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無巧不成書。
這天地下當真是有這般巧合的事情嗎?
謝靈瑜回過神來,竟覺得這件事巧合的有些過分。
她來極樂樓暗訪確實是想查找跟安克結相關的事情,這邊倒好,她還沒進極樂樓呢,隻是門口隨意抓的一個小廝,居然就是跟安克結有牽扯之人。
這就如同有人張開一張網子,專等著她往裡麵鑽呢。
一時間,謝靈瑜忍不住朝著鏤空雕花窗上望了過去,屋內屋外俱燃著通亮的燈火,一旦有人靠近,影子便會清晰映照在窗紙上麵。
因而她知道外麵並無偷聽窺視之人,隻不過是她心中有所掛礙罷了。
謝靈瑜沉默之際,倒是蕭晏行看向小廝,微皺起眉頭道:“這個安克結可是時常來此賭錢?這才將萬貫家財輸了去的?”
小廝見他有些氣惱,趕緊說道:“貴人勿惱,這位也並非是時常過來,隻是偶爾而已。”
“偶爾?我怎麼聽說他就是時常在此爛賭,才落得如此下場,”此時謝靈瑜回過神,便與蕭晏行一唱一和起來。
小廝見狀,隻能又解釋道:“先前小人不是說過,那些時常來的客人,小人全都能記住。那位安老爺還真不是常來。隻是偶爾與人一道而來罷了。”
謝靈瑜此時轉頭看了一眼蕭晏行,兩人都從彼此眼神之中看出了問題。
偶爾與人一道?
顯然這人便是安克結來賭場要見的人。
於是蕭晏行當即露出了興致,他衝著小廝勾了勾手指,示意對方過來,小廝自然不敢有遲疑,趕緊彎腰上前。
隻聽蕭晏行壓低聲音說道:“你可聽說過坊間的那個傳聞?”
小廝瞪大眼睛,似乎並不理解。
“這個安克結騙了許多人的銀錢,讓他的兒子安孝禮帶走了,我便是被騙的其中之一,如果能找到這個安孝禮的話,不僅我的銀錢能被追回來,便是許多被騙的人也同樣會被追回來。”
“客官,”小廝這下有些瞠目,實在沒想到,對方會與自己說這些。
可是下一秒,蕭晏行指了指擺在桌子上其中一個托盤,淡然說道:“你若是能給我提供些線索,這個盤子今夜你便可以端走。”
小廝看著眼前的盤子,險些連腿都站不穩了。
先前他幫忙將這些銀錢裝在盤子裡的時候,也隻是羨慕這兩位貴人的好手氣,隻不過一個晚上而已,便能贏下這麼多銀錢。
可是現在這些銀錢,居然有一半可以是他的了。
小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卻依舊覺得口乾舌燥,嗓子裡仿佛有東西在冒煙,一直往他心裡頭燒。
“貴人,並非不是小的不想要這些銀錢,”小廝為難至極的表示:“而是小人對那位安老爺確實不甚了解,他來的次數不算多,而且每次都是在雅間。”
蕭晏行此時慢慢坐直了身體,往後靠了過來,同時也拉開了他和小廝
之間的距離。
他手掌放在桌子上,手指扣在桌麵,輕輕敲擊了兩下。
而沿著他那隻漂亮而修長的手掌看過去,旁邊便是兩隻被放滿了銀錢的托盤。
天堂人間,一念之差。
“那你便好好想想,平常他來極樂樓都是與什麼人見麵,隻要你能想出來,這盤銀錢便是你的了。”
這下小廝也不用他提醒,自然是絞儘腦汁的開始思考。
“這位安老爺先前來的時候,他都是坐在二樓的雅間,要說與什麼人見麵,”小廝低聲說道:“小的還真不知道,畢竟小的都是在門口迎來送往。”
謝靈瑜問道:“你們這裡可有專放高利貸的人?”
小廝訕訕笑道:“您也知道,我們這個賭坊裡時常有人賭的連褲子都快要當了,卻還是想要借錢翻一把身呢。所以那些放高利貸的人,常年在咱們這裡包了雅間,專門做這些生意,而且他們也會引一些外地來的富商過來賭錢。”
這些都是賭坊慣常的手法,倒是不怎麼出奇。
但是小廝說到這裡,卻眼睛莫名亮了下,他說:“不過我最後一次見這位安老爺的時候,便是他賞賜給我金子的時候。隻是他並不是在樓裡給我的,而是在外麵。”
“那日,天剛蒙蒙亮呢,我在賭坊裡待了一夜,正好與人換值往家走,卻被一人攔著了,不想便是那位安老爺,當時他身邊也無旁人,整個人強撐著精神,瞧著好似熬了整整一夜。因著小人先前在極樂樓見過這位安老爺,因而當即便認了出來。”
謝靈瑜當即追問道:“他是不是想要詢問你什麼?”
