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問戰爭時期還有什麼比糧食更珍貴的話, 那一定是消息。
可惜漢水上的對戰,劉備此刻並不知曉。
不過,劉備也沒有全把希望寄托在關羽身上。
他和諸葛亮一起, 將浦川河流寬度流水現狀等全給劉琰講了個遍,以至於她還沒見過這河,都感覺它比數學書還熟。
就是被大量地形知識入侵大腦的劉琰精神極為萎靡。
她蔫蔫的問道:
“我加班有假期補償嗎?”
“有。”
諸葛亮無奈的搖了搖頭:“至江陵後休息五日,再啟蒙識字, 如何?”
劉琰算了算時間, 發現這次調休多了兩天假期!
“好哎!”
她瞬間滿血複活,將記了好幾頁的筆記、畫的地圖收好,認真保證道:
“我這兩天一定用心查的!”
這和孩子似的好滿足,也跟三歲孩子似的……單純。
未免破壞了劉琰的好心情, 諸葛亮沒說他和主公雖然不負責啟蒙, 但必然會檢查作業,省得她會不斷拖延下去。
也是奇了,教水術時明明一點就透,怎麼就這麼厭學呢?
是夫子太過嚴苛的緣故, 還是曾經身體有恙,心力不足, 以至厭學厭世?
諸葛亮有些難以分辨, 不過,至少有一點他可以確定。
啟蒙老師不僅人品要值得信賴,講課也得生動有趣才行!
趁著現在還有時間, 他準備再挑一挑人。
“這兩天就辛苦曦玉了。”
劉備送劉琰回去休息, 邊走邊道:
“等到江陵安頓下來,就能輕便不少,也有時間建你想建造的學校和……電競房了。”
雖然這隻是之前談話的時候提了一嘴, 也不知道這房間到底是什麼,但劉備還是放在了心上。
話很鼓舞人心,隻是吧,劉琰也不是真的隻有三歲。
赤壁之戰還沒打完呢,她這個關鍵外掛怎麼可能清閒!
“皇叔。”
劉琰幽幽的開口:“聽你說完,我都不用吃晚飯了。”
光畫的餅就夠把我喂飽了呢。
身為古人,劉備顯然難以立刻Get到這是何意,他怔了片刻方才反應過來,頗有些哭笑不得。
“曦玉你啊,可真是——”
還未說完,兩人便聽到一陣吵嚷的聲音。
“一群庸醜!臨陣脫逃還敢跑回來!”
“都彆攔我,必須得打他們一百軍棍長長記性!”
“下次再敢跑,都賣給劉使君做民夫去!”
這聲音怎麼這麼像徐遠和田豐?
劉琰微微皺眉,正遲疑著呢,她忽然看到遠處有三個人正鬼鬼祟祟的往這邊望。
他們身上還穿著甲,一眼就能看出來是逃兵,動作也小心翼翼的,試圖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
那後麵三四十個綁了手的人與幾十匹馬是怎麼回事!
“你們這些廢物,還不給乃公停下!”
不等劉琰詢問,徐遠就已經大聲嗬斥著跑了過去,劉琰有些好奇,也招呼著劉備走了過去。
臨近了,劉琰才看到這些被綁了的人是前兩天夜襲的曹軍騎兵。
這些人頭發散亂,衣衫滿是泥濘和破損,看著極為狼狽,可脾氣卻大的很,個個怒目圓睜,恨不得要吃人。
再看看鵪鶉似的擠在一旁,站在徐遠麵前,抖抖索索等著挨訓的三個逃兵,劉琰忍不住有些沉默。
不是,這態度應該反過來吧?
這三個逃兵怎麼看都不像能抓住這麼多騎兵的人啊!
而徐遠則更懵了。
他瞪著眼,滿臉不可置信的掃過騎兵,又看向這幾個逃兵,大聲喝問:
“說!你們前天見騎兵就跑,怎麼能他們抓回來的?”
“我,我們也不是故意的啊!”
