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梅萼分明(2 / 2)

他翻來覆去打量手裡玉笄,“我有了簪子,這個豈不是多餘了?或者扔了吧,留著也礙手腳。”

他作勢要拋,她喊起來:“做什麼要扔?好好的,扔了就是敗家!”忙奪過來托在手心裡,那簪子是上好的翡翠雕成蓮花狀,綠得如一汪水,映透了她半邊手掌。她嘖地咂嘴,“頭麵鋪子裡買回來不知花多少貫呢,平白扔了多可惜,你不要便給我吧!”

他笑得不懷好意,“你可知道贈玉的意思?”

她耳根子有點發燙,讀的書不少,君子贈玉的典故

當然是熟知的。她不屈地反駁,“我是怕糟蹋了好東西,你非要往那上頭牽扯麼?”

他挑起眉,“受玉又是什麼意思?”

她噎得說不出話來,贈玉是示愛,受玉當然是應允了。她尷尬地把簪子往他手裡塞,“你要扔便扔吧,同我沒關係。”

兩下裡推推搡搡,混亂中才發現自己又落進他懷裡。他貼著她的鬢角說:“受了便是受了,沒有中途後悔的道理。你要拒絕,除非它斷了。”

她心慌意亂地推他,想要隔開些距離。漸漸意識到他們已然到了這一步,奇怪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她醒來不過十來日,十來日便這樣突飛猛進麼?她沮喪地想,再不能回去,隻有往前走了。可是他這半真半假的態度著實讓她沒底,她彷徨起來,他若不是認真的,那她現在算什麼呢?

“這麼不好。”她怏怏地說,“我不大明白,我都要嫁人了,萬一讓誰撞見,大家臉上不好看相。”

他沒有要鬆開她的意思,“如今怕了?當初那點玉石俱焚的勇氣哪裡去了?咱們兩個總在路上奔跑,不

是你追就是我趕。這次不要逃避了,從頭再走一遍。分明駕輕就熟的,也不至於太吃力。”

他話吐半截子,對於她這個丟了記憶片段的人來說,簡直就像在談天書。她把手撐在他胸前,“你原原本本把事情經過告訴我。”

他搖搖頭,“沒到時候,我的事還沒辦完。等真相大白了,我自然會同你交底的。目下你隻要看清,咱們不同於一般的甥舅,就是單純的男人和女人。我心裡裝著你,非你不娶。所以你心裡也必須裝著我,非我不嫁。記住了麼?”

這是個奇怪的理論,這麼專治跋扈,但從他口中出來,卻有種天然令人信服的魔力。她傻傻地點頭,他非她不娶,這倒不錯。可轉念想想又不對,於是紅著臉說:“咱們這樣的,怎麼談嫁娶呢!況且下個月我就要嫁進藍家去了,現在說什麼都無濟於事了。”

“我不會讓你嫁的。”他把臉埋在她頸窩裡,“你是我的,誰也彆想把你搶走!這趟就算豁出命去,我也不會再撒手了。”

他唧唧噥噥地說,她雖聽得雲裡霧裡,但實在是高

興得緊。像某一刻遺失的東西重又回到手裡,有種塵埃落定的踏實感。她突然覺得自己變得富有,就是油然而生的驕傲和滿足。她的他是一座山,一棵參天大樹,將她不甚華麗的人生填滿。他們的感情觸犯《唐律》,但又怎麼樣呢!她憧憬著悲壯雄渾的愛情,他給予的,正是她嚴重缺乏的。

“再容我一點時間,等我把手上的事理清了,我帶你離開長安,到咱們的世界裡去。”他微微一笑,“就像昭君一樣,咱們出塞。那裡有山有海、有花有草、有長河落日、有大漠孤煙…沒人知道咱們的身份,可以像普通人那樣生活。”

他計劃得很周詳,不像是臨時起意。已經畫好了藍圖,她隻要按著他的路線走,就能夠抵達幸福。可是終究放不下爺娘,她就算再渾渾噩噩,也做不出拋棄父母的事來。阿耶在朝為官,彆人手底下討生活。她若當真一走了之,留下個爛攤子還要二位大人清理。上回夏家的事就已經難為母親了,這趟故態複萌,豈不是要了他們的命麼!

她沉澱下來,兩難得很。手臂施加了個堅決的力量

,她終於隔開他,“舅舅再三思吧!這不是件小事,牽連的人太多了。”

他睨起眼,“你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她說,本來應該很凝重的對話,可惜被他頂上那簇盛放的梅打斷了。她忍不住笑,這樣風姿綽約的人總算毀在她手裡了!偏巧遠處有人來,她忸怩著把他的發簪收起來,對他欠身道:“舅舅稍待,我先回去了。想來這時候他們該撤宴了,我在外頭時候待長了不好。早些過去會合,省得我母親又要一五一十地問。”

他看著她逶迤去了,方把發髻上的桃花枝拔下來。果然不是原先那支了,她換了一蓬飽滿的花。她以為他不知道,然而有什麼事能瞞過他的眼睛呢!有時候太過洞明了傷神,很多東西浮於表象,反倒是一層保護色。一旦要揭開,後果怎麼樣,真得聽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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