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70(2 / 2)

嫁給殘廢將軍後 蘇小涼 68293 字 4個月前

“這麼多?”

“這還僅僅是修繕, 不算裡麵各樣的置物, 不過收回來也快, 光是這春日宴辦的這回,就能賺幾百兩銀子?。”

顧明淵瞧著她像是財迷, “你如何得知的?”

“素練算給我聽的啊,春日宴這樣的宴會多一些,平日裡大?大?小小的宴會,也有很多營收的,若是沒人辦宴會時,就可以供人賞花取景。”

輪椅沿著新鋪的小徑前去?,看著四周林立的景和物,顧明淵有些認同,“燕京城中?沒有幾家的府邸能比這裡好的,確實適合舉宴。”

年錦語抿嘴微笑,“是呀,相?公你說,這主人家,是不是很會賺錢。”

“要買下這麼一座園子?,須得花費不少。”光是修繕就五千兩,園中?的置物,林林種種,買下時恐怕是上萬兩的地契。

年錦語點點頭,“我聽聞,尚景苑內還請了坐班的廚子?,如此一來,平日裡也能招待客人。”

走著,前邊就跑過了三五個?女子?,朝著門口方向,腳步匆匆,臉上還帶著些女兒家的羞怯和興奮。

“姑娘,好像是六皇子?和七皇子?來了。”素練聽著她們的小聲議論,“這春日宴就是六皇子?主舉的,日子?也與當初春日宴一樣。”

“當初的春日宴,是為?慶賀天下康平,這一回日子?選的一樣,想必也是為?了這個?寓意。”年錦語附耳與素練說了幾句,素練便匆匆離開。

“相?公,我們去?前邊瞧瞧。”

走過去?時就聽見了幾聲鵝叫,很快,偌大?的白色翅膀撲騰的入了幾個?人的眼,通體雪白的大?鵝在清澈的池子?裡戲耍,“鵝鵝”的叫著,好不歡快。

“哇……”年錦語驚訝的看著,不由長大?嘴巴。

一旁的阿符也合不攏嘴,“姑娘,好肥的鵝啊。”

“比二哥養的還要大?。”

“看起來一定很好吃。”

主仆倆對視了眼,年錦語教育,“阿符,這和家裡養的是一樣的,隻?能看,不能吃。”

“不能吃養這麼肥做什麼,姑娘,大?鵝就是養來吃的,再過一年肉可就老了。”

“那等我們回去?,我給你買燒鵝,阿符,我們不吃這裡的,好不好?”

阿符勉強點點頭,年錦語拍了拍她肩膀後詢問顧明淵,“相?公你是不是覺得這也彆有一番風景?”

顧明淵看著池塘中?唯二的白鵝,這才理解當初年錦語口中?府中?養鵝代魚到底是什麼個?模樣。

“挺……彆致的。”

年錦語扔了些食兒下去?,這邊也沒彆人來,大?鵝愜意,他們也愜意。

隻?是沒多久,這一份愜意就被打破,來到春日宴的六皇子?,很快派了人來請他們前去?。

新修的三層閣樓,飛簷上還吊了很漂亮的銅鈴,遠遠瞧著,雕刻著的小動物攀手的姿勢,格外的俏皮可愛。

閣樓內,開闊的窗戶用簾子?遮掩,既通風又?不易被人瞧見,而光線是從高過人身?的窗戶上投射進來的,窗托上襯了琉璃,陽光折射後,整間屋子?都格外的敞亮。

是個?說話的好去?處。

趙晏還在誇讚這閣樓修繕的巧妙,見顧明淵和年錦語進來,便高興的打招呼,“明淵來了。”

趙睿轉過身?,本還有些憂思的神色,即刻轉了笑意,“快請坐。”

“我瞧你的氣色好了不少。”趙睿看向顧明淵的腿,“差不多有半年了,可能站起來試試了?”

“尚且不能。”

“之?前不是說動了手術就會好,怎麼這麼久還不成?,該不會是個?騙子?吧?”趙晏滿是疑慮,“我聽說那人都不在夫子?廟住了,莫非是知道自己?治不好,提前跑路了。”

“陳大?夫他不是騙子?。”年錦語不喜歡他這麼汙蔑陳大?夫他們,“他的醫術很好。”

“很好為?何半點進展都沒有?”

“那或許是因為?我當初傷得太重,能撿回一條命已?是萬幸。”

顧明淵話音落下,趙晏臉色一僵,有些掛不住,“你這是還在怪我了,當初那事兒我也不想的,再說我回來也被禁足了好半年……”

“阿晏!”

趙睿製止他繼續往下說,可趙晏覺得,事已?至此,如何彌補才是當務之?急,畢竟已?經這樣了,總揪著他的錯又?能如何。

顧明淵垂了垂眼眸,是啊,他不過是重傷殘了而已?,他堂堂七皇子?,失去?的可是半年的自由,更遑論五千將士的性命。

“是不可操之?過急,隻?要是有好轉就是好消息。”趙睿隨即溫和的詢問年錦語,“顧少夫人,可否容我與明淵說會兒話。”

年錦語看了眼顧明淵,隨即起身?,施禮後離開。

趙晏還欲說話,也被趙睿一個?眼神遣了出去?,很快閣樓內就剩下他們二人,趙睿為?顧明淵親自斟了茶,“我知道你現在不便飲酒,待你好了,我再陪你喝個?夠。”

“我這身?子?,恐怕這輩子?不會有喝個?夠的說法。”顧明淵抬了下眼眸,“六皇子?大?可不必做這些。”

“我做這些,是出於?我本心,也是出於?你我相?識多年,明淵,我一直將你視作我最好的朋友,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你為?何到現在還拒我於?千裡之?外?”

趙睿也有些動氣,“父皇的身?子?,打從中?毒後,就又?虛累不少,甚至想到尋仙問藥這種辦法,朝中?有許多事,二哥又?一直盯著,以往我與你說這些,你都會有所見解,可現在……”

趙睿望著他,眼中?滿是真摯,“你我之?間,難道要因為?這件事,從此就舍了這十幾年?”

“殿下可願澄清之?前的事?”

趙睿臉色一變,沒有做聲。

“殿下口口聲聲說自己?能夠知人善用,秉公賢明,可自己?弟弟做錯的事,你可否讓他認錯,公之?於?眾,還北疆那些將士的“戰敗”清白呢?”顧明淵回望他,眼底的冷靜,像是利刃一般,在字句的審問,往他的心上烙。

趙睿猛地起身?,難以置信的看著他,“這就是你要的?”

