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盧母說的話,盧觀昭是震驚的。
她的驚愕之色太明顯,倒讓盧母原本有些煩躁的內心而稍稍開懷了一些。
這還是盧母第一次看見素來胸有成算的盧觀昭有這樣一幅震驚的神情。
盧母初次聽聞此消息的時候也是大驚,她沒有想到江都帝卿竟然能做到這樣的地步,完全拋去了男兒家應當有的矜持和莊重,就這樣向聖人請求賜婚。
聖人告知她此事的時候,盧母差點都沒有辦法管理好自己的表情。
盧觀昭的身份確實是能尚公主,但是盧母也不打算真的尚公主啊!
然而想到恒陽郡主“玉珠”在前,盧母又覺得尚了江都帝卿也不是什麼很差的主意。
儘管盧母腦海千頭萬緒,聖人卻沒有一錘定音。
她就像是隨口的玩笑,將這樣的新鮮事講給自己的友人。
但也正因如此,盧母心中再一次確定聖人確實看好了想要將恒陽郡主嫁到英國公府來的心思。
“母親,聖人答應了嗎?”
女兒的思緒將盧母內心的各種想法拉了回來,她望著自己十六歲的大女兒,內心複雜而鬱悶。
怎麼就看上她這麼一個最優秀的女兒呢?
儘管盧母和盧父關係一般,平日裡也多相敬如賓,但她從來沒有討厭過自己的大女兒。
相反,隨著盧觀昭年歲漸長,出落得愈發俊秀,又十分優秀,就算盧母再偏心,都不得不承認英國公府交到她手裡,還能再保五十年。
盧母也實在不想讓這麼一個優秀的女兒娶了個殺神回來,然而聖人暗示時的眼神十分銳利與壓迫,暗含的警告讓盧母也不得不放棄私下底的小動作。
盧母也通過此次的試探,發現大女兒確實對江都帝卿沒有什麼感覺。
如果盧觀昭和江都帝卿兩情相悅,聖人定然不會棒打自己兒子的鴛鴦。
可惜了。
盧母搖頭:“聖人訓斥了帝卿行事大膽魯莽,並未再提此事,你告知與你是因為此事重大又事關於你,將來你要注意和帝卿的分寸,莫要做出有損帝卿清譽的事來。”
又開始訓斥她了,盧觀昭挑著自己的重點聽,聽到聖人沒同意心中鬆了口氣。
蒼天啊,她才十六歲,真的不想這麼早結婚,而且還是這種沒什麼感情基礎的聯姻。
因為賜婚的事情作罷,盧觀昭心下放鬆,不由得露出笑容來:“女兒知曉了。”
盧母倒是頭一次得了盧觀昭的好臉,頗有些受寵若驚,難得也多說了幾句。
“年節將至,宴席頗多,你這幾日和東平侯那小子赴宴是也多注意些,地方邕州彆駕犯了事被捉拿歸案,京中鹽鐵司使遭了彈劾,江南一帶官鹽摻雜的事聖人已派人去查,此事事關齊王裕王,你平日裡多多注意,不要被人當了槍使。”
平時盧母也會告知盧觀昭一些朝中事,因此盧觀昭也知道邕州彆駕是淑貴卿的妹妹,齊王的姨母以及鹽鐵司使是薛家的主君,裕王的嶽母。
想來這些事情的背後,沒少她們二王的鬥爭。
“是,女兒定當注意。”
這邊難得母女倆有點其樂融融的樣子,而長風侯府則是一如既往的冷清而肅穆。
因為帝王的允許與憐惜,特在京中建長風侯府賜予恒陽郡主居住,儘管他不能襲承爵位,但這算是帝王代母贈與他的嫁妝,以後也都是他的。
秦聊蒼通過宮中的眼線,收到了江都帝卿請求皇上賜婚的消息。
很難形容他受到消息的心情,如同掉光落葉的黑壓壓枝乾,張牙舞爪的,隻剩下一片灰與白,黯淡又艱澀。
管他什麼事呢?
就算英國公世女娶了江都帝卿,又和他有何關係?
秦聊蒼質問自己,卻仍然得不到答案,或者是他並不想得出答案。
他右手拿著毛筆本是寫東西,卻停下來,左手從懷中掏出了沾染上自己體溫的一個垂珠耳璫。
南珠熠熠,耳璫精致。
他凝視摩挲片刻,隨後將耳璫放在桌子上。
秦聊蒼望向自己的院落,因為身份的緣故,他極其不喜有太多近侍來侍奉,因此偌大的院落也隻有兩三個男侍在一旁守候,各忙各的事。
而此時院落看不見其他人影,隻有冬日裡光禿禿的枝乾與未化的落雪壓滿的草叢,平添蕭瑟。
沒了母親與長姐,長風侯府總是這樣安靜。
秦聊蒼明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孤寂與安靜,但自從聽聞江都帝卿請賜婚於英國公世女一事之後,他就無法再保持內心的平靜。
他又回想起和她僅有的兩次見麵。
英國公世女和其他女人都不一樣,她看他時從不覺得厭惡,也不覺得嫌棄,更沒有上下令人惡心的打量。
秦聊蒼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還能如此清晰地記得她看向他時的神情。
先是眼眸微微睜大,瞳仁裡透亮的映像裡出現他的身影,帶笑的唇邊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更深的笑意,如同初雪後的霜白鬆樹般清澈。
初見的驚鴻一瞥,到再見的針鋒相對。
掌心下她臉頰的肌膚柔軟,她纖長的睫毛如羽翼般顫著,眼眸中是不可置信與怒意,神色中總是透露著伺機而動的凶光。
那是不一樣的英國公世女,也是隻有他見過的英國公世女。
她看光了他的身子,清白就這樣毀在她的手中,秦聊蒼應當惱怒而殺掉膽敢冒犯他的人的。
但她的眼眸卻又是那樣的清澈,不帶著絲毫的欲望隻剩下驚歎。
這樣發自內心的驚歎,卻讓秦聊蒼茫然又不適應,和無法控製的羞恥與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