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從未如此之近過。
這個冰冷無情的詞撕開假麵,露出的殘酷總是讓人猝不及防——從來如此。
年幼的誌村轉弧,其實曾經認認真真地想過死亡。
他一個人站在台階上,看著把他排擠出去的小孩子們高興地玩成一團時,認真地思考過死亡。
他坐在餐桌邊上看著父母長輩給新來到家中,沉默寡言的哥哥夾菜時,認真地思考過死亡。
他聽見在被他的個性傷害到了的母親哭喊著對他的父親說他會是一個敵人時,認真地思考過死亡。
死亡。
這個詞是他在圖畫書上看明白的詞。那個人“死了”,於是躺下去,在床上一動不動,就有會有很多人為了“死去的人”哭泣。
他感受到了,那種孤獨。
那種不受歡迎,不被需要,多餘的感覺。
那種不知是否可以被稱為可憐……的孤獨。
“死去”後,這種孤獨大概就會沒有了吧?也會有人為他而哭的吧?
於是,他在某一天決定要死去。
在那一天他早上沒有起床,在床上安靜地躺著,一動不動,躺了很久。他已經想好了:當他的母親走進他的房間找他的時候,他就告訴她“他死了”這件事。
計劃是很好的,但是並沒有人來理他。
他躺到那一天太陽下山,聽到了他的老師給他的母親打電話;而後他的母親打開門看了看他,又把門關上了:“今晚你沒有晚飯。”
第二天,他又背起書包去上學了。
他混混沌沌到了現在,才忽然明白了;死亡不是一種幸福,是一種痛苦。
他在久見秋生的懷裡,看著鉤子的前端從少年的身體裡穿過,冒出尖來,而後又收回去。於是剛才被鉤子穿透的地方就多出一個血洞。
男人大聲尖利地狂笑。
像是在泄憤,又像是在分屍,漫著血水的鉤子對準了少年的關節砍下去,甚至從中剔出了關節處的圓潤骨頭。
白的,帶著血肉的骨頭,從人的身體裡拿出來,丟進塵土裡。
他睜大眼睛。
紅色的,溫熱的,帶著銅腥氣的液體滴在他的臉上,身體上,把他漸漸渲染成血色。
啪嗒
啪嗒
啪嗒
“會來的。”
他呆呆地說,什麼東西滴到了他的嘴唇上,順著他皸裂的唇縫滲入他口中。
是血。秋生的血。
英雄一定會來的。他們會來救我們的。
“是我帶來了厄運嗎?”他的嘴唇在哆嗦。
……什麼搞笑的問題啊。
久見秋生給誌村轉弧灌了一堆毒雞湯後,後知後覺地感覺自己現在大概是正在經曆著傳統意義上的“虐殺”。
這世界上為什麼變態這麼多?一刀殺掉哪裡不好了甚至還節約資源啊喂喂喂!你這樣子會給孩子留心理陰影的,平安丸多好一孩子啊對吧?我告訴你啊,你再這樣子,主角就要黑化了……可是,真的好疼啊。
好疼,好疼啊。
疼。
可是他還在笑,臉上的麵具滑落在一邊,露出那張帶著笑的臉。
他的臉上甚至沒有痛苦所帶來的猙獰。
他在笑。
蒼白的嘴唇,五官清秀雅致,像是古時傳說裡唱著和歌款款而行的公子。
“平安丸,是最好的孩子啊。”
宛如歎息,他一字一句地輕輕說,聲音細若蚊呐。
他流了很多血,他快要死了。
“……一切結束了。”
天邊出現了英雄的輪廓,強烈的血腥味還是吸引了他們過來。
所以——他可以放心地死掉了。
“是個美少年呢。”
男人的動作忽然停止了。
他把鉤子從這具被他過度虐待的身體裡拔了出來,丟在地上,試圖把久見秋生翻過來。
但是久見秋生撲抓地麵的動作太牢了,他竟然一時沒有掰動。
於是,他砍下了秋生的手指,把他硬是擺正,用正臉麵對他。
已經停止呼吸了的少年還是睜著眼睛。
他臉上是溫柔的,帶著希望的笑容。
他被男人放在膝上,無力的歪著頭。
“你知道黑色的眼睛有多麼好看嗎?”
男人對倒在地上,滿身是血的孩子如是說。
那個孩子沒有說話,仰躺在地上,用空洞的目光看著天空。
“黑色的,像是夜,又像是不滅的星辰的眼睛。”
“真是太美麗,太美麗了啊……尤其是,死亡的永恒之美也籠罩著它們的時候……”
男人喃喃讚譽著黑色眼睛的美麗……
“我忍不住要把它們挖下來。我總是忍不住要把它們挖下來。我不後悔……”
藍色的烈焰忽然在他不遠的身後爆發出來,點亮夜空。
它倒映在孩子空蕩蕩的眼睛裡。
這是哪裡?
紅色……是山神廟的鳥居之下嗎?
不是。
這是哪裡?
這是哪裡?
這是哪裡這是哪裡這是哪裡這是哪裡這是哪裡這是哪裡這是哪裡這是哪裡這是哪裡這是哪裡這是哪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沒有時間了。”
男人輕聲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