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又是想離職的一天(1 / 2)

景元的目光從太宰的身上慢慢移到門口幾人身上,玻璃照射進來的陽光給人鍍上了一層模糊的金邊,藏在了陰影之下的臉讓人看不真切他的麵容,唯有那雙無論對誰都帶著包容溫柔的金眸清晰顯露,在此刻卻微妙的顯露出睥睨天下般的鋒利,任誰都能察覺到他現在的心情並不美好。

一口氣竄上頂樓的警察們一口氣憋住了自己沉重急促的呼吸,越發感覺不安。

“太好了…人質沒有事,這下我工作保住了。”小警官陡然放鬆下來的聲音在房間內響起,有些跳脫的話語讓房間內的緊繃氣息倏地一散。

當著人質的麵說這句話,不怕人給你穿小鞋嗎?景元哭笑不得的想,也順勢就著話音轉開了目光,側身避開太宰向警察走去吩咐後續事宜:“先彆這麼輕鬆,來幾個人把綁匪抓了,千萬彆讓人跑了,不然你們就可以尋思下一份工作做什麼了。你帶著人質去包紮一下傷口。”景元隨手點了一個人,公事公辦的語氣,帶著幾分生疏。

初出茅廬的小年輕們工作任務從解救人質變成了後勤保障,各個美滋滋的忙不迭點頭順著景元的命令動了起來,一臉苦哈哈的小警官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著裝,笑的一臉歡快去找太宰:“小朋友,有哪裡受傷了嗎?”

可惜他的討好隻換來冷漠的無視。

沒有刻意掩飾的皮靴聲在年久失修的木板上響起,在眾人忙碌的身影後,景元獨身一人向禮堂外走去,略顯寬鬆的白襯衣掛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腰身,有些單薄,好像能被衣服壓垮。

太宰回頭便看見的就是這般光景,心頭浮上這個形容詞時他都覺得有幾分可笑,單薄,瘦削?剛才麵對五大三粗的綁匪一招製敵、身手利落的人怎麼可能稱的上單薄兩個字?

可他看著景元一步步向禮堂外走去,踏出了太陽所能照射的範圍,被建築物內經久不散的陰森包裹,他每走一步都好像在跟這個世界道彆,打算毫不留情抽身離去。

太宰在這個瞬間莫名冒出一個念頭:

如果他不追上去,此後餘生就再也看不見他了。

這個念頭如此的強烈,等他回過神時,他發現自己已經抓住了景元的衣袖,心臟罕見的劇烈跳動撞擊著他的胸口,甚至帶上了悶痛。

景元停下了腳步,他側頭看了一眼太宰抓著自己衣袖的手,青紫紅腫,是那隻骨折的手。

他有些懨懨的想,真是沒完沒了了。

把自己的傷痛,脆弱,委屈一股腦的暴露在他的麵前,隻為引起他的注視。但這其中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裝模作樣?就連現在,太宰不顧自己傷痛也挽留自己的舉動他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了博得他的同情,還是藏在層層外殼之下的靈魂饒有趣味的觀賞他的一舉一動?

真假摻雜,虛實交纏。

他微不可見的皺了眉頭,抬手衝著一臉尷尬的小警官揮揮手,示意他忙彆的去,接著蹲下了身子,骨節分明的手掌輕柔卻不容置喙的掰開太宰的手指,但這小崽子似乎跟他犟上了一樣,他掰開一根合上一根,儼然不把自己的傷勢看在眼裡,紅腫肉眼可見的擴散開,刻在白嫩的手心上有幾分恐怖。

景元抬頭瞥了眼少年的眼睛,相比之前的死寂而癲狂,此刻的目光清澈執拗,大有你有本事就殺了我的不管不顧。

景元一頓,眼神有片刻恍惚。

他看見過太多目光,狂熱,喜愛,信任,憎恨,或遠或近直直盯著坐在神策府內的將軍。可執著於“景元”這個身份的目光,實在太少了,少到他甚至回想起了自己青年時跟好友相聚的時光。

哪怕這目光帶著的是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他下意識放鬆了抓著太宰手腕的手,語氣帶上了無奈:“放手,你不覺得疼我覺得。”

太宰明顯愣了一下,看了眼自己慘不忍睹的手掌這才好像意識到那裡受傷了一樣,可他但是看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全然不在意那點傷痛,嗓子帶著啞意開口:“景元,無論你拋棄我都少次都沒關係,我會找到你。”

太宰靠的很近,聲音很輕,說話間卷起的氣流隱秘的回蕩在兩人之間,帶著隻有兩人才懂的心照不宣。

“給,這是藥箱。”小警察帶著一個畫著紅色十字的白色箱子過來,橫插進兩人中間,打破了剛才隱秘的氛圍,邀功一樣的放在景元身邊,沒等著景元說些什麼,小警官就匆忙跑走,背對著太宰給他豎了個鼓勵的大拇指。

景元哭笑不得的打開藥箱,手指在裡麵翻騰著,發出窸窣的聲響,他低頭嗅聞了一下藥膏,清涼的薄荷氣味直衝鼻腔,看懂了藥膏用法繼續開口:“鬆手,我給你上藥。”太宰半響沒動,他等了會突然心有靈犀,試探地補了句:“我不走。”