“他隻問了我一句話,薑九這些時日可曾出現。”
薑九?
在聽到這個名字出現,謝靈瑜心底微微鬆一口氣,畢竟好歹有些線索了。
“這個薑九是何人?”蕭晏行淡聲問道。
“乃是這兩年在長安城內裡剛起來的放貸人,據說手裡大把的銀錢,把持長安城內一半的高利貸,自然另外一半乃被那些回鶻人所把持著。”
小廝雖然隻是個在極樂樓迎來送往的,但是賭坊跟高利貸瓜葛太深,因而他們這些對於這個行當比旁人了解的也更加多。
蕭晏行又問:“之前安克結來極樂樓的時候,可曾與這個薑九見過麵呢?”
“從未。”小廝極其肯定的回道。
謝靈瑜瞬間挑眉,隻是她悄悄依偎在蕭晏行身邊,隻當一個安靜的美娘子,畢竟這種事情自然得是郎君做主,豈有她問來問去的道理。
所以她安靜聽著蕭晏行繼續發問:“你為何這般肯定?”
小廝這會兒倒是露出那麼點得意的表情:“貴人,您先前剛入大廳的時候,小的不就給您說過了,在極樂樓的客人有三種,一種乃是在大堂賭桌上玩的客人,另外一種便是二三樓雅間的客人,最後一種則是後院客人。”
“你的意思是,這個薑九是個後院客人?”
蕭晏行緩緩說道。
先前小廝說過安克結每次來這裡,都是坐在二三樓包間的,而若是薑九是個後院客人的話,兩人倒確實沒有機會見麵。
小廝說道:“而且我們後院的這些客人,身份都不一般,所以每一位能入後院的,必是經過掌櫃親自認定。那位安老爺沒有資格,必然是進不去的。”
謝靈瑜心底輕嗤了聲。
不過是個賭坊而已,倒是真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了。
也不知道她這個永寧王到此處,能不能入了他們極樂樓的後院。
“你不是說薑九不過是個放高利貸的,看來你們這個所謂的後院客人,隻怕也沒甚稀奇的,”謝靈瑜故作驕縱的說道。
小廝露出尷尬神色,隻說道:“這後院客人如何規定,小的自然是不清楚的,但是小的清楚的便是,這位安老爺之前從未跟薑九有過接觸。所以他問起的時候,小的這才印象十分深刻。”
“薑九此時在何處呢?”蕭晏行不緊不慢問道。
小廝再次露出無奈表情:“這個薑九已經兩個多月未曾出現了,據說這些時日也沒人再見過。”
不過他說完之後,就見對麵的郎君神色始終如常,倒是讓小廝挺佩服的,可見貴人氣度便是沉穩。
“兩個多月未曾出現了?沒人報官嗎?”謝靈瑜眨了眨眼睛。
小廝笑了下,低聲說道:“聽說是出了長安,去了外地,人家自家都不報官,外人自然是管不著的。況且我瞧著隻怕有許多人,倒是希望他這一去便不回來呢。”
謝靈瑜這次倒是懶得問了。
因為想想便知道了,這人乃是個放高利貸的,他若是失蹤了,隻怕旁人拍手叫好還來不及呢,畢竟這樣便用不著還銀錢了。
見問的差不多了,蕭晏行微抬了抬下巴:“好了,你先下去吧。”
小廝訕訕笑了兩聲,隻是他正要轉身之際,蕭晏行突然喊住了他:“你還沒帶走你的銀錢呢。”
這下小廝停住了腳步,雖然先前貴人確實說過賞賜。
可是在賭坊的客人,言而無信乃是時有發聲的事情,這位貴客讓他退下的時候,小廝心底說不失望是假的。
但他再次被叫住的時候,一顆心瞬間被提到了嗓子眼。
而現在這顆心隨時能蹦出來般。
“若是旁人問你,關於安克結的時候,你會怎麼說?”待小廝走過來準備彎腰端起那盤銀錢的時候,蕭晏行側眸看向他。
小廝當即表態道:“小人什麼都不知道。”
“錯,”蕭晏行的聲音淡而驕矜,在小廝瞪大的雙眸之後,他輕描淡寫道:“他若是給了銀錢,你可以告訴他。”
這個小廝一下愣住,隨即有種懂了,但又沒怎麼懂的感覺。
等這個小廝徹底離開之後,謝靈瑜這才慢慢起身,在雅間內來回走了兩圈。
“你覺得這件事是個巧合嗎?”
謝靈瑜看向蕭晏行,很認真的問道。
蕭晏行隨即站
了起來,慢悠悠的走到她的身側,揚起嘴唇,輕聲一笑:“那邊要看殿下如何想了。”
謝靈瑜抬頭看著他:“我隻想聽聽,你是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