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翠眉顰(1 / 2)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費力地翻個身,渾身骨骼咯吱咯吱地響,居然像上了年紀的老嫗。

她心裡害怕,想醒卻醒不過來。她陷進一個夢魘裡,現實中懼怕抵觸的人都在場,你爭我奪,不停地追趕。老夫人板著臉訓斥她,阿娘也來了,手裡執著雞毛撣子。恨到了極處,手臂揚起來。嘴裡罵著“後悔生養了你這孽障”,雞毛裡的粉塵借著光漫天飛舞,狠狠的兩記抽打下來。她掙紮著,求阿娘饒命。兩隻手抱著肚子沒命地奔,那些人在後麵喊叫,罵她、勒令她、騎馬追她。她嚇得魂飛魄散,肚子牽痛起來。她有種絕望的預感,在夢裡喃喃念著“保不住”了…突然一激靈終於掙脫出去,才發現汗涔涔的,連中衣都濕透了。

她扶額坐起來,腰上很有些酸脹,拿拳頭敲了敲,總算好些。剛想喚人進來,聽見外麵廊子上隱約有說話的聲音。

容與問:“怎麼樣?”

另一個扁平的喉嚨說:“兩府裡都沒消息,想來是打算瞞下來的。既然陽城郡主不發話,朝廷裡就算有風言風語,也傳不到大明宮裡去。天後關心募兵的事,所幸有司馬大將軍圓場麵,倒也一切順遂。隻是上將軍要早做打算,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司馬大將軍問起過,臉上不大好看。上將軍回了長安,少不得要向恩師交代。具表上書的辭呈司馬大將軍也扣押下了,聽口氣他那一關就難過得很呐!”

她坐在榻上發怔,早知道辭官沒有那麼容易的。他是司馬大將軍一手提拔的戰將,莫說朝廷,首先恩師那裡就不能答應。他們要乾乾淨淨離開長安,隻怕比登天還難。

容與沉吟了半晌才道:“這是後話,如今要立時拿主意也不那麼容易。”

那人又應道:“都到了這會子,再拖下去更難辦。上將軍是做大事的人,壯士斷腕的決心哪裡去了?長安的事避不開的,萬一鬨起來,要對質,總得勞煩孫娘子出麵。”

那邊唧唧噥噥說了一陣漸次靜下來,許是容與怕她

聽見,帶來人避開了。

她沒來由地惶恐起來,做什麼要她對質?莫非他不打算走了?是做萬全的準備,還是另有彆的打算?當然,要兼顧他的仕途,留在長安是最好不過的。但是怎麼可能?他們尷尬的關係擺在眼前,雖說她名義上是他表姐的女兒,仍舊逃不脫輩分的束縛。還有知閒,那女人逼急了什麼都辦得出來。她知道所有的內幕,一時吵開了,這邊免不了要吃虧。

她委頓靠著什錦架子,螺鈿的四季花卉順著紅木紋理深深雕刻進去。她拿手去摸,手心裡涼涼的全是汗。她擔了身子,心思比一般時候還重些。想得多了,頭又疼起來。她歎了口氣,這孩子像要把她的精力和根基都掏空似的。以前不是這樣的,自打那天秀神神叨叨說舅爺叫人來灌她吃藥,把她一氣兒弄到藍家起就變壞了…其實時候不長,到現在才滿三天,卻是一日不如一日,大概還沒緩過勁來。橫豎沒有彆的問題,她心裡知道,大人疲累些,孩子一定是無虞的。

隔了一會兒容與方進屋,臉上帶著鎮定的微笑。他總是這樣,何時何地都是一副勝券在握的神情。踱過

來看她,“怎麼起來了?我聽說你什麼都沒吃,餓了麼?我叫小廚房給你準備去。你想吃什麼,和我說。”

他顯得極有耐心,她搖搖頭,“我沒什麼想吃的。”說著紮進他懷裡,“外頭誰來了?給你帶來長安的消息了麼?你要回去了?”

他捋她的發,頓了頓方道:“我過完年再走,長安的爛攤子總要收拾的。你安心在這裡養身子,我辦完了事回來接你,咱們一道離開中原。”

她心裡懸著沒有底,害怕和他分開。怕又像他去河東那時候一樣,望眼欲穿,等不到他的歸期。

她不說話,他當然知道她擔心什麼。捧起她的臉道:“你要相信我,你我是一體,這輩子都要捆綁在一起。我可以負儘天下人,不會對不起你半點,你可記住了?”

她嗯了聲,“我相信你。”

他笑了,在她嘴角吻了吻。兩個人都喜歡這樣的親昵,仿佛是在確定對方就在身邊。肢體有碰觸,才是真實的。她抬手去圈他的腰,糯聲喚他。她叫一聲他

便答應一聲,額頭和額頭抵在一起,鼻尖和鼻尖孩子氣地磨蹭。日頭漸漸西沉,屋裡暗下來,誰也不說掌燈,就讓濃厚的暮色淹上身來。黑暗中沉默,雙雙跌進甜蜜裡。

他不知拿她怎麼樣才好,他是老成持重的,可是現在卻荒唐了,恨不得把她揉成一團裝進袖袋裡來。他嗡噥著:“若不是朝中職務卸不下肩,我真不打算回長安了。咱們建個安樂窩,朝夕相守著,誰還在乎功名富貴。”

她嬌憨地笑,“我消磨了上將軍的鬥誌,罪過的。”

他轉而輕噬她的耳垂,“讓你呲噠我!”

她吃吃笑著縮起脖子,“我多早晚呲噠你?我是良心不安自責呢!噯,你說,若是知閒執意要嫁你,你怎麼辦?上回老夫人說你們婚期都定下了,你回去催你拜堂,我又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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