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樓上一個男子走到欄杆處,拍了拍正靠在欄杆邊的另外一人,笑著問道。
而此人抬起頭時,謝靈瑜也正好從蕭晏行的懷中淺笑著揚起了臉頰,這一仰臉間,她視線正好落在了二樓的圍欄處。
她與裴靖安的目光就是在這樣的不經意間撞上。
她為何會在此處?
他為何會在此處?
兩人心頭俱是大震!
但是謝靈瑜卻還是維持著表麵平和,裝似無意的將目光落了下來,隨後微微轉頭,貼在蕭晏行的胸口,低聲說道:“彆抬頭,裴靖安在二樓。”
蕭晏行耳畔聽到這句話,神色如常,隻輕笑著問道:“還想要繼續嗎?”
謝靈瑜心神還在被樓上的裴靖安所影響著,意亂心煩之際,卻聽到他清冷淡然的聲線在耳畔響起,猶如雪上之上吹佛而下的清風,將她心底的煩擾輕鬆澆滅。
“當然,”謝靈瑜輕笑,隨後伸手拿起麵前的碎金,要扔過去下注。
可是蕭晏行的手臂也在此刻抬了起來,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掌,附耳在她耳畔低聲道:“你想要下注大還是小?”
謝靈瑜此時強忍著不去看二樓的衝動,整個人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隻隨口應了句:“還是郎君來選吧。”
蕭晏行自然聽出了她聲音裡的敷衍,而在紅衣少女最後催促下注的聲音裡,隻見他伸手握住謝靈瑜的手掌,一把將麵前的銀錢全都推了出去。
“全圍。”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側目,竟有些不敢置信般。
謝靈瑜甚少玩過這種賭坊裡的賭博方式,畢竟對於達官貴人來說,這般圍在賭台上來回吆喝的方式實在有些上不得台麵。
因而六博、投壺這類溫雅的方式,才被眾多貴人們所喜歡。
謝靈瑜這也是頭一回來賭坊,隻能地上問道:“全圍是何意?”
“意思便是,我投注的是骰盅裡的所有骰子都是相同點數,若是我贏了,不管下注大還是小,我們通吃。”蕭晏行的聲音輕緩而淡然的在她耳畔響起。
可是他聲音太過冷靜,都掩飾不住他舉止的瘋狂。
謝靈瑜雖然不在乎錢財,他們麵前的銀錢也不過都是方才贏回來的,但是這種孤注一擲的下注方式,有種肆無忌憚的瘋性,就如同那日他在上陽宮內的地牢裡,殺光了所有刺殺他的歹徒,也如同他在太極殿上,不管不顧的告禦狀。
或許是他長久以來表現出來的溫順和乖覺,讓謝靈瑜生出了幾分懈怠,忘記了他從來都隻是個善解人意的郎君。
他骨子裡的瘋性從未被馴服,隻是被他隱藏了起來而已。
他這般瘋狂,似乎也點燃了周遭那些賭徒的狂熱。
這些人雙眼通紅的盯著眼前的銀錢,蕭晏行下注太大,而且他既未下注大,也未下注小,還是選擇概率最低的全圍,意思便是要通
() 吃下了大小的所有人。
但是一旦他失敗了,這裡下注大小的人,也會分得他麵前的那些銀錢。
瞬間這張賭桌成功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許多人雙眸頂著那個搖著骰盅之人,隨著他雙手上下搖動骰盅,直到骰盅重重落在了桌麵上,所有人目光齊齊盯著那人。
直到他伸手打開骰盅,三枚骰子,骰麵上齊刷刷的六顆朱紅點。
這一瞬間,居然周圍都恍如窒息般的安靜了下來。
但是在安靜的片刻之後,便是巨大的躁動聲。
“這當真被他們下對了?()”
這定然是有詐吧,怎會如此巧合呢。?()”
“就是,我瞧著這兩人到現在一次都沒輸過。”
“可是這可是極樂樓,你瞧搖骰盅的又是天聾天啞之人,豈能跟他們串通好,隻能說他們今日手氣當真是好。”
這一把結束後,謝靈瑜便痛快笑道;“玩累了,我想歇息會兒。”
“兩位貴客,小人帶二位前往雅間休息。”旁邊的小廝算是極其機靈,趕緊上前應了一聲。
隨後都不用他們吩咐,小廝便讓人趕緊拿來托盤,把桌上的銀錢都盤中。
金銀堆著滿滿一盤,居然還沒放得下。
隨後又有人拿來另外一隻托盤,足足兩隻托盤這才將他們贏下來的銀錢儘數裝走,這簡直叫周圍人羨慕的眼睛都紅了。
“四郎,我說你不是一直都說,不可讓旁人瞧見你出入賭坊,怎麼這會兒反倒自己站在這裡了,”二樓欄杆旁,站在旁邊的人如此笑著說道。
