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勝之後的處置(1 / 2)

在城牆上爆發的刃戰持續時間並不長, 因為城門已破,無謂的掙紮已經沒有意義。

即使是城牆上一時能夠擊退這些人又能怎麼樣呢?從城門中衝進來的那些黑甲武士很快就會殺上城牆, 形成兩麵夾擊之勢——這是無解的死局。

在攻城戰中,奪取城牆這個製高點的絕對控製權是相當重要的關鍵部分,因而這一部分的戰鬥從來都是你死我活, 沒有投降的機會。

百年前便已經鑄造根基的城牆上血流成河,人血的紅色從古磚的縫隙間往下不停地滲透, 由於女牆比較低矮,在搏鬥之間有的人被從上麵推下來, 摔死在城牆下, 也有的僥幸被戰友七手八腳地拽上來,繼續雙目赤紅地投入戰鬥。

飄揚的蛇旗終於被亂刀斬斷, 無名將仔細包裹好放在箭筒中的黑旗拿出來隨風扯開,上麵金色的紫藤花紋在這個寒冷的冬天烈火一樣地燒起來, 燃燒在這座垂暮的城池之上。

騎在馬背上的青年披著沉重的大鎧在不遠處的山上眺望城池, 他蒼白削瘦的臉頰有一半被遮掩在打開的折扇之下。

看見城頭已經換了旗, 他緩緩把折扇合上,下令兩翼斜撤,騎兵衝鋒。

“仔細藤原氏與其子縱火**。”

久見秋生此時已經確定勝利的天平已經壓在了自己這一邊, 於是便騎馬下山;當他到了山腳下的時候, 用於在戰場上傳遞消息的枯蔓騎已經傳來了攻入內城的消息。

赤池領主源信政與其長子在忠心於他的數百武士的掩護下狼狽出逃,突圍過程中其長子被源次郎帶領的酉騎圍殺,數百武士大半陣亡,最終逃出生天時, 僅剩十幾騎。

他母親,妻妾,以及其他子女全部被留在領主府中。

“他們果然試圖**於天守閣,但由於我們已經做好了準備,所以火勢很快被撲滅了。”

“火勢蔓延到平民了沒有?”

“領主府被燒毀了大半,但是沒有擴散開到民間。”

“極好。”

青年臉上微微有了一些淺薄的笑意,但是很快消失了。他神色很快變得古井無波。

在他身後,是拉滿的弓弦,銀白色的倒鉤箭頭在月色裡微微一閃,已經瞄準了某一處,冷光乍現。

他該來了……也該死了。

久見秋生漫不經心地想,把折扇重新展開,目光在扇麵上的獅子音山上停了停,垂下眼皮擋住自己那雙黑得濃鬱的瞳孔。

很快,正如他所料,地麵上傳來狼狽的馬蹄聲。零零散散十幾個殘破不堪的輕騎武士在夜色下護著一個盔破甲歪的男人倉皇地奔逃而來。

正是逃出生天的源信政。

他拋棄了幾乎一切選擇逃亡,意圖逃往甲斐尋求幫助;但是他永遠也到不了甲斐了,因為久見秋生已經在他前往甲斐的任何一個必經之路上設下了重伏。

他選擇了這條路,久見秋生也覺得他會選擇這條路。因此他在此處等待,假如幸運的話他可以給源信政這最致命的一擊,假如不幸運的話,他可能必須在主城裡才能見到源信政或者他的屍體。

這一次他的確很幸運。

“放箭。”

於是這個眉眼間少見笑意的青年終於輕輕笑了,把扇麵狠狠地往下一壓。

那些拉滿的弓弦鬆開,流星趕月一樣把那些由於剛剛突破重圍而微微鬆了一口氣的武士們紮成了刺蝟,他們想要拔出箭羽卻被勾下了一塊塊血肉,於是慘叫聲此起彼伏,有的人被射中要害直接墜馬。

墜馬的結局真是悲慘啊,會被自己或者彆人的馬毫不留情地踩成一灘破碎的血肉。久見秋生冷冷地看著這一切,他也拉滿了弓弦——長箭飛射而出,撲著源信政的麵門而去,一個武士擋住了這一箭,被射穿了肩膀。