“這就是我想要的。”顧明淵一口飲下茶,“如此我才信得過殿下,是真的能夠秉公處理任何事。”

“公之?於?眾之?後呢,他拿我的令牌去?的北疆,父皇知曉此事,我當如何?”趙睿也是氣急了,在屋內走來走去?,“明淵,我可有薄待你?有薄待過顧家上下?你大?伯能順利升遷,坐上如今這一職務,你可知我在背後的努力?當初父皇要將忠勇侯府的爵位收回去?,你可知我如何勸說他再等等,我把我能做的都做了。”

“是,我疏於?管教弟弟,讓他在北疆闖了禍,可這件事說出去?,對我影響多大?你應該很清楚,待來日我再彌補這些人,就成?了你口中?不能秉公處理事情,那我的苦衷,明淵你可有為?我想過?”

他已?經很努力的在為?這件事善後,彌補,他也希望這件事從來都沒發生過,可已?經發生了,他就要用最完善的辦法,來減少這件事的影響。

“殿下的苦衷,無非是,皇上知曉此事,會讓你在和二皇子?的博弈中?,失了一籌。”

“這何止是一籌?!”趙睿重新坐下來,“明淵,我答應你,終有一日我會澄清這件事,但不是現在,而不論你能不能站起來,侯府的爵位,必定還會由你來承襲。”

“顧家的榮耀,向來都是打出來的。”顧明淵眼眸裡閃過不屑,祖父要是泉下有知,爵位要靠這麼保才能留住,他寧可是不要的。

“我並非這個?意思。”趙睿歎了聲,正欲再說,顧明淵已?經推動輪椅,“六殿下,我過往是殿下伴讀,情誼自是比旁人深厚,如有一日……我也自當恭順殿下。”

話說到這份上,像過去?一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要有一日他繼承大?統,那他身?為?臣子?,自會敬重。

顧明淵推開門,屋外的光線猛地照在窗托的琉璃上,視線短暫盲目後,等看清,人已?經出去?了。

趙睿緩緩攥握住了拳頭,很快,趙晏衝了進來,看到他這神情,臉色跟著沉了下來,“六哥,我早就說了,他變了,你沒看他這陣子?和齊和豫走的近,他早就不與我們親絡了。”

“彆說了!”趙睿側過身?去?,看著顧明淵喝過的茶杯,僅此一杯,就像是絕了多年情誼一樣,要說他不怨自己?的弟弟,又?怎麼可能呢。

可他有的選麼,尤其?是現在父皇身?子?不妥,朝中?三五不時有人提出立太子?,這節骨眼要是出了錯,那真的就再沒有什麼希望了。

“六哥!”

“我說了彆說了!”趙睿猛地捶了下桌子?,一向溫和的性子?,少見的震怒。

“連你也一直在怪我!”趙晏一怔,頓時黑著臉衝了出去?。

彼時的顧明淵,離開閣樓後,好一通才找到年錦語,她正與賀瑤說著話,笑眯眯的,而另一個?臉上充滿了嫌棄,卻愣是沒挪個?腳步。

顧明淵就這麼讓嚴進停下,沒有再繼續往前,而是遠遠的看著她。

第六十七章

賀瑤臉上的嫌棄勁兒沒散過, 看著年錦語一副“沒頭腦”的模樣,“顧將軍呢?”

“六皇子請了相公過去。”

“多久了?”

“有半個時辰了。”

賀瑤眉頭一皺,“今日宴會就是以他的名義主辦的, 為的就是?討個好兆頭,他單獨找顧將軍聊這麼久做什麼?”

年錦語搖了搖頭,“原本說了幾?句, 六皇子將我請了出來。”

賀瑤輕哼了聲,“他懷的什麼心思?,是?個人都看出來了,剛來時就見了許家的公子, 如今又見顧明淵,過會兒說不定還要見彆?人, 真有他的。”

說著, 見年錦語眼眸一錯不錯的看著她,賀瑤輕戳了下她的額頭, “你啊,什麼都不懂,一準兒讓人欺負了去, 這種宴會你就不該來。”

“有賀姐姐在, 沒人敢欺負阿語。”

賀瑤後退了一步, “你小心把那傻勁兒傳染給我,我可不想和你一樣。”

年錦語笑了, “賀姐姐不傻。”

“我說的是?你!”

賀瑤沒忍住又戳了下她的腦門, “我要去丹州了。”

“去丹州做什麼?”

“我二?哥在西穀受了傷, 丹州那邊二?叔被調遣, 無人指揮,我暫時過去一趟震一震場麵。”

“嚴重嗎?”

“死不了。”賀瑤說的輕描淡寫, “你好端端呆在侯府裡就行,顧好你的相公,他現在這樣子,就算是?有心去北疆也做不了什麼,還是?彆?廢那麼多心思?了。”

“賀姐姐是?在關心相公。”

“我關心他?”賀瑤忍不住敲了她額頭一下,“連我都打不過的人,我瞧不上他,要按我的性子,不如直接打服。”

話說完,前邊似有動靜,兩個人看過去,正好看到七皇子趙晏與彆?家公子在一起,那神態也是?在打量她們這裡。

賀瑤的臉色當即沉了下來,“狗東西!”上回秋狩遇到,春日宴這倆人還廝混在一起,“要不是?打著那兆頭,是?為聖上祈福,我才不會過來。”

大?概是?因?為賀瑤的眼神太過於犀利,那邊趙晏和那公子沒有再繼續看,而是?直接離開了。

趙晏的眼神裡還透著不悅,大?有仇人見麵分外眼紅的架勢。

“賀姐姐彆?生氣。”

“我才不生氣,我隻恨上次打他打的還不夠狠,這一去丹州少說得一年多,可沒那機會再揍他。”賀瑤對趙晏是?實?打實?的看不慣,隻要他敢在自己麵前開口,她就敢直接動手?。

“這樣的宴會多呆一會兒都覺得晦氣,我先走了。”賀瑤轉身離開,走的乾脆利落。

年錦語揮了揮手?,尋思?著相公在六皇子那兒確實?有點久,轉過身時,正撞上顧明淵的目光。

“相公!”年錦語頗為驚喜,“你什麼時候來的?”

顧明淵這才慢慢靠近,“剛來,賀姑娘這麼早走?”

“賀姐姐說她準備去丹州了,賀家二?哥受了傷。”年錦語頓了頓,“也不知道賀家二?哥傷勢如何。”

“賀小將軍在帶人巡邏時,遇上了西陵狼騎軍偷襲,活下來了四個,賀小將軍的一條胳膊沒了。”

年錦語一愣,不由自主?的捂住嘴,“什麼?”