裴靖安被身側好友如此提醒了一句,依舊沒有收回視線,目光還是牢牢盯著對麵離開的少女,這次對方並未從他們這邊的樓梯上來,而是去往了對麵。
極樂樓不愧是長安城內的第一賭坊,旁邊有專門留給歇息的雅間,主打一個玩累了也能歇著的道理。
待實在看不清楚人影了,裴靖安這才回過神,低聲說道:“此處我確實不宜久待,我也該回去了。”
雖說朝堂之上對於官員出入秦樓楚館這些地方,沒有什麼太過嚴厲的規定,但是賭坊這樣的地方,卻還是有的。
隻不過民不舉,官不究,隻要無人舉報,即便有官員出入賭坊,大家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是裴靖安乃是禦史台的禦史,如此明目張膽的違反這條規矩,確實不合時宜。
因而他身側好友笑道:“我就說你何時改了性子,竟也願意到賭坊來玩。果然還是待不慣對吧,也好,我與你一道回去。”
“不用,今日乃是你做東,你便留在此處陪旁人,我先回去了。”
裴靖安搖頭拒絕道。
見他堅持,又正好他們先前的那個雅間內,又有人出來叫他們,今日他們約了人在此處鬥蛐蛐,這玩的可比樓下那些骰子文雅多了,乃是他們這些王公貴族子弟的樂趣。
沒一會兒此人入內之後,就見裴靖安望著謝靈
() 瑜離開的地方,思量了許久,他也順著下了樓。
而在後院某處的房間裡,一個管事推門而入。
他看著眼前貌美而妖豔的女子,恭敬道:“掌櫃的,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將人送到了那位貴人身邊。”
女子轉頭看著他嫵媚輕笑:“做得好。”
*
此時謝靈瑜和蕭晏行被帶到了雅間歇息,原來這個極樂樓旁邊還有一座小樓,是專供累了的賭客歇息的,當然最重要的是供給那些贏了大錢的賭客。
所以進了這個極樂樓,便彆想一分錢不花的離開。
兩人入內之後,謝靈瑜朝著蕭晏行看了一眼,便伸手拿起托盤裡最大的一錠碎金,轉身遞給身側一同進來的小廝,笑著說道:“今夜有虧有你在,我與郎君方能這般贏錢。”
“多謝貴人賞賜,多謝貴人,”小廝瞧著賞錢,豈有推拒的道理,滿口道謝。
謝靈瑜倒也沒著急,隻是吩咐他弄些上好的酒水佳肴。
小廝輕笑著應承了一句:“貴人放心,小的早就讓人備妥了。”
“你倒是個機靈的,在門口迎來送往著實是有些委屈了,我瞧著你應該在店內接待客人才是,”謝靈瑜慢悠悠說道。
她並未直接詢問消息,倒是跟閒聊般,有一句沒一句的問著。
小廝趕緊說道:“貴人說笑了,其實像貴人這般大方,直接賞賜金子的,也實屬少見。”
“少見?那就是以前也見過?”謝靈瑜笑眯眯問道。
小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伸手摸了摸後腦勺:“確實有一位胡商,也賞賜過小人金子,不過可沒這般大……”
胡商?
謝靈瑜迅速與蕭晏行對視了一眼,她心臟更是噗通噗通劇烈加速。
有種實在不敢相信這麼湊巧的感覺。
畢竟長安城內胡商如此大,未必就是她要尋的那個。
於是她眨了眨眼睛,笑著說道:“郎君,這下可就好了,今夜贏的這些銀錢也算是能小小彌補些你的損失。畢竟誰能想到那個胡商安克結會突然出事,虧得你與他做買賣,押了好些貨款在他那裡。”
蕭晏行瞧著她裝模作樣的做戲,竟能忍著笑意,認真哄道:“你放心,此事雖是你牽線的,但不過就是些銀兩罷了,也不必這般放在心中。”
他們說到這裡時,小廝臉上的笑意早已經沒了。
“怎麼了?”謝靈瑜故作驚訝看向小廝。
果然對方猶猶豫豫,卻還是沒忍住問道:“兩位所說的胡商安克結,可是前幾日全家投湖自儘那個。”
謝靈瑜心頭咯噔一下。
就是那種隻不過隨後一抓,居然就抓到了頭彩的感覺。
竟當真如此湊巧?
果然,這個小廝吃驚說道:“先前賞賜小的金子的,也是這位胡商。”
說罷他還幽幽歎了一口氣:“當真是好人不長命。”
這話說的不管是謝靈瑜還是蕭晏行都不由沉默了。
特彆是謝靈瑜想起柳郗說過的話,這個安克結可是騙了不少人,這話要是讓那些被他騙了的人聽到,隻怕才是要真正氣死。
好人二字,可輪不到這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