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三人站在庭院之中,周圍的風呼嘯而至時,不知為何,有股子陰冷入骨的感覺。
謝靈瑜突然轉身看向一旁的徐勝,問道:“你先前買這座宅子的時候,沒有過來瞧上一眼嗎?”
這樣一座宅子的買賣,不可能連一眼都不瞧,便立馬來下定了吧。
徐勝無奈道:“肯定是看了啊,我就是瞧著這宅子好,上次來的時候,裡頭的家具那叫一個齊全,壓根沒有像這般空空蕩蕩的。”
“看來在此處是找不到什麼線索了,”柳郗神色倒是平靜。
大概是因為這幾日,他瞧得多了見得多了,倒是對這件事接受的格外迅速和坦然。
反倒是徐勝有些急了,他說:“幾位大人,那我這個損失,你們瞧該怎麼辦?”
蕭晏行望著他,問道:“若是徐掌櫃方才未能在大門口遇見我們,是會前往府衙報官嗎?”
報官?
那當然不會了。
他們這些商戶其實不怕跟地痞流氓打交道,怕的恰巧便是官府,畢竟官府一聲令下,不管有錯沒錯,都能各打三十大板。
況且當初買這座宅子的時候,徐勝出的銀錢可比市麵上少上不少呢。
這萬一要是被查出來,官府要是判定交易不成立,他到時候不僅銀錢拿不出來,連宅子都守不住。
“哎,人死如燈滅,算了,我也不好跟逝者追究,”徐勝訕訕笑了兩聲。
待幾人一路走向府門外,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不遠處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隨後眾人抬頭,就見不遠處一行隊列齊齊朝著這邊小跑而來。
為首之人騎著高頭駿馬,策馬疾馳。
眾人不約而同在門口站定,心頭都隱隱約約覺得,應該對方是衝著這個宅子來的。
果不其然,為首騎馬之人是最先抵達的,對方翻身下馬,姿勢極是瀟灑利落,一瞧便是善於騎馬之人。
而他身上那一身裝扮,謝靈瑜倒是挺熟悉的。
那是金吾衛的戎裝。
待身後一整隊金吾衛抵達時,這人也上前,他倒是十分客氣,上來便抱拳自報家門道:“在下金吾衛中郎將崔休,見過幾位大人。”
崔休。
謝靈瑜這時才看清楚對方的模樣,這個先前隻在畫像中見過的男子,如今倒是活生生的站在了她的麵前。
正因為如此,她仔細端量著對方的模樣時,才發現他比畫像上長得倒是要好看幾分。
甚至眉眼之間,那份與蕭晏行的相似,也顯得格外明顯。
就連柳郗在看到這個崔休的相貌時,第一瞬間的反應竟是轉頭朝著蕭晏行看去。
也正因為大家光顧著打量崔休的模樣,居然沒有人第一時間回應他。
“鴻臚寺少卿,謝靈瑜,”倒是此時謝靈瑜主動開口,打斷了這份沉默。
崔休其實在下馬的時候,就注意到了謝靈瑜。
穿著官袍的小女郎,整個長安甚至整個大周,都是不作他想的。
定然便是永寧王謝靈瑜。
“見過少卿大人,”崔休倒是個有眼色的,見謝靈瑜如此自稱,便也不出奇,反而主動稱呼了一聲少卿大人。
回過神的柳郗也回禮道:“大理寺少卿柳郗,見過崔大人。”
“柳大人,”崔休還禮。
待最後,崔休抬起頭看向最後那個緋袍男子,對方身姿修長玉立,在他緩緩抬起頭的瞬間,即便是崔休這般一向眼高於頂的人,都不得不承認,這人長了一張實在是招惹的臉。
他眉眼間如同籠罩清冷薄霧,特彆是那雙是琉璃般烏黑的眼瞳,仿佛是霧氣在眼中凝結成水珠,潤的發亮,而本就清俊五官在這雙黑眸的映襯下,容色越發盛人。
這樣的男子,不管身在何處,都是能第一眼吸引所有人目光的。
“在下鴻臚寺丞蕭晏行。”
他開口時,聲音如同雪山之巔被融化後流淌而下的冷泉,帶著清泠微冷的質感。
但是蕭晏行禮時,卻絲毫不含糊,恭敬而客氣。
畢竟崔休乃是正四品的中郎將,官職可是要高於他的。
隻是崔休卻未立即回禮,反而出神般的盯著他的臉。
先前他自然聽說過這個蕭晏行,一介寒門子弟卻力壓長安眾多門閥子弟,成為狀元,又在殿試上冒著殺頭的危險,當庭告禦狀。
隻不過崔休是武官,一直不曾有緣見過。
即便是參加大朝會的時候,殿內數百朝臣,上朝時候大家按著文官武將的隊列各自站著,散了朝之後,也隻會跟自己相熟的臣工攀談幾句而已。
今日見到蕭晏行時,崔休驚詫的發現一件事。
那就是對方居然跟他長得有幾分相似。
崔休作為清河崔氏嫡支這一房的長孫,出身世家高門,年紀輕輕又早早稱為金吾衛中郎將,該有的他都有了。
就連容貌,他都一直自詡堪比那個名滿長安的裴靖安裴四郎。
隻是他生性低調,不像裴靖安那般招搖罷了。
可是今天瞧見蕭晏行的長相,隻怕兩人又有幾分相像,崔休心中依舊有個清楚的認知。
對方容貌遠遠勝過他。
“崔大人,”謝靈瑜見崔休遲遲未讓蕭晏行免禮,還以為他是故意為難,不免提醒了一聲。
崔休這才回過神,連連說道:“蕭大人免禮。”
待雙方都見過禮之後,崔休這才抬頭看著這座宅邸的大門口,客氣問道:“不知幾位大人在此處,可是有公務?”