這聲喝問嚇得三個逃兵差點哭出來,左擠擠又撞撞,總算推出來一個人小聲解釋:
“我們怕啊!可回不來可就沒飯吃,是要被餓死的!我們想活命,又看到他們,就,就上去抓了,我們也不知道怎麼抓住的啊!”
“你們三個人連四十個曹軍騎兵能抓住,那昨天跑什麼?”
“我們害怕啊!”
“怕你們能抓住四十個曹兵?!”
“那,那也是害怕啊!”
“都怕成這樣了,那你們怎麼能抓到這麼多曹兵的?!”
“我們也不知道怎麼抓住了啊!”
很好,她帶來的這些人,一如既往的發揮穩定。
就離譜。
怕成這樣的,到底怎麼抓住這近四十個曹軍騎兵,又走了兩天一夜,安穩帶過來的!
多年征戰的劉備似乎也未見到過這等場麵,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
“這三個兵卒……當真是奇人。”
“嗬嗬。”
劉琰什麼話都不想說。
隻不過她不說,徐遠卻逃不掉。
滿打滿算,劉備此刻手下的兵也就一萬出頭,到了江陵安頓下來,也基本上全都得調去前線,徐遠和田豐手頭這五千新兵再廢,終究是吃了飽飯,有過些許訓練,還上過一次戰場的,打仗指望不上,守城卻還是可以努力下的。
鑒於這點,徐遠和田豐這兩個指揮能力不足人的被張飛,夏侯蘭等人輪流抓去補(鞭)課(策),每天過的極為充實。
就是教導的張飛偶爾忍不住念叨。
“一個是不想打仗的兵油子,另一個想打仗卻沒膽氣,真就爛泥…哎,守城挺好的,可千萬彆派去戰場!”
*
又走了一日。
自收到調令後,關平便立刻率領四千精兵出發,此刻總算是追了上來。
一到營地,他便迅速過來複令。
時間有些巧,劉備不在主營,隻有軍師在處理公務,關平便向諸葛亮抱拳行禮,遞上軍令:
“父親接主公急令,立即命我率四千精兵趕來,日夜兼程,不敢有絲毫懈怠,今日已至,兵力無缺,特向主公、軍師複命。”
自見到關平,諸葛亮麵上就多了不少喜色,現聽他說人員來齊,更是高興不已:
“義之來得及時,當真是解了現今一大憂!”
“軍師過譽了。”
關平有些不好意思。
其實他也就是比諸葛亮小個四歲,但兩人能力使得職位硬生生拉出兩輩人的感覺。
天資平庸,麵對諸葛亮這樣的人難免有些自慚形穢,關平遲疑了一會兒,才出聲詢問:
“軍師,之前軍中就已經糧草不足,所以才將這些兵卒派去江上,如今再返,也未曾攜帶多少糧草,這如何處置?”
這是明問糧草,暗問天師。
諸葛亮輕搖手中羽扇,並未直答。
“此事坦之不必憂慮,現正備飯食,你等酉時便知。”
軍師不願多說,關平也不太好追問,隻能克製住心中疑慮,返回營外的駐軍處等待。
酉時,夕陽染紅了小半邊天,略有些轉暗的東處,一排民夫挑著擔子過來送吃的。
那是與過往完全不同的香氣,濃鬱的麥香混合著說不出的甜香,勾的人饞蟲都出來了。
營外原地休息的精兵抽著鼻子,目光全都彙集到了民夫們挑過來的擔子上。
擔子裡還冒著熱氣,為首的民夫站住,熱心的對關平說道:
“將軍,這是剛蒸好的麵餅,還有魚醬和烤魚,您快趁熱吃吧!”
關平有些驚訝的接過來麵餅。
它和過往不太一樣,不是扁圓的,而是像半個球,圓潤飽滿,顏色潔白,摸上去極為柔軟細膩,一掰開,裡麵也升騰出熱氣,麥香味更是撲鼻而來。
咬一口,柔軟的麵餅對牙齒友好到了極致,咀嚼幾下,還能品嘗出甜味來。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磨麵對人力的消耗比臼米還要大些,如今還沒有水力磨坊,靠人或者牲畜轉磨磨麥極慢,大多處情況下,人們都隻是磨爛外麵的麩皮,就可以拿來吃了。
從口感說,這樣的麥肯定好不到哪裡去,也正因為此,關平才更加驚愕,因為這次的麵餅簡直細到了極致!
