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勞了。”蘇曜頷首,沉了沉,“你若覺得難做,朕也可以……”
“沒什麼難做的。”貴妃冷笑,“臣妾從前隻覺父親為人愚鈍,不宜為官,卻沒想過他如今連這等草菅人命的事都能做得出來。這事若不給他個教訓,臣妾對不住祖父。”
蘇曜淡笑:“那便麻煩你了。”言畢他就起身往外走,經過貴妃身側,隨口告訴她,“朕去見見靜母妃,貴妃……”
“陛下彆去了。”貴妃黛眉微挑,“靜太妃今日去辰景宮,特意囑咐臣妾轉告陛下,無論此事結果如何,這陣子她都該避嫌,不見陛下為好。”
話音未落,蘇曜眸光一凜。
貴妃恰好捕捉到這一縷凜色,打量著他,語氣中添了點看熱鬨的味道:“臣妾瞧著,怕不是陛下惹靜太妃不高興了?”
有嗎?
蘇曜鎖眉。
貴妃笑吟吟福身:“臣妾告退。”語畢無片刻停留,就往外退去。
蘇曜躊躇了一下,輕哂:“傳膳。”又吩咐,“命禦膳房備幾道牛乳糕點,傍晚送來,朕有用。”
“諾。”張慶生欠身,即去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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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太妃太嬪們大多年紀大些,用過午膳多要歇息。這個時辰的壽安宮便格外安靜,偶有腳步聲匆匆行過,顯得格外分明。
“你說的是當真的?”恪太嬪走進齊太嬪的屋子,人未到聲先至。齊太嬪聞聲抬了下頭,示意宮人們退下,輕輕一歎:“我也嚇著了。這丫頭平日乖巧溫柔,真看不出有這等魄力。”
“那你什麼打算?”恪太嬪眉心緊擰,“若不幫她,不免結怨。可若幫她……這幫了她便是不結怨,這人也用不上了呀!”
齊太嬪點著頭,笑了笑:“還是幫吧。”
恪太嬪一滯。
“你我命苦,她又何嘗不是?她們這些後進宮的小丫頭在先帝那兒遭過什麼罪,你也是聽說過的。如今好不容易熬到先帝沒了,又要在陛下身邊提心吊膽,若換做是我,也會想另謀生路。”
“你說得都對,可我們的事……”恪太嬪眼眶一紅,“陛下那邊……”
“會有出路的。”齊太嬪神情淡泊,低下頭,聲音也輕了些許,“我倒在想,若她這條路走成了,我們來日或許也可如法炮製,尋個由頭避出去。”
恪太嬪一愕:“你……當真的?”
“有什麼不好?”齊太嬪反問,“吾心安處是故鄉。與其這樣求人留我們一條命,不如自己謀一條生路。從前是我們想得窄了,虧得靜太妃年輕,主意多。”
恪太嬪啞然,幾度的欲言又止。她終是沒再說什麼,安靜在二人間蔓延開來,若從半開的窗望進去,倒也不失為一幅恬淡安然的畫卷。
數丈之外,顧燕時坐在欣雲苑中的茶榻上,第一次自己看起了日常開銷的賬簿。
為著今後,她打算好好攢一攢錢,再將能變賣的東西變賣一些,讓手頭多些積蓄。
賬簿數字繁多,讓人頭疼。她一讀就讀到了晚上,連晚膳都沒心思用。
如此一直到了天色全黑,蘭月終是怕她餓著睡下要不舒服,親自端了宵夜進來勸她:“姑娘多少吃些吧,看賬也不急這一時。”
“好。”顧燕時舒氣,擱下賬冊,下意識地望了眼天色。
——這一望,她卻看見窗外月門處人影一晃。
顧燕時心弦頓時提起,忙湊到窗邊去細看。果見幾名禦前宮人正進院子來,是聖駕要到了。
貴妃沒幫她帶話?還是蘇曜連貴妃的勸都不肯聽?
她來不及細想,匆匆踩上鞋:“快,幫我把窗子閂上!”她急切地吩咐蘭月,自己趔趄著跑向房門,將門緊緊關闔。
如此過了約莫小半刻,蘇曜走進欣雲苑,抬眸就看到一扇扇緊闔的窗上隱約透出的木栓影子。
他並不意外,輕輕嘖了聲,步入堂屋,立在臥房門前:“母妃。”
他一喚。
顧燕時不自覺地攥緊了蘭月的手,揚音:“哀家睡下了。”
“這麼早?”他聲音含著笑,“正好,朕今日也想早些睡。”
“那你……你回紫宸殿睡!”顧燕時一壁回他的話,一壁卻鬼使神差地走向了房門。她心裡湧起一股情緒,極為奇怪地讓她貼在了門上,仿佛是不甘心地想離他近一點,又仿佛是怕他強行破門而入,便想將門盯住。
一時之間,她辨不明自己的心思。一股委屈卻翻上來,令她聲音哽咽:“朝中罵得那樣難聽,陛下不該來見我。”
隔著門,她聽到他輕哂:“母妃理會那些閒言碎語做什麼?”
“你何苦總來招惹哀家!”她忽而喊起來,短短幾個字裡,似有萬千情緒傾瀉而出。但也隻這樣一句,她的語氣就又弱了下去,透出道不儘的懊惱與忿忿,“哀家……哀家這太妃當得好好的,不該與陛下有這麼多糾葛,日後……”她狠狠一咬下唇,“我們都不要再見了。”
門外,蘇曜眉心一跳。
他不自禁地窒息一瞬,幾分難辨的慌亂在心底如墨汁入水般散開。
但他很快摒開了這份古怪,戲謔之意重新醞釀起來。
他沉了沉:“真的?”
“真的。”她重重點頭,篤然的口吻不知是在勸他還是在勸自己,甜糯的聲音透出了股說不出的堅定,“本就不該如此,不如懸崖勒馬,對不對?”
“很對。”他語氣溫和,竟讚同了她的說法。
顧燕時一怔,明明看不到他,卻偏生想到他該是在悠然點頭。
又聽他說:“朕原也是來道彆的。特意帶了份牛乳糕給母妃,就當道彆的禮了。”
……呸!
顧燕時險些將這個字啐出來。
同樣的辦法他已用過一次,還想次次得逞?
卑鄙無恥,倒會做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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