,日後你要討幾房小的,我一句話都不會有。另外,你若是瞧準了要扶誰做正頭夫人,隻要知會我一聲,我即刻讓賢。”

她這話簡直就是捅人心窩的尖刀,還有什麼比漠視更叫人痛苦?他情願她吃醋撒潑,鬨他一天星鬥,也好過她事不關己的窮大度。也許她以為這是為他好,可他完全不領情,反倒生出滿腔怨懟。轉念想想,這會子且由她說。等拜堂做了夫妻,朝夕相處下一心一意過起了日子,不愁收不住她的心。他有點無奈地想,自己縱然再不濟,總還有一點可愛之處吧!

消極之餘,撐著扶手站起來道:“彆胡思亂想,這輩子我隻有你一個正頭夫人,你把心放在肚子裡吧!洛陽那頭有我去說,大人問起來,你隻咬定孩子是我

的便是了。”語畢到廊簷下傳人,戴上鬥笠披上油稠衣,冒著風雪去了。

秀這時才進來,蹲在爐子前撥撥炭火,又取她的湯婆子來換熱水,都擺布好了方轉身道:“你怎麼想的?是空守這屋子一輩子,還是嫁給藍將軍,一朵花兒似的活著?”

她半趴在憑幾上,怔怔盯著那青蓮色妝花緞發愣,“等下去哪裡還有盼頭!我隻剩兩條路可走,要麼嫁給藍笙,要麼帶著肚子遠遠離開長安。可是世道艱辛,我往哪裡去呢…”她突然發狠挫了挫牙花子,“我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走了,偏要留在長安!有本事他一輩子躲著我,否則倒要看看他拿什麼嘴臉來麵對我!”

秀聽她這麼說不免擔心,她最知道她,恨起來隻差吃人。但氣性過去了,又是一副優柔寡斷的樣子。她這十幾年來大約沒有真正恨過誰,她隻是掙紮。自己和自己纏鬥,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儘。

“那孩子呢?議定了怎麼辦麼?若是不要就趁早,耽擱久了要受罪的。”

她瞠大了眼睛,“你這是什麼意思?”

秀脫了鞋,屈起一條腿坐在她對麵,正色道:“你

可替藍將軍考慮過?既然要嫁他,怎麼能帶了身子過去?他嘴裡不好說,可哪個男人願意做便宜爹的?他是敬重你,隻說不介意。依著我,還是打掉好,這樣你過了門方能夫妻敦睦。眼下千般好萬般好,將來萬一有了口角,豈不落下個現成的把柄?你細想想,你和舅爺的孩子…好便好,若缺胳膊少腿,怎麼處?”

她像噎了口西北風,呆在那裡回不過神。這孩子雖來得她措手不及,可她沒有生出一點要打掉他的心。再怎麼說他是一條命,更是她和容與這段苦情唯一的見證。孩子在肚子裡,沒有見過麵,已然生出了不舍。他是她的骨血,為了嫁進藍家,就要交代他的性命嗎?

“乳娘,你彆逼我。”她說,淒然把手按在肚子上,“讓我留下他吧!就算他生出來像你說的那樣,我也不能撇下他。他沒有阿耶已經夠可憐了,還要叫我殺了他嗎?”

外麵雪下得更大了,園子裡聚了回旋的風,翻滾著把細碎的雪沫子卷進屋裡來。間或零零碎碎打在人臉上,涼涼的,瞬間就化了,叫人心頭悵然——這樣淒清森冷的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