顧明淵的神色看起來如同賀瑤一樣的平淡,但卻看的年錦語滿是?心疼,她想到了相公的雙腿,“那賀家二?哥將來豈不是?……”

“他沒輸,西陵的那一支狼騎軍,全?軍覆沒,賀小將軍把偷襲的主?將頭顱帶回了營裡。”對於他們而言,從上戰場的第?一天開始就做了戰死的準備,隻是?死要死的值得。

年錦語輕輕撫上顧明淵的肩膀,“相公。”

“我沒事?。”

忽然的安靜,隻有遠處傳來的喧鬨聲,朝前走去,經過一處小園子的拱門時,年錦語多看了眼,顧明淵忽然停了下來。

“這是?哪裡?”

“這裡是?剛修繕好的一個園子,但沒有為這次宴會所用。”年錦語的語氣裡透著一絲小緊張,她本就不善隱藏,顧明淵一下就聽出來了。

於是?他開始四下打量,望見了園子內靠牆的位置,一棵大?榕樹,枝葉繁茂,一半兒都探到了牆外麵。

顧明淵心思?一動,總感覺有些熟悉,於是?往裡走去。

年錦語連忙跟了上去,欲言又止的,看的嚴進都覺得哪裡有些奇怪。

偏西側的園子,看起來很不起眼,假山小亭,不遠處還有個搭建起來的木屋,四麵都是?整條的鬆木架構起來,垂掛著一些似是?農家的東西。

這風格和尚景苑其他地?方很不一樣。

顧明淵的視線定在大?榕樹上,粗壯的枝乾上綁著個秋千,但看那麻繩就知其老舊,秋千底下的青石板都有些年頭。

順著大?榕樹過來,小徑通往木屋的方向,小徑兩側有用小石碑雕刻的小動物,時間久了,上麵都有了青苔,一個個都讓他覺得熟悉。

怎麼看都不像是?剛修繕好的樣子。

反倒是?一副彆?的地?方都動了,就這沒動。

“相公,那邊路不好走。”年錦語在旁提醒,輪椅來到了台階前,再往前就是?小木屋,視線望過去,小木屋旁邊似乎還有彆?的東西。

有什麼從顧明淵腦海中閃過,他又重新回頭看大?榕樹,恍惚間,許多年前,幾?道身影踩著秋千利落的爬上了榕樹,翻牆離開。

往回看時,小徑上又有幾?道身影,催喊著,往前跑。

緊接著,他就看到年少時的自己,跟著那幾?道身影,從自己身側跑過,然後跑向了榕樹,踩著秋千爬上去,翻牆離開。

“快點啊明淵,再不去就趕不上太傅的課業了。”

“都拖了好幾?天,下午就得送過去。”

“太傅那一招罰抄書太狠了,比我爹打我一頓都狠。”

“那還不是?你太慢了。”

稚氣的聲音隨之?傳入耳中,身側的年錦語不見了,嚴進也不見了,他好像置身在了過去中,依舊是?這個園子,陌生中帶著一點點的熟悉。

也是?這樣的春日宴,有著很多同齡的孩童,紮堆的聚在這裡,也不知道在高興著什麼,嬉嬉笑笑的,看著木屋的方向。

木屋!

顧明淵不自覺轉身,眼前的木屋很舊,木屋旁的地?上有個厚厚的門板蓋在上麵,好多孩子站在四周,神情嘲弄。

這些人的年紀都在十?來歲左右,他們身後,遠遠的,還有年幼時的賀瑤,依然是?和現在一樣的傲氣,不可一世的模樣。

這些人在乾什麼?

有什麼回憶像是?要被抓住,卻又從他指縫間溜走,顧明淵看著木板,直覺裡麵應該有什麼事?,但卻有些記不起來。

“相公?”

耳畔有遙遠的聲音,顧明淵轉頭,就對上了年錦語關切的目光。

“裡麵好像關了個人。”

驟然的,不知從哪裡傳來的耳語聲,年錦語的身影消失,出現的是?幾?個孩童在竊竊私語。

“他們把人推地?窖裡去了。”

“誰啊這麼倒黴,地?窖裡不得嚇死。”

“好像是?個小姑娘。”

“太缺德了啊。”

“噓!小心把你也丟下去。”

地?窖二?字傳入耳中,有什麼逐漸的清晰起來,顧明淵的呼吸一緊。

身側猛地?奔過去一道身影,抬腳就著那木板上的勾子,用力踹了上去,直接把那木板給踹翻了。

少年正要往下看時,身後就傳來了彆?人的叫喊,“快點啊明淵,要來不及了。”

“來了!”

年少時的顧明淵伸手?到地?窖裡,也沒顧上人,催著說快一點。

直到一隻小手?握住了他。

年少的顧明淵飛快把人拉出來後,一刻不停,就朝等?著他的人奔過去,“來了來了,催什麼。”

年少的顧明淵並沒有看到自己拉上來的是?誰,隻顧著爬樹翻牆離開,但坐在輪椅上的顧明淵卻清晰的看到瓷白如玉的小人兒,呆呆坐在地?窖外,漂亮的小臉蛋上還掛著兩行淚,目光卻直勾勾的看著離開的身影。

“明淵哥哥……”

“相公……”

顧明淵猛地?回神,木屋旁的木板完好的放在那兒,周身也沒有那群孩童,隻有年錦語關切的目光。

他微張了張嘴,終於明白她夢裡數次呢喃的明淵哥哥是?為何意。

當年他的心思?全?在太傅的課業上,怕考核過不去,所以來到春日宴後,對自己做了什麼,並沒有太大?印象。

直到再度來到這園子,看到這些熟悉的東西。

難怪,每每說起春日宴,她會有那樣失落的神情,又對尚景苑如此的執著。

但當他問?起時,她卻又不肯說。

是?因?為他忘記了。

他忘了之?前自己打開了地?窖,把她拉出來。

而她記了十?幾?年。

顧明淵曾想過,除了那婚約,自己和阿語究竟還有什麼淵源,讓她這麼執著的想要嫁給自己,全?心全?意的對待自己。

“阿語。”

顧明淵微歎了聲,年錦語心尖兒一顫,不自覺看向那木板,“相公,你不覺得這裡太舊了些,而且宴會也沒有租這兒,我們要不出去吧。”

“好。”感覺到她的緊張,顧明淵牽住她的手?,“走吧。”

年錦語往回頭,還三步一回頭的看。

“你喜歡尚景苑嗎?”

