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真定(1 / 2)

鐵血殘明 柯山夢 7497 字 2個月前

徐州城外的官道上人喊馬嘶,譚癩子如同一座雕塑般坐在路邊,雙手握持著一份報紙,首麵上書江南時報幾個大字。

一隊裝滿糧食的騾車正從他眼前經過,路麵上的煙塵升騰,卻不能影響他分毫。“要到明年九月,才能兌換全額,現在去換就沒後麵的利錢,貼息是這個意思,那要是過了九月去,也是按九月貼息?”譚癩子帶著疑問,放下這份九月的江南時

報,深邃的眼神投向遼闊的北方,“九月這些狗韃子該走了吧,不要影響老子兌換。”習慣性的把報紙揉成一團,正要扔到地上,譚癩子的手懸在半空片刻,突然又把手收回來,往自己懷裡塞進去,但這報紙揉了之後有點硌人,當下又把報紙摸出

來,招手叫過伺候自己的墩戶,拉開他衣服塞了進去。

“譚爺可跟你說了,這是咱們安慶營的軍令,你給老爺我帶好,掉了殺你的頭。”

那墩戶嚇了一跳,趕緊把腰帶捆緊。

路邊有不少徐州的百姓在售賣食物,自從賣糧那天之後,徐州人已經不怕這支官兵,城郊的人還專門趕來,就是想把東西高價賣給這些丘八。但丘八身上並沒什麼錢,從守備營時候起,出征就隻能隨身帶二兩,後來改為一兩,就是為了方便清查私藏繳獲銀子,所以兵將消費能力有限,隻有靠輜重營統

一購買物資。反倒是這幫民夫沒有具體規定,現在譚癩子又有錢,這兩日買了不少酒肉,準備帶在路上吃。

“行軍冊!”

譚癩子右手一伸,另一個墩戶立刻將一本小冊子遞到他手上,譚癩子拿過冊子翻看起來。行軍冊是在安慶印刷出來的,格式都固定的,包含起點、終點、行軍距離、地形、水障、飲水點、紮營處等內容,行軍之前那些讚畫填好,每一天的行程就是一

頁。

安慶營在徐州買夠了軍糧,休整了兩天之後,今天傳來軍令,說要往北開拔了,讚畫房的軍官給輜重隊下發了新的行軍計劃。譚癩子仍帶領潛山二號墩堡的輜重隊,今天的目的地叫茶城,行程三十裡,今天隻行軍,不直接向軍隊供應物資,到了就可以按哨馬設定的表旗紮營,潛山二號

輜重隊的表旗顏色仍是紅邊黑底。再往後翻了翻,明天的行程是四十裡,目的地叫豆腐店,後天過沛縣到廟道口紮營,行程是六十裡了,算是慣常的行軍速度,之後的一天突然變成了二十裡,目

的地沙河,在徐州和山東的邊界上。

山東境內的行軍計劃有點慢,單日行程在三十裡至五十裡之間,沒有超過六十的,譚癩子沒有去數總共多少天,翻到最後一頁,顯示的終點是德州。

譚癩子雖然是牙行,但從來沒出過遠門,上次到和州已經是生平最遠,山東什麼的聽過不少,但從來沒去過,具體徐州和德州什麼位置關係,完全沒有概念。

但越往北就是離韃子越近了,這一點譚癩子還是知道的。

此時一隊騎兵正從官道上經過,馬蹄聲敲打在石板上,發出密集而清脆的噠噠聲。譚癩子平日在墩堡就要供應往來軍隊後勤,每次騎兵經過之後,路麵上都是馬糞成堆臭氣衝天,他往路邊讓開些,把背對著那些騎兵,一邊繼續看了行軍冊片刻

“每天走三十裡,哼哼,龐棍子也怕。”

旁邊一個墩戶跑過來大喊,“譚老爺,輜重司那位軍爺說等太湖一堡走了就是我們。”

譚癩子把行軍冊胡亂塞在懷中,起身後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懷裡揣著報紙的墩戶立刻遞過來一個雞蛋,譚癩子瞟了一眼後沒有去接,隻是嗯的乾咳了一聲。那墩戶愣了片刻,突然回過神來,趕緊把手翻過來,握著雞蛋朝自己額頭猛地一拍,嘣的一聲脆響之後,雞蛋殼上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紋,墩戶全神貫注雙手運轉

,完整的蛋殼迅速化為碎片,消失在官道的滾滾紅塵之中。

一個晶瑩的雞蛋奉到了跟前,譚堡長這才伸手接了,正要去咬時,突然聽得有人叫“譚癩子”。

一股怒氣從心頭升起,這幾日譚堡長已經是安慶營的行情人,去買個糧都有鐵甲兵跟著,誰還敢惹得起自己,當下轉頭去看,卻看到了唐二栓滿是真誠的笑臉。

兩人早就識得,是盛唐渡上一對受氣包,現在唐二栓早就上過報紙,連江南地方都知道,譚堡長覺得這唐二栓還勉強有叫癩子的資格。譚癩子忍不住也滿臉帶笑,這唐二栓竟然沒穿軍服,就一身挑夫的打扮,混在一群類似打扮的人裡麵,他上下打量一下問道,“唐二栓,你……你不是水營的,陸

戰司又不勤王,你怎地來的?”

“跟著武學遠哨試驗隊來的。”

“那是乾啥的?”“不知道乾啥的,安慶出來走在後麵,這次說要去山東,就得走前麵了。”唐二栓抓抓腦袋,“本來是那魯百總說讓我去武學幫忙水訓來著,不知怎說的,幫完就

被留在這個試驗隊,路上就讓我扮那騎馬、趕馬啥的。”

“那是扮做頭口營生的人,那你這衣服不對勁,誰給你打扮的這是,那誰你倆去,把王騾子那身行頭扒了送過來。”譚癩子吩咐完,報紙墩戶立刻去找王騾子,乘著這時間,譚癩子仰頭仔細打量,這唐二栓臉上兩道疤有點嚇人,但整個人比以前在碼頭的時候挺拔了許多,看起

來就特彆精神。

譚癩子有點莫名的羨慕,摸了摸懷裡的貼票後問道,“二栓兄弟你都上過江南時報,名字到處都傳遍了,每個月領多少月餉來著?”

“四兩……又加了五錢,弓弩考核過了。”

譚癩子聽到四兩,手在懷中用力捏了那疊貼票的厚度,神態間不由頗有得色。

他暢快的哈哈笑了兩聲,伸手拍拍唐二栓的肩膀,“小唐啊,回了安慶譚爺我請你喝酒去,譚爺給銀子,你那點銀子就自個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