麵餅不僅見不到一頂點麩皮,甚至還白的過分,關平根本想不到,這得得過多少遍篩才能做到!
而如此多的精細麵粉供他們食用——
恐怕就是那位天師的威能了。
震撼如同海嘯一般鋪麵而來,關平的疑問不僅沒有隨著這頓晚飯消失,反而變得更多起來,不過士兵們想的就沒有那麼多了,一個個的上前領起來麵餅往嘴裡塞。
“這餅可真軟和,一點兒都不廢牙!”
“麵餅好甜!”
“怎麼我吃了一兩口就沒了?這不管飽啊!”
“就是,像水一樣從嘴裡化了!”
“快快快,再給乃公來兩個!”
“你們吃慢點嘗嘗魚醬,此物配麵餅當真是絕了!”
士兵們吃的香甜,關平也差不多。
這是武將的基本技能之一,彆管多愁多驚多懼,身處什麼環境,該乾飯的時候必須哐哐吃,畢竟,誰知道下一頓飯和打仗什麼時候來,到時候餓著肚子和對方打,保不齊死的就是自己了。
魚醬風味獨特,酸鹹開胃,烤魚焦脆,也不知道加了什麼,比之前在水上吃的好了無數倍,麵餅更是鬆軟可口,好久沒吃這麼好的關平正大快朵頤呢,一個風塵仆仆的身形牽著馬往他這兒走了過來。
此人牽馬的手上滿是灰泥,頭發蓬亂到了極致,發絲因汗水聚成一縷一縷的,貼額頭上,看起來格外狼狽。
周圍兵卒見他沒拿武器,也就沒有管,繼續埋頭乾飯,而此人徑直走到關平麵前,幽幽的開口道:
“哥,你這生活不錯啊,有魚有餅的。”
熟悉的聲音讓關平抬頭。
“關興你怎麼來……還是這個樣子?”
看清弟弟的模樣,關平頓時大驚失色:“出什麼大事了?!”
關興直接從大哥手中搶過麵餅,邊咬邊惡狠狠的吼:“知道出事還不趕緊帶我去見主公!”
就差半天出發,大哥一路輕鬆的過來,不用擔心追兵,能埋鍋造飯,夜裡有人值崗,能安心休息,此刻甚至還在這裡悠閒吃餅吃魚,他呢?路上連個火都不敢開,隻能嚼乾麥充饑不說,還得小心曹軍的斥候,提心吊膽了一路!
看弟弟暴怒,關平不敢言語,唯唯諾諾的趕緊把人往主公營帳中帶,臨走前還給他多拿了兩個餅。
看把孩子餓的,都開始搶他吃過的餅了!
得虧關興不知道關平想什麼,不然,必須得上去踹他兩腳。
天色有些昏暗,連帶著人,圍營的柵欄,戰鼓,營旗乃至休息的帳也開始便的模糊不清,就像是被人擦過的沙畫,開始逐漸糊在一起。
對一些缺乏夜視能力的百姓來說,這種時候已經很難視物了,他們必須趕緊返回自己的住所,防止摸黑走路出現意外受傷,又或者徹底找不到回去的路,闖入不該進去的地方等等。
好在,關家兩兄弟的視力還沒有糟糕到這種程度,尤其是軍營布置自有章法,關平本就極為熟稔,走過一次後更是輕車熟路,此刻也隻是略微放慢了些腳步,極為順利的就找到主營,驗明身份走了進去。
隻是進入之後,在前帳轉了個彎,正準備往劉備主帳走的兩兄弟看著大帳,瞬間懵了。
白日裡平平無奇的營帳,此刻被十幾個散發著亮光的‘燈’包裹。
那燈亮的好像小太陽,將整個主帳照的猶如白晝。
“我的天!”