“喜歡啊,這兒適合辦宴會,還能賺好多錢。”

顧明淵心念一動,心裡有了彆?的想法,出了園子後,趁著彆?人和年錦語打招呼的功夫,便吩咐嚴進,“去打聽下,誰買走的尚景苑,多少錢願意轉賣。”

嚴進去了很久,等?到他們準備離開時才回來,神情還有點一言難儘。

“如何?”

“將軍,沒打聽到誰買下的尚景苑,隻找到了管事?。”

“管事?怎麼說?”

“管事?說這園子不賣,就算是?給一百萬兩都沒戲,口氣可狂妄的很。”

第六十八章

為了打聽到尚景苑背後的買主, 嚴進甚至去找了原先的主人家,但愣是他這樣沒失過手的,彆的消息都能輕而易舉打聽到, 也在這兒碰壁了。

似就是為了防著人知曉,手續都?是托人辦的。

嚴進就隻得繼續找。

四月裡,天氣回暖時, 年錦語收到了抵達南疆的阿慈他們送來的信件。

他們是在二月末時進的山,進山前給年錦語寫了書信保平安。

依著阿慈信中所說,得知村寨在山外鎮上有?專門采購物資的鋪子,年錦語便想?為?他們捎些燕京城的東西?過去。

“南疆的天氣常年如春夏一般, 沒有?冬日,這樣的薄紗倒是合適。”年錦語摸著一匹雪白?的絲綢, 將其放在自己的手心上, 鬆手間便滑落下去,輕薄透氣十分的舒適。

“陳大夫他們趕回去都?用?了快兩個月, 這麼多東西?送過去,隻怕是要六月裡才回到。”素練看了眼已經裝好?的箱子,從布匹到新鮮的玩樣兒, 還有?能保存長久的果乾, 林林種種擺滿了三口箱子。

“那也無妨, 正好?讓阿慈分給村寨裡的人,這樣彆人能待她更好?。”不管秀央的身?體?什麼時候好?, 在年錦語的理解裡, 這一去, 阿慈他們至少也得大半年才能回來。

精挑細選好?了後讓掌櫃的全都?裝起來, 正在後頭忙碌的夥計走了過來,在掌櫃的耳畔說了幾句。

掌櫃連忙道, “顧少夫人,布莊裡新進了幾匹上好?的雲綾,您可?要看看?”

莫子鳶已有?五六個月的身?孕,年錦語本想?著給未來的小侄兒挑選點什麼,聽聞掌櫃說有?上好?的雲綾,便點點頭。

迎入了內屋,掌櫃忙讓夥計將雲綾拿上來,又?給年錦語備下了茶和點心,“等新蠶的絲綢上了,我再命人去侯府通知少夫人您。”

素練陪年錦語看到功夫,阿符百無聊賴的打量內屋,架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布料,還有?不少繡樣供客人挑選。

這家布莊的生意一直不錯,城中不少待嫁的姑娘,都?喜歡在這兒定?製喜服,包括年錦語,也是常客。

繞到了桌旁,阿符看著小碟子裡擺著的果脯,拿起來嘗了一個,眼眸登時亮了。

“姑娘,這個好?吃!”

年錦語正摸著雲綾,阿符遞過來色澤誘人的桃肉果脯,她接過後很是自然的放到了口中,點了點頭,“是不錯。”

素練見阿符眨眼的功夫就吃了小半盤,失笑,“掌櫃的,你?這是哪裡買的?”

“就是前邊兒的八寶齋啊,說是南邊新桃製的果脯,我家那小女兒也格外愛吃。”展櫃的喊夥計再去取一些來,素練攔住了他,“不必,過會兒我們自己去買就行?。”

掌櫃的這才作罷,又?多送上來了些新布,看的功夫,年錦語吃了小兩塊果脯,最終定?下,“選的這些,送去晉陽侯府給年少夫人便可?。”

“少夫人不自己留一些?”

“不用?,我之後再來看就行?。”年錦語正欲起身?,忽然感覺頭暈目眩,不由的扶住了桌子。

素練連忙扶住她,“姑娘。”

年錦語感覺眼皮子有?些沉,抬手扶額,“感覺有?點暈。”

“是不是這兒太悶了,我這就把窗戶打開。”掌櫃的連忙推開窗戶,才剛支了一扇,隻聽見咚的一聲,阿符毫無征兆的倒在了地上。

掌櫃被這一變故嚇了一跳,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姑娘,姑娘?!”

年錦語也隨之脫力?坐回了椅子上,眼皮越來越沉,撐不住的要閉上。

她聽到素練催促掌櫃,“趕快去外麵把人叫進來。”

話音未落,便是素練的驚呼聲,“你?們是什麼人?!”

嘭的重重一響,好?像是掌櫃的悶哼聲,年錦語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再度有?意識時,年錦語感覺到渾身?都?在晃,費勁的睜開眼,四周昏沉沉的,車軲轆的滾動聲傳來。

確定?自己是在馬車上,年錦語挪動了下身?子,正要開口,發現自己的手腳是被綁起來的。

年錦語這才回想?起布莊內的事,阿符暈倒了,自己也暈倒了,掌櫃還被打暈了。

很快,綁架二字緩緩冒上她的心頭。

忽然馬車戛然而止,垂著的布簾被猛地拉開,年錦語趕忙閉上眼。

就感覺到有?視線打量著自己,粗厚的男子聲響起,“還昏著呢。”

另一個人道,“哪有?這麼快醒,都?說顧少夫人嘴饞,那藥可?來勁的很,一碟子的果脯都?被她吃完了,至少能睡上一整天。”

男子這才放心的放下簾子,把拉扯拉到了路邊的茶棚旁,喊夥計添茶。

“還是不要逗留了,萬一追上來,完不成咱可?就拿不到銀子了。”另一個人勸著,喊夥計在水壺裡倒滿涼茶,又?買了乾糧,催促著趕快啟程。

男子罵罵咧咧,不是很情?願的重新上了馬車。

馬車內的年錦語才剛給自己擺了個舒服些的姿勢,因為?馬車前進的慣性,又?噗通一下倒了下去。

響動驚到了外麵二人,另一個人又?掀開看了眼,提醒男子,“你?小心點,彆真弄傷了人。”

簾子放下後,年錦語悄悄睜開眼,朝外麵方向豎起耳朵。

“夫人小姐的就是精貴,磕不得碰不得,還不如潑辣娘們。”男子滿臉的嫌棄,大口喝著涼茶吃著乾糧。

接過男子遞來的涼茶,另一人嘲笑,“你?倒是想?娶,那也得燕京城的大小姐看得上你?,連個像樣的住處都?沒得人。”

“那是以前,這買賣過後,咱就發達了!”男子吹噓著自己的將來,“等那什麼人過來把她救走,我就去娶他十個八個。”

“先彆想?那些,把她帶到山上去。”

顯然另一個人更加的謹慎,“這時辰肯定?已經驚動了她的家人,我們隻要保證在那顧將軍的人找來之前,讓她被楊公子他們救走就行?。”

“你?說這燕京城的富貴人家,都?閒著沒事乾呢,花錢找我們綁人,還整這出。”

“我們隻管拿錢就行?,管他們那麼多做什麼。”

馬車內,年錦語越聽越不對勁,綁了她不向相公要贖金,怎麼要等彆人來救?

