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戲(1 / 2)

掌櫃假嬌媚 蘇章峭人 7177 字 4個月前

金烏西沉,夜幕四合。

姑蘇河上,燈火飛漲,似鱗波瀲灩,星火斑駁。

舟楫橫水而徐徐過,櫓聲幽幽,撩浪潺潺,宛如天光四溢之際,被堪堪攪碎了的金子,直教雲峰漸稀薄。

薑檸到底還是跟劉清洵去放燈了。

或者說是,被迫答應。因為她實在是沒那個膽子,敢站在皇城根兒下與那位天家少爺大肆暢談——何謂“明君”。

隻不過……

“在找什麼?”劉清洵微側著頭,眼波溫淡地睇視了她一眼,語氣存疑。

身邊兒小姑娘打從宮裡出來進了雨花街就東張西望的,心細如他,自然輕易便察覺到了她的異樣。

溫潤的音嗓兒悠然飄入耳,驚得薑檸驀然斂神,水亮的明眸暗自悄然轉了兩圈兒,“回殿下,臣女在想這坊間魚龍混雜,良莠不齊,殿下素日裡總是這般獨自遊弋,想來老祖宗與德妃娘娘該著實是難以安寢了。”

還能是找什麼,隻不過是薑檸實在擔心又如上回那般刺激,稀裡糊塗地被無辜牽連,稀裡糊塗地送了小命。

所以在暗地裡試圖尋找劉清洵的影衛,可惜結果不如人意。她努力尋了良久,最終確定這位“殿下”當真是心大,遇刺之後竟還執著於獨來獨往。

……

薑檸將這話在心裡顛來倒去的醞釀了番,說得委婉而隱晦,

可劉清洵是何等的聰明人,隻潦草地聽一耳朵,便明白了這話底下暗含的醉翁之意。

他忽然笑了。

繼而出其不意地未接招,反倒另辟了個話茬,雲淡風輕地倏忽丟了一句:“真正難以安寢之人,怕是此刻正禁於冷宮裡反省悔悟。”

薑檸未曾料及他會出此言,著實驚愣了番,不覺明曆地猛然抬頭。卻在電光火石之間,不慎望進了他似笑非笑的眸眼裡。

劉清洵攏袖而立於她身側,何須多語,隻單單那身紺青華服便將他襯得愈發俊挺,清雋如晨昀碎雪,溫雅似霽後青嵐。

他輕淡地勾著唇角,掃量著薑檸的目光平和無波,但也深沃,深亮而曜沃。

甚至還裹挾著幾分過分朦朧的,饒有興趣。

薑檸這才發覺,這日劉清洵與自己皆穿得是藍色,最深的那種藍。

兩人並立一處,實在是眨眼的很,難怪這一路惹了路人頻頻側目。

“隻是可惜了先太子妃,正值如花似玉之齡,方入東宮不過一載春秋便遭此滄海桑田的變故。想這往後大半生的花樣芳華大抵是難捱得緊了。”薑檸抿了抿唇,略放低了些音色,輕言細語間微透著幾絲唏噓。

“所以你可憐她?”男人揚了揚眉宇,唇畔笑意未收,尾音輕勾:“還是你覺得,她有冤?”

薑檸聽了這話,搖了搖頭:“不冤,也並非是可憐她。”她答得果斷而乾脆,絲毫沒有猶豫可言。

“太子妃一位,日後必將執掌鳳印,一統六宮。如此位尊權重之人,大是大非麵前,卻不能恰到好處的警醒提點。任由儲君一意孤行,步入歧途,直至窮途末路。這便有失,是大不韙,終是擔不得母儀天下之譽。因而是非正義之上,人人批判她,討伐她,無可厚非,並無什麼冤屈可言。”

她言及此,將話頭稍頓了頓,而後一手環胸,另一手支著下顎,眉眼低垂了下,思忖片刻方道:“隻是……”

“隻是什麼?”劉清洵接話問道。

“隻是臣女在質疑她不深明大義之時,是以萬千百姓的身份。可同樣身為女兒家,臣女也會覺得有些惋惜,畢竟一個小姑娘的大好年華從盛綻到枯萎,不過須臾。”她說這話時略微聳了聳肩,跟著彎眉一笑,長卷的眼睫翩然上掀,歪頭看向他。

男人良久未語,垂眼凝著身旁的小姑娘近半晌。

劉清洵從前鮮少與人去剖析一些事情的本質。因為聰慧的人不必說透自然便懂,愚鈍的人說得再透也還是愚鈍。

可他卻並不反感同薑檸切磋探討,或者更準確地說,是薑檸出其不意的獨道見解,讓他認可。

就像從前,他隻知道薑檸是個邏輯縝密,進退有度的姑娘。

而現在,他又見識了她的深明大義,和換位思考。

也就是現在,他又進一步認可了將她“娶為正妻”的想法。

見劉清洵始終沉默,薑檸不由地在心裡琢磨自己方才是不是說錯了話,就在這時,身側的男人倏然開口,扔了個讓薑檸措手不及的問題出來。

他說:“若是要你來坐這太子妃之位,你該當如何?”

???!

薑檸懵了,懵得很徹底。

這是什麼問題?

這種問題為何要問她?

這樣的問題叫她如何作答?她又有什麼資格作答???

……

空氣中忽然有幾分詭異的沉默漫了上來。

原本兩人站了這人群熙攘的廣眾之下,大肆暢談東宮廢黜便已是忌諱。再瞧瞧劉清洵今日拋出的問話,前有“何為明君”,這會子又平白問了句“太子妃”,一個塞一個的意想之外。

薑檸想,若不是他當真百無禁忌,那便是自己不知何時得罪了這位爺,嫌她命長。

正當薑檸有些躊躇之際,忽見那河畔兩旁的賣燈商販已搭好了油紙棚,且早有公子佳人四五成群地湊了前去挑選起來。頓時眸光放亮,伸手指了指前頭,對劉清洵道:

“殿下快瞧,那燈販跟前兒都擠滿了人,若我們再遲些去,那些個結實又漂亮的物什可都要給挑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