太宰一時間神情有些怪異,這句安撫性質的話語景元不知對他說過多少次,堪稱現實版的狼來了,他有那麼一瞬間想說“你以為自己還有信用嗎?”,可他看見景元認真看著他的手掌,小心翼翼托著他手的動作,心中膨脹出的惡毒的話語倏地散了,一種更加茫然的,不知所措的情緒在心中醞釀。

“再相信他一次。”太宰想,他慢慢鬆開了手掌,任由景元動作。

青年眉眼低垂,有些蓬鬆散亂的頭發順著垂下,遮擋了他部分眉眼,將那些秘而不宣的情緒藏在了層層偽裝之下。

手掌處傳來一陣清涼,尖銳的痛楚有了緩解,可痛苦和舒緩對太宰來說不過是身體上的感觸實在不值一提,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景元低垂著腦袋,發絲遮掩了部分眼睛,這讓太宰無法看見他的眼睛看見其中情緒,這讓他心裡不安的躁動,名為煩躁的情緒悄然而生,他賤兮兮的抬手將景元的碎發撂到耳後才有所緩解,不經意間的皮膚觸碰中他明顯感覺出手下肌肉瞬間的緊繃,他突然有些高興,這個情緒陌生而沒有由來,讓他有些茫然。

他摩挲著景元眼角處的位置,那裡有顆痣,讓人線條溫柔的眼睛平白生出幾分魅意,卻又無比契合,任何一人都會沉陷在這眼睛的無聲溫潤的注視中。

細膩的手感讓太宰愜意的眯了眯眼,隨後聽見了景元重複著剛才的問題:“你為什麼想找我?”

景元沒辦法再用哄小孩一樣的態度跟太宰說話,也許是因為少年眼中的執著,也許是說著‘我會找到你’時的孤寂。

太宰太小了,成年人的彎彎繞他還沒有學會甚至不會表達自己的情感,他連咬帶磨也僅僅是想要一個答案,連同多年來的孤單與迷茫一起化作了黏人勁兒,不顧一切生怕追求的答案從眼前溜走。

可他注定要失望。

景元心情低沉,好像整個人被沉到了水底,無形的壓力包裹他的全身,擠壓著肺部的空氣,隨後一點點墜落下去,來不及掙紮。

眼睛是薄弱處,屬於幼童的細嫩手指摩挲著眼角的觸感讓他有些不適,他甚至覺得這動作有無法言說的曖昧,這讓景元心中暗罵自己一句,一個小娃娃哪裡懂得這些。可他沒有拍開少年的手,或許是因為太宰周身縈繞不散的不安、暴躁氣息突然變得安分乖覺。

“你的眼睛,跟我一樣。”太宰的聲音低低響起,滿意的看著眼角那塊皮膚在自己的動作下逐漸變紅,背後忙碌走動的警官連帶著他們發出的聲響都成為遙遠的風景,無法闖入他們的世界,這個想法也讓他無比輕鬆。

少年的手指順著臉頰下滑,托住景元的下頜微微抬起,讓人的視線對準他的眼睛。

瑰麗的金眸平靜如水,跟他一樣毫無動搖,卻又不是那麼相似。

“你告訴我,在一眼就能看透的無聊又痛苦的世界裡,你怎麼做到遊刃有餘而沒有半點不耐的?”

太宰輕輕問道,他曾自問,為什麼對景元這麼執著?為了他少見的俊美麵容,為了他不同於他人的鋒利與溫柔?不,不是這些。

或許是第一次見到景元時,他明明看見了景元毫無波瀾堪稱死寂的眼神,可他躺在隨處可見的草叢中,依然能在片刻的安詳中,愜意、喜悅而溫和的笑著。

他想要得到一個答案,一個困擾他至今,甚至可能會纏繞他餘生的問題的答案:

“在這格格不入的,沒有任何意義的世界中,為何不去死?”

景元垂下眼眸,利落的給少年手上纏繞繃帶,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良久,在太宰以為得不到回答,就要被失望壓垮時青年突然站起身,避開了太宰的手指,在少年人沉寂的目光中突然抬手壓在了他的腦袋上揉了揉:

“人生沒有意義,有的隻是自己給自己添加的未來和職責。不過看來你想要的不是這些冠冕堂皇的鼓勵。”

景元說著自己都笑了下,或許是遠離了自己的家鄉,遠離了自己必須擔負的責任,他像雲層一樣層層環繞的內心突然破開一個口子,平日溫和的眼神顯露了些許疲憊,在這遙遠的星球上透出了自己的乾澀,他故作輕描淡寫又在真相上疊加了幾層虛假訴說著自己:

“前半生我被職責追著走,沒有時間去想。而未來,實在太遠。”

“我沒法給你想要的答案。”景元說。

太宰望著景元的眼睛,覺得這幾句話的光景他好像等了一個世紀,可他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開心,那點苦澀順著空氣一路纏繞到他的心裡,明明他連自己都不在乎,那絲絲縷縷的苦楚卻讓他下意識摁住了胸腔。

景元不該露出這個表情。

太宰麵無表情盯著景元半響,臉上似真似假的露出一個誇張的笑容:“是嗎,太好了。如果你說你的人生充滿意義…”

“那我可能會嫉妒地發狂。”他眉眼彎彎,帶著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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