還要趕在相公來之前,讓她被楊公子救走?

這楊公子又?是誰?

年錦語細想?著燕京城中楊姓的人家,有?太多了,而她接觸的又?寥寥無幾。

不對勁啊,話本子裡的綁架也不是這樣式兒的。

年錦語感覺馬車微傾,越發的顛簸,這是上山的節奏,心中暗暗想?著,不能讓他們得逞。

過了約莫有?兩刻鐘,馬車外忽然傳來男子的聲音,“哎喲肚子疼,我得去方便不一下。”

“被你?說的我也有?些急。”

馬車緩緩停下,簾子再度被拉開,年錦語忙閉上眼,一動不動的。

男子探身?進來,伸手在年錦語鼻子底下探了探,又?朝她咯吱窩那兒撓了撓。

“……”

“沒醒,一道兒去罷,快去快回。”

年錦語緊閉著眼,等了片刻後睜開眼,往前頭蛄蛹了幾下,發現他們往下坡樹後那邊去了,連忙彎下腰咬開腳上的繩子,爬下馬車,朝馬車後上坡方向走去。

雙手還被綁在身?後,便是三步並兩步的奮力?往前,低著頭用?腦袋頂著迎麵而來的樹杈。

小解的人很快回來,見馬車簾子放著,習慣性的拉開去看一眼,這一看,整個人嚇了一跳,“人沒了!”

還在下坡樹後的男子沒聽清,“你?說什麼?!”

“人跑了!快找!”

男子連忙起身?,褲子都?來不及係上,拎著往上走,險些被絆倒,“怎麼會不見得,不是說能暈一天?”

“那藥就是給牛吃都?能昏睡一宿,更何況是人。”另一人不置信的進了馬車內看了一圈,“不說這些,趕緊把人找到。”

“五百兩,我的五百兩!”男子連忙朝回程的路上跑去,仿佛在追自己即將丟失的未來媳婦,“快,快追!”

他們想?著人肯定?是往回跑,去山下的,於是就往山下找去。

卻不想?年錦語在往高處走,在樹叢間穿梭了快有?一個時辰,累的滿頭大汗,頭上還頂了樹葉,卻不敢歇息。

她感覺腿都?不是自己的了,眼淚汪汪看著手腕上磨破的地方,嗚嗚嗚,好?痛。

山中很容易迷失方向,年錦語往上走了一段,不知不覺裡,找到了一段山路,可?她不敢走這樣容易有?人經過的路段,於是沿著坡摸索。

眼看著天色漸晚,太陽西?沉,林中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聲音,年錦語忍著身?體?的酸乏,給自己找了一根棍子做拐杖,艱難的走著。

忽然,不遠處有?人聲。

年錦語連忙四下找尋,找了一處樹叢躲了起來,用?茂密的樹枝遮掩自己的身?形,居高臨下的看著那小徑。

一行?人匆匆經過,為?首的竟然是七皇子趙晏?!

趙晏帶了十幾個侍衛,臉色不善,“再多帶些人來,給我進山找,徹夜的找,沒找到顧少夫人唯你?們是問!”

“殿下,顧少夫人身?體?嬌弱,中途跑掉,應該是下山了。”

“她要是下山我能不知道?”趙晏橫了他們一眼,“要是她出了事,顧將軍肯定?不好?過,必須要把人找到!”

侍衛也是有?苦難言,這山這麼大,就是上百人來也等同?於大海撈針。

“殿下,忠勇侯府也派了不少人。”

“那就更要在他們之前找到她!”

聲音就從年錦語身?下的方位經過,透過樹葉她盯著七皇子,本要起身?的,很快又?把這想?法壓了回去。

不行?,七皇子之前害了相公還不認錯,她才不要向他求助。

年錦語耐著性子,等著他們離開後,看向他們身?後的道路,小腦袋瓜轉悠著。

山下一定?還有?七皇子的人,那她不走這條路!

第六十九章

一天一夜了。

黑沉沉的天, 山林深處傳來奇怪的咕咕聲,在安靜的環境下,顯得格外滲人。

年錦語提著如同灌了鉛一樣的雙腳, 穿過灌木叢,朝著她以為的山腳下位置前去?。

昏沉的四周圍很難分辨方位,明明是?往下走的, 可能一段後又會往上,來來回回早就?和她逃脫的位置相去甚遠。

但年錦語仍然不敢往山路上靠,她怕遇上七皇子的人。

又是?一段往上的坡徑,又餓又累的年錦語實在是?走不動了, 伸手去?抓上端的藤條,才?剛碰到就?被刺痛的鬆開了手。

“好痛啊~”

年錦語看著手心裡?被藤條尖刺劃開的血痕, 淚眼汪汪。

她低聲啜泣了下, 手指輕輕擦拭掉眼淚,拎了下裙擺, 發?現被地上的樹枝給勾到了,於是?用了全力。

“嘩啦”一聲,裙擺被撕出了一道口子, 年錦語輕輕撫了下有些可惜, 隨即扶著旁邊的樹, 奮力往上走去?。

腳早就?磨破了,走的多了卻感覺不到多疼, 隻是?腳板脹鼓鼓的難受, 每踩下去?一步, 都好像有什?麼從腳底心往上鑽。

年錦語淚眼汪汪著, 卻沒有半點停下來的意思,一邊抹淚一邊攀樹, 不知?不覺的就?把?自己的臉蛋給擦了灰撲撲的。

她還不住的自我安慰,“阿語會沒事的,我們阿語吉人自有天相。”

啜泣聲夾雜著她的喃喃自語,誰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堅持下來的這兩天,夜裡?不敢睡,不敢閉眼,不敢停下來,更不敢暈過去?。

憑著如何強大的意誌力,一直往前走。

此時?的山下已?是?一片混亂,忠勇侯府的人、皇子府的人、還有官府的。

眾人拿著火把?不斷往山裡?進人,已?經在裡?麵轉了一圈出來的趙晏,還在對顧明淵信誓旦旦的保證,“明淵你放心,我的人一定會把?少夫人找回來的,那幾個綁匪不會有好下場!”