“今日有一家人跳河,經查詢便是此間宅邸的主人,”柳郗解釋道。
崔休略有些震驚:“跳河?這家宅邸的主人?”
眾人見他這般驚訝,都忍不住看向他,於是崔休主動解釋道:“是這樣,我們金吾衛在巡邏的時候,抓到幾個人正在運送一批家具,便上前詢問了一番,誰知這些人一問便心虛的胡
言亂語。於是金吾衛便將他們扣押,這才知道原來這批家具,乃是他們是在此處偷的。”
謝靈瑜立即追問:“他們親口承認了?”
“對,進了我們金吾衛的人,自然不敢說假話,”崔休這句話說的頗為傲氣。
不過金吾衛本就有著巡邏視察的職責,在街上遇到可疑人物盤查一番,也確實合乎情理。
柳郗倒是問:“崔大人,不知這幫人現在在何處,我們可以去見見嗎?”
“自是可以,盜竊案件本就屬於大理寺的職責範圍之內,若不是在此處遇到柳大人,待回頭我也是要將人交給大理寺處置的。”
崔休緩緩道來,倒是有種有理有據的沉穩。
“那好,我便現在跟著崔大人前往金吾衛,”柳郗聞言,倒也沒跟他客氣。
崔休頷首:“那便辛苦柳大人跑上這一趟了。”
這時徐勝在一旁當真是著急廖火,本來大理寺就讓人怵的,如今又來了一個金吾衛,誰敢多說一句話啊。
可是他剛才也聽得清清楚楚,自己宅子裡丟的那批家具,就被金吾衛扣押著呢。
“蕭大人,”思來想去,這位徐掌櫃覺得自己還是跟蕭晏行最為熟悉,要是說在場之人誰和他有那麼點交情,大概便是當初在榜下被他一眼相中的蕭大人了。
蕭晏行側眸看著他:“徐掌櫃,還有何事嗎?”
徐勝趕緊說道:“您瞧,這宅子如今我已經接手了,這幫人偷的那便是我家裡的東西呀,不知在案子調查清楚之後,可否將我家中之物歸還呀。”
在場其他人自然聽到他這番話。
不過徐勝說話的時候,口吻小心翼翼。
柳郗當即表態:“徐掌櫃,你放心,待查證之後,若是沒有其他問題,你的家具自然是會歸還給你的。”
“柳大人,我也並不著急住這個宅子,你們慢慢查,慢慢來,”徐勝聽到了這話,還不是各種好聽的話往上堆。
隨後柳郗看向謝靈瑜,突然說道:“少卿大人,既然在此處,不如一起吧。”
“我們也一起?”謝靈瑜有些驚訝。
柳郗說:“少卿和蕭大人對斷案都有獨道了解,更何況此事涉及胡商,本也是在鴻臚寺的職責範圍之內,還請少卿大人撥冗前往。”
其實謝靈瑜確實對這個案子很感興趣,這樣一個處處透著詭譎的案子。
總讓人覺得背後是藏著什麼大陰謀。
“確實,胡商一家都屬於外藩來客,確實是鴻臚寺職責,那我們便陪著柳大人走上一遭,”謝靈瑜見柳郗將話說的這麼漂亮,她自然也是客氣的禮尚往來。
隨後幾人上馬的上馬,上車的上車。
而原本翻身上馬的崔休,便瞧著謝靈瑜和蕭晏行兩人攜手走向道路旁停著的一輛馬車,隨後謝靈瑜率先踏著腳凳走上了馬車。
少女即便穿著寬闊肥大的官袍,可是腰間勒著的蹀躞帶,卻勾勒的她腰肢纖細。
微風拂
過,官袍下擺被輕輕吹拂著一角。
崔休眼中看著少女的背影,腦海中卻回蕩著的是她絕麗的容貌,如珠似玉般的花容月貌,即便未施粉黛,卻也因為正值青春年少,臉頰飽滿而柔軟的像是春日裡枝頭正盛放著的花苞,嬌妍欲滴。
這位永寧王的美貌,長安城中也早有傳聞。
崔休在朝會上曾經刻意遠遠瞧過,自然那也是在他的畫像被禮部錄下,呈送給聖人和太後的事情之後。
若謝靈瑜隻是一位公主,以他清河崔氏長房嫡孫的身份,自然不會上趕子去尚主。
偏偏這位殿下,可是一位實打實的親王。
若是未來能有一位清河崔氏的子孫,繼承永寧王王爵之位,
這樣的殊榮,彆說清河崔氏,便是裴家不也一樣動心。
雖然遲遲未能等來這位殿下選婿的結果,崔休沒想到會在此處與殿下相遇,倒是像是上天安排好了似的。
隻是這份被安排好的緣分,還未等他來得及竊喜。
崔休便眼睜睜看著,謝靈瑜和蕭晏行居然準備同乘一輛馬車離去。
大周民風確實是開放不錯,可是同乘馬車這樣的事情,還是顯示這兩人關係應該是極為親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