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番外十(2 / 2)

寡婦有喜 寧寗 12319 字 8個月前

縣城最好的綢緞鋪子派來的裁縫捧著件精致的嫁衣說要讓姝娘試試,那是她家掌櫃請了幾個有資曆的老繡娘日夜趕工了十幾日才做出來的。

周氏原還擔心沒量過尺寸嫁衣會不合身,可沒想到姝娘穿在身上不大不小,再合適不過。

連邱裁縫都忍不住驚歎:“劉大人派人拿著尺寸說要做衣裳時,我還怕沒親手量過出差錯,可看這合身的,就像劉大人長著千裡眼能看到姑娘的尺寸似的。”

“這縱然長著千裡眼也量不出來啊。”周氏調侃道,“姝娘,你同娘說實話,你是不是提前在信中告訴阿淮了。”

“娘,我真沒有。”

彆說他們了,姝娘也納罕不已,劉淮遠在千裡之外,究竟是如何清楚地知曉她的尺寸的!

成親的所有事兒劉淮果真是安排得麵麵俱到,緊緊有條,要準備的東西他早已派人去采買了,用的也都是縣上最好的,連負責喜宴的大廚都是從縣城最有名的鳳翔閣請來的。

五日轉瞬而過,因姝娘沒有所謂的娘家,故而成親那日,省了繁瑣的迎親禮,待到吉時,便有喜婆將姝娘從一直住著的朝北的屋子裡牽了出來。

她手上被遞了一根紅綾,雖蓋著紅蓋頭看不清,可姝娘知曉,她要準備與劉淮拜堂了。

上一回,劉淮因病在屋內躺著,她是抱著一隻大公雞拜的堂。但現在,一想到劉淮就在紅綾的那一頭,姝娘的唇間就止不住上揚。

她依照喜婆的提醒,隨著那“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聲兒,屈膝跪拜。直到聽到那聲“禮成”,才忍不住鼻尖一酸。

不止是她,她還聽見周氏低低的抽泣從堂中傳來。

自此以後,她便是真真正正的劉家人了。

從前吃過的那些苦都成了過往雲煙,如今,劉淮是她名正言順的夫君,劉獵戶夫婦是她的公婆,她能一輩子喊他們爹娘,再也不會分開,再也不必離開了。

喜婆將她送進了洞房,姝娘在炕上坐了好一會兒,才聽門“吱呀”一聲響,她緊張地攥住了袖口,她知道這回,來的不會再是給她送豬油拌飯的周氏,而是要與他相攜一生的夫君。

一雙黑色的繡靴出現在她眼底,喜婆說了幾句吉祥話後,姝娘隻覺眼前一亮,秤杆已挑落了蓋頭,麵前是劉淮淺笑著的臉。

一瞬間,姝娘隻覺得這一幕十分熟悉,就好像曾經發生過一般。

她怔愣在那廂,直到劉淮喚了她兩聲,她才回過神。

托盤被遞到他們前頭,劉淮取了一杯遞給姝娘,喜婆笑道:“這是合巹酒,喝下她,寓意著夫妻二人從此能患難與共,同甘共苦,永不分離。”

劉淮與姝娘相視而笑,二人手臂交纏,抬首將微甜的酒水一飲而儘。

按習俗,合巹酒需得新郎的父母親手釀酒,而這酒還真是劉獵戶和周氏前兩年便釀好的,一直埋在院中那棵大槐樹下,為的便是在今日為這對璧人送上最好的祝願。

禮畢後,喜婆說了些“琴瑟和鳴”、“百年好合”的話,就帶著眾人退了出去。一時間,屋內隻剩下了他們二人。

方桌上的龍鳳花燭滴著紅色的燭淚,搖曳不定的燭光照在姝娘的臉上,將她的容顏映襯得愈發嬌豔。她一雙瀲灩的眸子濕漉漉的,染著幾分笑意時不時赧赧地看向劉淮。

劉淮靠近她,一股淡淡的酒香迎麵而來,令原就微醺的姝娘,愈發覺得醉得厲害。

“姝娘,你終於又是我的了。”

又?

她心下升起幾分疑惑,眼看著他將手掌落在她的臉上,一點點劃過,最後凝在她的下頜,稍稍抬起,下一刻驟然封住了她綿軟的唇。

姝娘從未經曆過此事,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將手搭在他的肩上,揉皺了他的衣衫,任由他肆無忌憚地掠奪她口中的空氣。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放開她,姝娘軟著身子癱在他的身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劉淮一下下順著姝娘的背脊,呼吸同樣沉重急促,他貼著姝娘的耳朵,啞聲問:“我們休息可好?”

一抹紅暈霎時從脖頸蔓延而上,姝娘哪裡不明白,劉淮口中的休息已不是和上一回一樣單純地睡在同個棉被裡取暖。

畢竟他們都不是孩子了。

姝娘將臉埋在他的頸間,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聲若蚊呐地“嗯”了一聲。

劉淮伸手緩緩抽開她的衣帶,柔聲道:“彆怕。”

屋內的溫度驟然熱了起來,姝娘隻覺坐在一葉風雨飄搖的小舟上,隨著層層浪湧忽上忽下,搖擺不定,尋不到方向。

待雲銷雨霽,風平浪靜,她已累得動彈不得,一閉眼,便陷入沉沉的睡夢中去。

劉淮在炕上歇息了一會兒才披衣下了炕,端來一旁準備好的熱水給姝娘擦洗了身子,穿上中衣,正欲將銅盆放回去,姝娘便驀然抬手拽住了他的衣袂。

劉淮將銅盆擱在了一旁,回身撩開她被汗濕的額發,含笑柔聲問:“怎麼了?還疼嗎?”

