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凶(1 / 2)

掌櫃假嬌媚 蘇章峭人 7642 字 4個月前

東宮。

“殿下,那邊傳了信兒來,說九殿下這幾日皆宿了自個兒宮裡,隻往鳳棲宮走了趟,未往其餘地兒去,亦未接見任何人。”蒙麵近侍拱手作揖,似是思及到什麼,頓了頓複又道:

“中秋一事,像是被九殿下壓了下去,陛下那裡並無風聲。”

太子劉清寅顧自斂袖持筆,神情專注地撰豪書在宣紙之上,頭也未抬一下,“那晚的事,都有誰知道?”

他的發髻有些亂了,幾縷鬢絲垂淩下來,杏黃緞兒的袍子鬆鬆垮垮地掛了身上,隱冒青色的胡茬顯出幾分頹然之態。

“除前去救駕的唐將軍及其手下人外,還有一位女子。”蒙麵近侍話語裡存了遲疑,小心翼翼道。

劉清寅這才手上驀然地頓住,端著持筆的動作,抬頭重複了句:“女子?”

蒙麵近侍點了點頭,“是……”

“砰”地一聲巨響,隻見金案之上的筆墨玉硯被一股腦兒地飛摔出去,墨濺四方,清脆作響,擾亂了燭火,顫曳紛紛。

蒙麵近侍旋即跪下,拱手端肅:“殿下息怒!”

“狗屁不是的東西!”劉清寅旋然暴怒,狹長而細的眼縫裡儘染陰戾,明燭將其森寒的麵色映得半明半暗,“前日本王詢問之時為何不說?莫不是如今連你們也不將本王放在眼裡了不成?!”

“屬下不敢,請殿下責罰!”

蒙麵近侍低頭領罪,卻遲遲不見麵前之人有所動靜,若不是餘光所及之處可以瞥見散碎在地的硯台,他甚至覺得方才的一切皆為幻象。

這安靜來得詭異。仿佛華殿未曾染塵,殿上之人未曾怒過。

有良久的沉默,那近侍被生生驚得冷汗直流,外人都道太子謙和風度,隻有侍奉在跟前兒的這些人才知,未來儲君何其喜怒無常。

“那女子,是何身份?”半晌,劉清寅緩沉了口氣,眸底渾濁,摩挲了幾下胡茬,指腹輕撚著殘留的墨痕,眯眼問道。

近侍忙回道:“回殿下,屬下已派人查清,此女乃鹽鐵總司薑勁梧之女。”話頭一轉,後又道:“似乎與九殿下關係匪淺。”

劉清寅聽聞此言,情緒一反常態地沒有太大波動,隻淺嗤了聲,不輕不重地扔了兩個字出來:“做掉。”

蒙麵近侍似是大鬆一口氣,連忙應下,正欲領命而去,卻忽然又被身後之人喚住了腳步。

但聞其聲色平靜,仿若道了句家常那般淡聲道:“若此番再失手,本王會親自派人送你們一同去亂葬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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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觀茶莊位坐湯庭穀東嶺,白雎瀑後。

入夜,青月敷了暗昧的薄銀,襯著婆娑,一塵不染地剝蝕著秋夜的紋路。雲霧團簇,偏遮出幾分嫵媚的冷色,在引誘。

薑檸在這份冷色下,緩打了個顫栗。

因著穀中地勢不平,高低錯落,她隻得於穀外下了轎輦,步行進穀。繞過白雎瀑,是一整片望不著邊兒的格桑花田,大觀茶莊便被蘊封在此處。

薑檸進了茶莊裡,半倚靠在側柏下,曼妙纖窈的身量微微彎著。她雙手背在身後,削纖指尖兒輕緩地敲打著樹乾,瞭望著麵前那片格桑花,幽幽出神兒。

或者說是在忖量。

來時走得急,心裡又隻顧著尋思陸紹人那倆人的喜事兒,一時沒顧得上細想。這會兒空下來細琢磨幾下,實在有些奇怪。

薑檸不傻,而且是個剔透玲瓏的姑娘。她很心細,尤其對於琢磨不透的事,一定會在心裡反複掂量。就拿此刻這件事來說,不論她如何掂量來揣摩去,都覺得不太對勁兒。

她不清楚劉清洵忽然邀自己來這裡所為何事,但在薑檸看來,他二人的交情還並沒有到這樣深的程度。

更何況劉清洵素來是個情禮兼到的人,退一步講,就算他真的有事,也不太可能會讓她獨自來到這樣略顯偏僻的地方。

再者,也是最重要的,薑檸已在這裡等了他近三炷香的功夫,卻始終不見他人影,這不像是他的作為。

直覺告訴她,邀她來這大觀茶莊的,應該另有其人。

思及此處,薑檸心中隱隱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田間高草輕晃,抬眸瞅了眼繁亂的星相,柳眉微動,輕蹙秋波。

進來那會子天色尚殘留了幾分亮,她還能摸索著路探進來,此時已入沉夜,周遭皆是茫茫的格桑花田,壓根尋不著南北,方向大亂。

而劉清洵,仍未到來。

她的感覺更加不妙,瞬即警覺起來。

這湯庭穀呈陰陽兩級之形,其中小道岔路很是密繞,跑是跑不了的。強行穩下心頭的慌意,薑檸開始迅速聚目凝神,努力辨識起四下能否有暫時避身的躲藏點。

眸色流轉間,她漸漸在挪動步子,貓下盈瘦細軟的腰肢,試圖悄聲隱匿在格桑花的田海裡。

徒然,薑檸似是聽到身後傳了道細微的動靜來,唬得她身形猛然一頓,都記不得要直起腰,整個人像是被誰點了穴般定在了原地。

“……誰??!?”她嬌唇輕打著顫兒,驚怵地下意識脫口而問:“是…九殿下……嗎?”

格桑崢嶸,草葉枯榮,飛雁低伏後盤旋,蛙聲潺潺而溜入風。萬物皆有聲色,若有心賞景,也該是彆樣好風光。

然薑檸此刻卻全然顧不得。

身後並未有人回應她,繼而隻覺眼前一晃,驀然落了道黑影在麵前,生生驚得她低呼一聲,玉背早已溢了層膩汗漫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