顧明淵沒作聲,他抬頭往山上,嚴進和護院已?經分批帶人進去?,山路就?這麼幾條,照理說?,應該能尋著痕跡,但卻始終沒有下落……

這已?經是?第二天了,阿語她那麼怕黑一個人,在山裡?該多害怕。

顧明淵的心狠狠揪住,又不得不逼迫自己去?靜下心來思考。

不對,不能依照常人的思維去?分析阿語的想法。

想到了什?麼,顧明淵看向樹叢茂密的另一個方向,抬手示意幾個護院,“去?查一下附近的村落。”

趙晏見顧明淵帶人離開,本想趕過去?,被一個侍衛攔住,正要發?脾氣,認出是?六哥身邊的人後,他當即心下一震,快步朝前方不起眼的馬車走去?。

掀開簾子,看到來人果真是?六哥,趙晏下意識看向顧明淵的方向,見他已?經走遠,便道,“六哥你怎麼也來了,今天不是?要入宮?”

趙睿深沉著眼眸看著趙晏,“你讓人做的?”

趙晏一愣,“六哥你這話什?麼意思?”

“那兩個綁匪已?經招供了。”

趙晏暗罵了聲,還想偽裝,趙睿卻已?經動了怒,“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會造成什?麼後果,萬一顧少夫人在山中出事怎麼辦?!”

“她不亂跑,我早就?把?人救下了,顧明淵那麼重視她,不就?可以和六哥你和好如初!”趙晏耿著脾氣,他之前計劃的那麼完美,就?出岔子在這一關,年錦語居然跑了?!

“萬無一失?你說?的萬無一失,就?是?現在顧少夫人下落不明?要不是?我的人去?的及時?,那兩個綁匪都有可能落到顧明淵手裡?,阿晏,你以為他顧明淵是?什?麼人?”

趙睿的眼中是?掩飾不住的失望,經曆過北疆一事,他還是?沒有受到教訓,有所長進,做事情依然魯莽。

竟會想到□□顧少夫人,去?讓顧明淵心生感激。

他如今雖無法挽回明淵的信任,卻也了解他,即便是?這件事做成了,往後有一日一旦暴露,後果絕對是?不堪設想的。

而現在更糟糕的是?,顧少夫人中途逃走了,到現在都沒有下落。

“我不都是?為了緩解哥哥和他對的關係!”趙晏壓低了聲,“現在我們也還有機會,那顧少夫人嬌弱的很,能躲到哪裡?去?,說?不定就?在哪處哭,隻要我的人比他們先找到,那我也是?救了她的!”

“你連綁匪的事都沒處理乾淨,還妄圖讓顧明淵感激。”趙睿厲聲嗬斥,“夠了,布莊那邊的事我已?經替你收拾乾淨,現在傾儘全力去?找人,往後你要再做這樣的事,我也不會再替你兜著了!”

“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擔,不用你幫忙!”趙晏負氣甩手離去?,招呼人跟著他進山。

趙睿心緒翻湧,忍不住捂了下胸口,“來人。”

侍衛很快走到馬車旁,趙睿深吸了幾口氣,胸口的悶疼才?好轉一點,“加派人手進去?找,還有,嚴令下去?,不允任何人聲張此事,影響到顧少夫人的聲譽。”

“是?。”

夜幕越來越沉,林中已?是?漆黑一片。

年錦語害怕的摸索到了一條小徑上,半人高的雜草沾滿了露水,還時?不時?的濺到她臉上。

四周都是?奇怪的聲音,蟲鳴,獸叫,有感覺周身有什?麼東西似的,下一刻就?要撲上來,讓人不敢回頭看,隻能不停往前。

遠處隱隱約約的火光給了年錦語一點希望。

她擦去?眼淚,忍著泛疼的眼角深吸了一口氣,從衣兜裡?拿起一顆果子,擦了擦後咬了一口,自我鼓舞,“阿語你可以的,你一定能見到相公。”

淚水還是?在往下落,她努力的吞咽,克製著困倦和疲乏,告訴自己一定可以離開這裡?,一定能見得到相公。

她半分都沒有慢下來,從高高的雜草中跋涉過去?,朝著那光亮處不斷靠近。

這時?的顧明淵,依照著護院的稟報,來到了距離山腳下最近的一處村子,這時?辰村裡?的大部分人都睡了,依稀隻有幾家還亮著燈。

顧明淵望著村子靠著的山邊,讓人推著自己,往尋常村民走的山間小徑裡?走去?。

四周太過於安靜,以至於極輕的動靜都能夠聽得到,走了約莫半個多時?辰,周圍的樹越來越高,視物也越來越難時?,護院建議點火把?,被顧明淵製止。

片刻後,前方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

像是?什?麼小獸在草叢中掙紮,顧明淵沒再繼續往前,身側的護院則警惕的做了準備。

忽然,草叢不動了。

黑漆漆的四周圍,屏息間都感覺不到有什?麼生氣,一旦安靜下來,仿佛有什?麼要從四麵八方侵襲過來。

這是?深山的恐懼,令人發?怵。

顧明淵安靜的等?著,耳畔三五不時?有極輕的小動靜,他確認了方向後,望著一處大半人高的草叢喊了聲,“阿語。”

四周依然的安靜,顧明淵又嘗試的喊了兩聲。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身影猛地從草叢中竄了出來,朝撲了過來,“相公~”

顧明淵伸出手牢牢的接住了她,直到感覺那真切的接觸,年錦語大哭了起來,“嗚嗚嗚,阿語以為是?遇到山鬼,假扮相公勾引阿語……”

顧明淵輕輕撫著她的後背,“沒事了,我們先下山。”

一個時?辰後,在一座民居內,點著的油燈的屋內,燈光昏暗,映襯著年錦語灰撲撲的臉頰,她坐在床邊,頭發?蓬亂,衣服被勾的東一處破洞,西一處勾線的,雙眼青腫,臉上還有不少被蟲子咬過的紅點點。

“嘶……”年錦語忍不住縮了下手,被顧明淵捏住,她淚眼汪汪的看著他給自己上藥,“相公,疼~”

顧明淵看著她手心裡?的血痕,眼神?裡?卻全是?心疼,“忍著點,不然時?間久了會發?炎。”

“人家話本子裡?,找到了人都要先暈倒的。”年錦語嘟囔著,為自己轉移注意力。

顧明淵抬眸看了她一眼,像是?在問,你還有心情提話本子?