姝娘雙眼迷蒙,似籠著一層朦朧的水霧,她茫然地看了劉淮半晌,朱唇輕啟,忽得喚道:“將軍。”

劉淮身子陡然一僵,這聲稱呼他再熟悉不過,前世姝娘便用這個稱呼喚了他一輩子。

他眸光複雜,悠遠得仿佛隔了幾十年的歲月,他凝視了姝娘半晌,低聲道:“想起來了?”

姝娘緩緩點了點頭,劉淮說過的讓她摸不著頭腦的話,做過的奇怪的事,也終於得到了解釋,她問道:“將軍是何時想起來的?”

“八歲那年。”劉淮垂眸輕歎了一聲,“我被鎮南侯的馬車所撞,隻不過這次沒有失憶,反而憶起了前世過往。為了不重蹈覆轍,我在昏迷前勉力支撐著,讓鎮南侯送我回家。”

他躺下來,將姝娘抱進懷裡,娓娓道,“或許是前世的記憶一下子湧入,八歲孩子的身體承受不住,才至於昏迷了三年。三年後,我蘇醒過來,但因為體弱,一直很難開口出聲,雖心係於你卻無能為力,所以那之後兩年多,我才以做夢為由,艱難地告訴爹娘將你帶來劉家。”

姝娘摟緊了劉淮的腰身,她知道劉淮這麼做是為了讓她早日脫離苦海,而這一世,確實如他所願,在劉家夫婦和他的疼愛下,她的童年過得很幸福。

“既能重新來過,將軍為何又要選擇謀取功名?”姝娘不解地問道。

前世的劉淮始終淡泊名利,在他們第三個孩子年滿十歲之後,毅然辭去了官職,帶著她重歸鄉野。

在姝娘看來,他當是十分不喜朝堂的。

“是為了爹娘。”言語間,劉淮的眼眸中流露出些許感傷,“前世我沒能在他們膝下儘孝,重來一回,我想重走一遍前世本該走的路,不為什麼鎮南侯府,隻為劉家,隻作為劉淮為劉家光宗耀祖。”

他恢複記憶後最欣喜之事,莫過於他爹還在,他娘也還在,這一次,他要完完整整,作為劉淮而活。

“將……阿淮哥哥。”

姝娘改了口,抬眸靜靜地看著他,這輩子他已不再是將軍了!世上也再無一個叫沈重樾的人,有的隻是她的夫君劉淮。

前世的記憶逐漸湧入交融,許久,姝娘仍有些難以置信,她忍不住將手覆在劉淮臉上,細細摩挲著。

她還記得自己前世彌留之際,劉淮坐在她的床畔,牽著她的手,不舍地看著她,彼時他們皆已兩鬢斑白,垂垂老矣。

孩子們也都很有出息。

敏言已官拜首輔,敏瑜與小虎子守著邊塞,立下無數戰功,甚至於明祁三十八年一舉攻破夏國,結束了驍夏兩國長達百年的戰爭。而他們的小女兒敏瑤繼承了賀嚴的衣缽,成了濟世救人的名醫。

臨死前,她最擔憂的,便是她離開後,劉淮獨自一人又該怎麼過活。

可沒想到再次醒來,他仍在她的身邊,他們又變回了年輕時的模樣。

“阿淮哥哥。”姝娘遲疑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問道,“前世我走後,你過得可還好?”

劉淮微微愣了一下,旋即抿唇而笑,“很好,孩子們都很孝順,幾個孫子都好好長大了,你走後十年我享儘天倫之樂,才壽終正寢。”

聽到這話,姝娘心下安慰了幾分,“那便好,那便好……”

劉淮將姝娘摟在懷中,沒讓她看見他緊接著落寞的神情。他騙了姝娘,他的確是壽終正寢,但姝娘離開後僅僅兩年,他便也緊跟著走了。

他無病無痛,卻於一個清晨,在與姝娘住了幾十年的院子裡一睡不起。

自她走後,他看著滿屋子她的東西,再也沒開心過,甚至度日如年,生不如死,每時每刻都成了煎熬,他隻是想走了,隻是太想她了。

不過這一切,她都不必知道。

姝娘沒察覺劉淮的心思,她低眸撫了撫自己平坦的小腹,目露傷感,“阿淮哥哥,你說我還能再見到師父?還能再見到孩子們嗎?”

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或是因這一世的劉淮走了與前世不同的路,很多人與事也跟著發生了改變。

這一世賀嚴並沒有來長平村,小虎子比前世晚出生了兩年,王卓沒有去參軍,她和劉淮則提前成了親……

劉淮沉默半晌,定定道:“會的,都會的!”

縱然世事有變,但那些你想見的人,就算隻憑一絲微薄的緣份相係,終有一日也定會在茫茫人海中相遇。

而且這一次,彌補了前世缺失的遺憾,一切會變得更加圓滿。

明祁八年九月十六日,劉家四口正式踏上前往京城的旅途。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本開《囚寵狸奴》,求預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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