源信政似有所覺地轉頭看向這個方向,他驚恐慌亂的眼睛與久見秋生平平無奇的黑眼睛對視了一眼,這一眼不知為何讓他有些不寒而栗。

他看見有一抹暗紅極快地從那個青年黑色的瞳孔裡劃了過去,就像是傳言中噬人的妖怪一樣。

三波箭雨過去之後,所有沒有穿重甲的武士都已經倒下了。所有武士的馬都中了箭,它們驚慌失措地撅著蹄子癲狂地想要甩掉身上的箭矢,但是這隻讓犬齒倒勾箭刺得更深——源信政的馬也一樣。

他的親衛撲上來把他從高揚起前蹄的馬上救下來,並把那匹可憐的寶馬砍斷了脖子——假如不這樣做的話,狂性大發的馬兒們或許會把他們的主人踩死在地上,或者踢碎骨頭。

現在源信政的身邊隻剩下三四個活著的親衛武士了。他們以弓步擺出戰鬥的樣子,把那個臉色青白虛浮,由於驚恐以及長期縱欲而有些肥胖的男人護在身後,絕望地試圖保護他們的主人。

黑甲騎兵們嚴謹地列陣,在一個青年的帶領下密不透風地將他們團團圍住。

不知道那幾個武士裡誰第一個大喝了一聲,說了一句類似於“來吧”之類的話,於是這場兵力懸殊的圍殺便立刻開始——也迅速地結束了。

“你沒有武士的尊嚴……太卑鄙了,你太卑鄙了。”

一個倒在地上的武士輕輕地說;但是騎著馬經過他的青年卻低聲地回答道:“真正的卑鄙是為了尊嚴讓自己的屬下無謂地去送死。”

這個青年自然是久見秋生。

一個時辰前,源信政還坐在宴會的主座上摟著自己的妾室作樂;而在一個時辰後的現在,他卻已經狼狽不堪地被兩個黑甲騎兵按倒在地,跪在山腳由於冬季到來而僵死的敗葉枯枝裡。

“信政公子,好久不見了。”

不知道何時,那個領頭的青年已經緩緩打馬而來:“我已在此恭候多時。”

源信政覺得這個青年有點眼熟。

什麼時候見過呢?

已經忘記了。

被壓著跪在地上的他勉強探起頭來仰視那個青年。

冰冷的大鎧披在那人顯得有些瘦弱的身體上,在月光裡折射出沒有溫度的反光。從馬的韁繩往上看能看見他扯著韁繩的那隻蒼白而又骨節分明的手,那隻手的手指正提著那隻鎏金星兜的帶子。

他的頭發披散著,是在剛剛把星兜拿下來時不慎扯斷了發繩。

紅色的血飛濺在他的半張臉頰上,在昏暗的夜中凝固成暗紫,然而可悲的是這個殘酷的景象卻隻顯得這個人更加的溫柔羞澀,甚至讓人想要吻他的眼睛,吻他的唇。

久見秋生並沒有對源信政解釋他們到底是在什麼時候遇到過,他下令把源信政關進窄小的囚車裡帶回主城,與其他人一同等候發落。

“真是冒犯,隻是我想您也一定很想念家人,所以情不自禁想要你們團聚而已。”

他騎著馬緩緩經過這個曾經是一國之主的人,遙遙在前地下令午未二騎隨著他前往已經攻克的赤池主城。而後如同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又微笑著回頭:“您的孩子都很可愛,我留下了。”

源信政大聲地詛咒久見秋生不得好死,說他會遭到報應,武士之間的戰鬥不應該殃及親屬,卑鄙的靈魂會永世不得超生雲雲。

他的嘴很快被堵住了。

久見秋生置若罔聞。

他麵無表情地把扇子插在腰上,讓枯藤騎傳遞消息把在北部設伏的戌騎和在西部設伏的亥騎召喚回來。

“赤池國滅亡的消息可以傳遞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