年錦語望著他,抬起另一隻手,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臉頰,嘴角揚起一抹笑?意,“相公不是?山鬼,真好。”

顧明淵這時?看到了她手腕上的勒痕,眼神?一暗,“沒有山鬼。”

“有的,昨天夜裡?我走不動了,差點睡著,我就?聽到相公你喊我。”後來驚醒了,那聲音消失不見,她就?沒敢在繼續睡,就?連靠著樹都沒有,一直在走。

顧明淵心中發?酸,他根本不能想象她這兩日在山中經曆了什?麼,她這樣一個怕黑的人,夜裡?睡覺都要點著一盞微弱的照明燈,那種深山中,一片漆黑,她又是?如何分辨的方向,讓自己堅持下來。

“阿語,把?衣服脫了。”

年錦語一愣,下意識拉緊了衣裳,滿是?不好意思的看著顧明淵,“相公,這可是?在外頭。”

“……”顧明淵那情緒驟然一頓,“我檢查下有沒有彆的傷勢。”

年錦語還是?不肯,扭扭捏捏的不情願,推脫著,“相公,我沒受傷,等?素練她們來再看也可以。”

“阿符吃了太多果脯到現在都還暈著,素練受傷了,雲梳她們趕過來要明早了。”顧明淵掰開她的手,傷勢必須檢查。

年錦語往後躲,扭了扭,“相公,我餓了。”

顧明淵看著她不語,年錦語被他盯的沒轍,又緩緩靠近,“我,我自己檢查。”

顧明淵試圖講理:“為何不讓我檢查?”

年錦語癟了癟嘴,突如其來的委屈,淚眼落了下來,“阿語好幾天沒洗澡了,人臟臟的。”

淚眼留下來,灰撲撲的臉上就?有了兩條溝壑,看起來可憐又逗趣,她還啜泣著,伸手扒拉自己的頭發?,一麵委屈的告狀,“那藤條居然長了刺,樹枝也不牢靠,我走了好多路,腳都沒知?覺了。”

忽然她的哭聲一頓,顧明淵已?經將她的雙腳抱起來,放在了自己腿間,並脫下了她的鞋子。

“相公彆脫,會臭!”見來不及阻止,年錦語隻能捂住自己的臉。

半響,她從指縫中偷看他,發?現顧明淵正看著自己的腳,於是?她也望了過去?,自己被自己嚇了一跳,白嫩嫩的雙足上此時?全是?磨蹭的紅,水泡都破了,血淋淋的。

“不疼?”

年錦語微動了下,頓時?眼淚橫流,“疼。”

第七十章

昏黃油燈下?, 年?錦語手攏著衣衫,剛好遮住自己的身前,她羞紅著臉, 感覺背後溫溫熱熱的布巾擦拭過,渾身?一個激靈,寒毛直豎。

顧明淵抬了下眼眸, “冷嗎?”

年?錦語連忙搖頭,“相、相公……檢查好了嗎?”

顧明淵的視線裡,她柔美的脖頸線條之下,是?她白?皙的背脊。

手可盈握的腰身?上有輕微的泛紅, 像是?剮蹭過,所幸四月裡衣服穿的不算單薄, 並沒有破皮。

如?她自己所說, 沒有受傷,情況比他想的要好一些。

顧明淵一次次的絞乾了布巾為她擦拭, 在她輕輕扭動中,低聲提醒,“前麵。”

年?錦語猛地張大眼睛, “前, 前麵?”

她下?意識低頭看了眼, 掀開的衣襟又快速的遮掩住,紅透了臉頰說話結結巴巴, “不, 不用了, 相公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你?手上有傷, 不能沾水。”顧明淵慢慢的將?布巾浸到水裡,又輕輕揉了揉, 看的年?錦語渾身?緊繃,“那?,那?等明天雲梳過來好了,我可以?再等一等的。”

“不行。”顧明淵拿著布巾看著她,眼神?看起來特彆的正直,“萬一前麵也有傷。”

“前麵不可能有傷,不信你?……!”年?錦語下?意識要挪開衣裳,又快速的遮掩了回去,捂的緊緊的,一絲一毫都不露那?種,“我自己看過了。”

“若是?有什麼小傷口,早發現早處理,山中不少?草木有毒,若是?有中毒的跡象,時間?久了會傷身?。”

“可我不難受啊。”年?錦語眼眸濕漉漉的跟小鹿一樣,和他討價還價,“相公,那?把燈吹熄了。”

顧明淵無奈的回了她一個眼神?,吹熄還怎麼檢查?

平日裡往他身?邊鑽時可半點沒客氣,借著酒意彆說是?自己的衣裳了,他的衣裳都想扒光,這?會兒?害羞上了。

“為何不想讓我檢查?”

年?錦語紅透著臉頰,“因為……因為不是?香香的,我怕相公嫌棄。”說著她還抬起頭看彆處,視線在屋裡飄來飄去,就是?不往顧明淵這?兒?看。

“……”顧明淵委實難以?理解她小女生的心思,就因為兩日沒清洗?所以?不好意思讓他看?

但礙於小媳婦的心思就是?這?樣的稀奇古怪,顧明淵沉默了會兒?,嘗試安慰,“我在北疆的時候,有過半個月不曾沐浴的經曆。”

北疆本就是?缺水的,有的喝就不錯了,哪裡能供的人肆意沐浴,一回他帶小隊人馬去埋伏,就這?樣半個月都沒洗過澡,奢侈點的也不過是?隨便擦一擦。

聽罷,年?錦語卻?十分同情的看著他,“相公你?好可憐哦。”

顧明淵抬手輕輕拍了下?她的頭,“不是?讓你?安慰我,我是?想告訴你?,這?沒什麼的,我不會嫌棄。”

年?錦語糾結了會,忽然眼一閉,像是?做足了心理建設,嘩一下?把衣服拿開,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顧明淵忙將?年?錦語拉開的衣裳又拉回來,“也不用放這?麼開……”

年?錦語拉住衣裳,仍舊沒有睜眼,隨著他擦拭的動作,有些癢的她想笑又不能笑,等顧明淵給她披上衣裳,年?錦語嘟囔著,“相公,這?不對啊。”

“哪裡不對?”顧明淵掀開被子,年?錦語自覺爬了進去,自顧自的說道,“人家在山林裡走失了兩日,狼狽不堪見到心愛之人後,都是?立即暈倒在他懷裡,然後心愛之人就會悲痛的大喊她的名字,把她抱著離開,守在她身?邊,直到她醒過來為止。”

“……”顧明淵很想看看她腦瓜子究竟在想些什麼,“哪個人家?”

