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梅萼分明(1 / 2)

“可是我要嫁人了。”她微微側過臉,頭上的珠翠在窗口的太陽光下粲然閃耀。她低聲道,“婚期這麼近了,我半道上跟你到邊關去?這世上也沒有外甥女四處追隨舅舅的,傳出去,壞名聲。”

他又是沉默,隔會兒站起來道:“咱們外頭走走吧!”

她有些猶豫,因為知道阿耶阿娘都防著他。明目張膽外麵走,萬一被撞見了怎麼辦?她磨蹭著,不怎麼願意起身。他踱過來向她伸出手,“要我拉你麼?”

她看著那隻手,臉上熱辣辣一片。就像個巨大的誘惑,可以吸引得她飛蛾撲火。幾乎什麼都沒去想,她把自己放在他掌心。淡淡的溫度,就像他不甚熱情的為人。她知道他對待彆人是什麼樣的,溫文爾雅的翩翩佳郎君。永遠保持著距離,不可攀摘。對她來說大約是極特彆的了,橫豎她也沒料想到,他會有那麼滑頭的一麵。

“阿娘看見了…”她怯怯地說,“隻怕要不高興。

事到如今他反而無所顧忌了,就是要她父母親了解,他對她誌在必得,藍家這門親事是結不成的。其實對待情敵有很多種方式,但他總歸是個念舊情的人。這個大權旁落的年代人心浮躁,尤其是李武兩家的爭鬥更是狠戾。站在權利頂峰的人草木皆兵,當友誼和皇權對決時,孰輕孰重,根本無需考慮。他若是惡毒一些,北衙禁軍原本就是直接受命於二聖,護衛皇權,鏟除逆旅的。要利用這點扳倒一個郡主易如反掌,隻是罪名太大,性命攸關。藍笙是二十年的老友,他不能這樣害他。

但布暖,他斷斷放不開。他緊了緊五指,前半生為母親而活,後麵的日子要為她和自己。是該攤牌了,時日無多。計劃總趕不上變化,要順勢而為。至少讓這傻丫頭知道,他不再是她的舅舅,他愛著她,是她最可以依靠的人。

穿過長長的回廊,走到儘頭處,告彆了白牆灰瓦,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桃樹林。

她站在欹枝下,成簇的桃花映紅了她的臉。他來了

好興致,折了一枝梅往她螺髻上插,“我與娘子戴花。”

她輕輕地笑,欠著身讓他戴。他的手指滑過她的發際,順帶給她抿了抿頭。她倒像隻溫馴的貓,眯著眼,接受愛撫。他低低地吟誦,“你是天上的鴻雁,你翱翔萬裡來到我的身邊。感謝昆侖神將你賜予我,奔流不息的黃河見證我的愛情。美麗的姑娘,請你停下娉婷的腳步,看一看這個癡心仰慕你的男子。他有多少話想對你傾訴,他為你神魂顛倒,然而你卻不屑一顧…”

她明明知道那是皮影戲裡的台詞,還是忍不住偷偷竊喜。他這麼精明的人,有很多話不會輕易說出口。如今借著戲文,算是在表達什麼嗎?她捏著帕子,心裡隻管怦怦地跳。然後聽見他在她耳邊說:“暖兒,如果你是王嬙,會愛上呼韓邪麼?”

她認真想了想,“單於是個好人,也許王嬙初到大漠不習慣,但日子久了就好。一個女人背井離鄉,唯一能夠倚靠的就是丈夫,所以為什麼不愛呢!”

他似乎很滿意,“愛他,相信他,兩者同樣重要,

知道麼?”

她點頭,“我知道。”

“你以前做得不夠好,以後要改正。”

她摸不著頭腦,卻仍舊點頭,“我改正。”

他把手放在她後脖頸上,捋了捋道:“這才對,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其實倒想問問他,以前到底是哪裡做得不好,惹他說出這番話來。後來想想還是作罷了,仿佛是有點懼怕。就像感月說的那樣,也許有過不愉快的記憶,再翻找出來無異於雪上加霜。還不如往前看,他也說過要重新開始,那麼就不要追究吧!

她晃晃手裡的梅,“我也要與郎君戴花。”

他看著那一蓬花,有些為難的樣子,“男人家戴花,有失體統。”她就那樣看著他,眼睛裡有閃爍的芒。他突然覺得拒絕她是種罪過,便把多餘的花蕾去了,單剩頂上的一朵。那麼一修整,看上去就像支發簪。他交給她,自己抬手拔了髻上的玉笄,蹲下身道:“插吧!”

她心裡是不太滿意的,她原先想給他來個山花插滿

頭,誰知道他這麼工於心計,把好好的一枝花摘成了禿子。她賭著氣,搡他一下,“你轉過去。”

他無奈地換個角度,布暖眼疾手快重又換了一枝。得意地咧著嘴想,這梅林裡要彆的沒有,要梅花一擼一大把。三下兩下騰出了枝丫,往他發間一插,撫著下巴兀自欣賞——果然好花配美人!他的發黑到了極致,瑩瑩泛出藍光來。人長得齊整了,每一處都工細得無可挑剔。她憋著笑說好了,他轉過身來,她愈發開懷。上將軍頭頂上開花,不知道底下人看見是個什麼反應。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