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花子的求婚(1 / 2)

阿菊夫人給這個孩子起名叫幸次郎。

假如按照字麵意思來看的話,就是幸運的次子。

以“幸運”為名的幸次郎說到底,真的是一個不幸的孩子啊。他生來就是雙生子之一,在母體中和自己的親生兄弟爭奪營養的戰鬥裡又是失敗的那一個,於是因為身體比較虛弱而被自己的親人們無情地舍棄。

但是幸次郎卻又有一種神跡一樣的幸運——儘管生來就是被厭棄的存在,儘管似乎整個世界都在拒絕他,但是卻在秋生偶然借宿的那一夜出生,於是保下了自己的性命——是冥冥中自有天意,還是孩童的第六感讓他抓住了這一線生機呢?

或許這個名字正適合他,久見秋生抱著這樣的想法把阿菊夫人遞過來的匣子輕輕打開,端詳著裡麵款式已經老舊到了一個地步的破舊珠花。它們並不算是珍貴,上麵貼著薄薄的金箔,或者鑲嵌著細碎的銀粒,但是打理打理還能當做嫁女兒時拿的出手的嫁妝。

“壞子結婚的時候,要用到這些首飾吧?”久見秋生如是問道。

阿菊夫人的嘴唇艱難地動了動——這句話讓她在一個留在家中的女兒與一個再也不能相見的兒子中間忽然陷入了兩難。

“壞子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哦,再過幾年穿上白無垢時如果發間沒有一些漂亮的飾品的話,也太過於可惜了。”久見秋生看出了她的為難,並不以為意,善意地幫阿菊夫人做出了選擇。

他把匣子推回去,毫不猶豫地鬆開了手,即使是那隻匣子掉了下去也毫不痛惜:“晨露濃重,阿菊夫人,就此告彆。”

“不過也要多謝夫人告訴了我有關於速川氏的消息,我會去妻女山那邊尋找速川婆婆的。”

走出了幾步,他忽然回頭追加了一句,而後語氣相當輕快地笑起來:“這一次是真的告彆啦,夫人!”

瘦弱又憔悴的女人蹲在那裡,她拾起那隻匣子抱在懷裡,並沒有回答他的話。

她的雙肩在微微顫抖,或許是由於寒冷,也或許是在哭,誰也不知道。

“母親……”

吉四郎在屋子裡坐在蒲團上,他幾次捏住了拳頭,然而又無力地放下來。但是他終究還是問出來了:“為什麼……為什麼要問那個路過的客人要錢呢?”

“因為隻有用錢買來的東西才是珍貴的。”

眼睛已經渾濁了的老太太坐在榻上,用竹筷子緩緩地攪動著麵前如同清水一樣的粥。她的眼神裡有很多年輕的吉四郎看不懂的東西,這些東西對於他來說,有些太過於早了一些——他隻聽得自己的母親近乎於歎息一般說道:“送給彆人的東西往往不被珍視,但是賣給彆人的東西在被拋棄之前,主人多少會想起自己為了得到它而付出了眾多的代價,於是會略微寬容一些。”

“佛祖保佑,希望這個留下來的孩子不要夭折。假如有災難和惡業,便往他的兄弟身上去吧……”

她在最後念了一句佛號,蜷縮著身子把久見秋生留下的那些錢幣放在了佛龕的夾層裡:“這筆錢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以動用。”

這些事情久見秋生自然是一點也不知道的了。便是知道,大概也一笑而過。

根據阿菊夫人所說,前麵那座有一高一矮兩個峰頂,宛如抱著女兒的妻子眺望著遠行的丈夫的山叫做妻女山。妻女山的那一邊,迎接太陽升起的一麵,便是速川氏的地界。

久見秋生的選擇當然不是硬生生翻過這座山——就算是他能,帶著兩個小拖油瓶,他也做不到。沿著山腳下的路繞往對麵的路上,他又遇到了瘋老頭和他的女兒。這一次他們在路邊的水田裡辛勤地勞作。

假如不是實在不知道現在身處何方,久見秋生絕不會選擇上前搭話——畢竟這個女孩子就在兩天前對他凶神惡煞地警告過“不要再問”,但是他現在的確處於知道自己在路上,但是不知道自己到了那個地方的情況之下,而路邊並沒有其他可以詢問的人。

“那個老女人在山裡。”

回答了這個問題的女孩子詭異地停頓了一下,她看著久見秋生多出來的兩個孩子,想了想便忽然問道:“要我帶你去嗎?”

“我沒有錢。”

久見秋生已經習慣了這個時代動不動就要談錢傷感情的情況,但是這個自稱為花子的女孩子卻說——“反正太陽升起來之後就沒辦法乾活了。”

“是主家死掉卻沒有跟著切腹自儘的破落戶武士,地位超低的浪人啦,那一家子。”

花子用鄙夷的語氣形容道:“那個瞎子女人的長子當了盜賊,上一年被官府抓走殺掉了,次子是一個廢物懦弱鬼。”

“……”久見秋生點了點頭。他想到了什麼,輕聲問道:“你的母親似乎是叫做花子吧?”

“我也叫花子。”

女孩子說:“母親早就死在武士的‘辻斬’裡了,隻是父親一直不相信,所以忘記了我的名字,整天花子來花子去的,於是久而久之我也被大家叫做花子了。”

說起這些話的時候,她的眉毛都沒有皺一下,隻是撇了撇嘴,抱怨似地說道:“怎麼那一天偏偏就是她第一個走過十字路口呢。”

秋生“嗯”了一聲。他有些彆扭的用自己粗劣的語言試圖安慰一下這個女孩子:“花子這個名字也很好聽。”

花子挑起纖細的眼角噗嗤一笑。

“你真是一點也不會安慰女孩子。”她搖了搖頭:“這兩個孩子是你買的嗎?你是販賣人口的商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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