“王爺的逃跑甜心。”

顧明淵撐起身?子坐到床側,將?她往被窩裡塞,“睡覺!”

“相公,阿語想抱著你?。”年?錦語委屈巴巴的看著他,不能暈倒,她可以?抱著睡啊,這?總能滿足的。

顧明淵怕碰到她手上腳上的小傷口,“今晚委屈些,明天再回城。”

“不委屈,相公在哪裡阿語就在哪裡。”年?錦語心滿意足的抱住他,這?會兒?什麼漆黑山林的恐懼都沒了,剩的就全是?他的氣息。

而?顧明淵將?她摟到懷裡,就感覺她瘦了些,“餓不餓?”

年?錦語搖頭,“之前挺餓的,但昨天我發現了一棵樹,上麵結滿了好多青青綠綠的果子,脆甜脆甜的,就是?太高了,我夠不到,隻摘了幾個。”

“手就是?那?時蹭傷的?”

“不是?,是?抓藤條的時候被刺到的。”

“是?有一些藤條長了尖刺的。”

“我一開始不知道嘛,地上還有長蘑菇,但我不認得,不敢吃,後來我還摘了個紅紅的果子,以?為很甜呢,酸的很。”

顧明淵把她摟的更緊,“為什麼不走山路?”

“我怕他們找到我,其實昨天下?午我再山上看到了七皇子的人,他帶著一些侍衛上山找我。”

“為何不跟著他們下?山。”

“阿語不想……”年?錦語埋頭在他懷裡,悶悶道,“他害的相公受傷,我不想被他救,讓相公再和他道謝……”

顧明淵沉默了會兒?,再低頭時,卻?發現她已經睡著了。

她是?真的累壞了。

她不是?身?體有多好,隻是?她在見到他時,太想和他說說話,太想看著他,來證明這?一切不是?假的,不是?山鬼在作祟,所以?才會撐了那?麼久。

而?她到他懷裡的刹那?,熟悉的感覺襲來後,她便再無顧忌的睡著了。

她的眼眶還是?紅的,顧明淵難以?想象她怎麼挺過來的這?兩日,在如?此真切的抱著她時,也才敢去想自己若是?真的失去她了該怎麼辦。

這?兩日,他比任何人都煎熬,卻?不能表現分毫,而?就是?在這?兩日裡,他才真正的意識到,自己沒辦法放手。

他設想過很多種可能,沒有辦法陪她走下?去,所以?這?段時間?一直在想著讓她另嫁的事。

甚至連另嫁的對象他都選好了,那?個元崇,人品家世都不錯,和年?家又是?世交,和阿語青梅竹馬,又對阿語有些心意在。

阿語嫁到那?樣的家中,二房夫人擔子輕,家中不複雜,夫妻生活也會很和樂,不必像現在這?樣需要去操持那?麼多。

可經曆過這?一遭,他發現自己是?做不到的。

光是?這?兩日的分彆,不知她下?落,都已經讓他焦心不已,恨不得失蹤的人是?自己。

若她真的離開他,嫁了彆人,他又如?何受得住?

齊和豫的話不由的在他腦海中響起。

——你?整日想著給她安頓以?後,難道真托給彆人你?就放心了?誰照顧有你?自己照顧的好?

——你?怎麼不問問她想要什麼,你?家的少?夫人就想和你?在一起,怎麼,你?還想玩相忘於江湖那?一套。

——世間?總有很多意外,計劃總趕不上變化,活在當下?才是?最重?要的,你?連今日都過不好,談何將?來呢?

——她既已成?為了你?的軟肋,又如?何能交到彆人手中去。

是?了,她早就是?自己的軟肋了。

想到了什麼,顧明淵的目光一寸寸的冷了下?來,有些事不可能湊巧到這?份上。

他的夫人被劫持,七皇子的人怎麼能比他早一步就進山,還興師動眾的帶那?麼多人。

就連官府的人都是?他聯係的,要知道他隻帶了侯府的人,為了不讓年?家擔心,連那?邊都沒通知。

有些時候,過分的熱絡幫忙,就顯得有些刻意了。

再度看向懷裡的人兒?,顧明淵輕輕拍著她的肩,安撫睡夢中的她,今天本該問問她事情的經過,但他不想在剛找到她時,就讓她心緒不安。

但也用不著很久,有些事,早晚能知道。

第二天,年?錦語還沒醒時,雲梳她們就趕到了村子裡,見到年?錦語後,饒是?她那?樣沉穩的性子,都止不住哭了一場。

她家姑娘什麼時候受過這?麼大的委屈,一個人在山中兩日該多害怕。

“姑娘您都瘦了。”雲梳摸了摸年?錦語的臉頰,看到她手心的傷,再看她裹了布,鞋都穿不上的雙腳,更是?心疼。

“素練怎麼樣了?還有阿符呢?”看到炊珠在桌上擺了她愛吃的,年?錦語頓時饞的不行,“好香啊,我這?兩天做夢都想吃炊珠做的東西。”

“回去還有更多。”雲梳為她梳頭,炊珠給她喂吃的,一麵說素練的傷勢。

素練那?日被闖入的綁匪打了一棍,受了傷這?會兒?還不能下?床,至於阿符,那?日的果脯她吃了大部分,所以?到昨天夜裡才醒過來,但藥的後勁還在,早上人還暈乎乎的。

“她也想來,但路都走不穩,就給勸住了。”

年?錦語吃飽後,那?點在山林的委屈也就消失殆儘了,上了馬車回城路上,向來心思淺的年?錦語卻?忽然問顧明淵。

“相公,如?果阿語有一天,真的找不回來了怎麼辦?”

“為什麼這?麼問?”

“我就在想,萬一有一天,我像話本子裡麵的人一樣走丟了,你?會不會一直找我,等我好多年?。”

顧明淵聽到“話本子”三個字,就感覺三叉神?經很痛。

“你?不會走丟的。”

“萬一走丟了呢?”

“我會把你?找回來的。”

對上她的目光,顧明淵又添了一句,“但話本子不能再看了。”

年?錦語疑惑,正想問,顧明淵立即轉移她的注意力,“前天你?被綁匪帶走後,可聽見他們說什麼了?”

“出城後我就醒了,聽見綁匪說什麼要把阿語帶上山去,等楊公子來救就成?,他們能拿到好大一筆銀子呢。”年?錦語將?前天在馬車內聽到的話告訴了顧明淵。

後者的麵色是?越發的深沉,他原先隻是?猜測,如?今倒是?佐證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