“這,這是什麼燈?!”
周圍一切在主帳照耀下,顯得更加昏暗,讓人感覺好像處於兩個不同的時空,關平更是被驚的張大了嘴巴。
這燈也太亮、太不可思議了!
古代,照明是件極為奢侈的事情,能開得起夜宴的,普遍是一方豪強或者軍閥,而這已經是普通百姓難以想象的耗費,至於夜宴達到‘亮如白晝’的記載,往往是頂尖權貴才能做到,至少關平還未見到過這樣的光亮,更不可思議的是,這‘燈’居然直接懸掛在帳梁上!
黑夜的照明手段主要就燒柴、油燈、蠟燭三種,而這些光亮都需要火,都需要燃燒,不畏火燒了帳布,要麼是火被什麼緊緊錮住,要麼是這點的壓根不是火!
而這兩個猜想,一個比一個可怕!
還未等關平繼續多想,周遭一瞬間忽然全都亮了起來!
他猛的抬頭,見營邊原本不知用處的木高塔上多了個更亮的星辰,正發著刺眼的白光,肉眼看過去的刹那,感覺好像在直視太陽,刺的人眼睛發疼,本能回避起來。
關興更是心跳如擂鼓,看著這燈呆滯的說不出話來,連軍情都忘記了,好一會兒,才連聲詢問起來兄長:
“怎麼有這麼亮的東西,這,這到底是什麼啊!”
“關平,關興?”
聽到熟悉的聲音,本欲去燈下看書的諸葛亮停了下來,他一眼便認出對方身邊的人,心裡瞬間咯噔一下。
“可是水上出了事情?”
“軍師?!”
關興勉強找回些理智,他強忍住暈眩,說道:
“父親與荊州水兵交戰,雖燒毀了對方四條樓船,但我方也損失嚴重,船隻已不足百艘,難以按時到達渡口,我這日趕來,路上還遇到過斥候,恐怕荊州兵最多一天就能追上來了!”
遇上荊州水軍,還交了手?!
這情況著實在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雖說想過這種最壞的可能,並做好了應對的打算,但此刻真出現在麵前,諸葛亮心情還是有些糟糕,他擰緊眉,直接道:
“你們隨我去見主公!”
三人一同踏入帳中。
有那些和太陽差不多的暖燈在,帳中甚至比白日還亮了幾分,不過陳設與過往並無太大不同,隻是此刻多了個女娘,正皺著眉頭,拿著奇怪的筆在雪白的紙上寫寫畫畫,不知道在乾什麼。
兩兄弟雖有些不解,但見主公軍師都不說,也就都忍著,努力忽視她的存在。
將父親寫的信遞給劉備,關興又之前給軍師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聞言,劉備麵色凝重起來,他來不及拆信,頗為急切的對著關興問道:
“那你父親如何?安然無恙否?其下將士呢?”
“父親無事,將士損傷也不多。”
軍令失利,主公知道的第一反應不是生怒,而是先詢問父親的安危,關興心中湧出暖流,他眼眶有些泛紅,極為慚愧的開口:
“隻是船隻受損嚴重,難以載百姓過浦川,臣未能完成軍令,還請主公責罰!”
“此為天時不助,非關將軍與你之錯。”
聽聞關羽和水軍都無大礙,劉備總算是放下心來,他將信拆開看了一遍,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
依關羽估計,敵方人數大概在六千至九千之間,不滿萬人,戰鬥力中等,雖不是精銳之師,但甲胄齊備,武器也都不錯,不容小覷。
其實以劉備目前的兵力來說,這個數量的追兵完全可以打一打。
但如今的軍隊作戰,隻能做到擊潰敵人,一般情況下,殺掉對方將領、或者衝開敵方軍隊的第一排盾兵防線,擊殺極少部分的士兵,敵方軍隊就會迎來不可控製的潰散。
也就是說,就算是劉備打贏,還是會有至少五千潰兵四散逃竄。
那可是五千潰兵,比五千頭豬難抓多了!
更糟糕的是他們還有甲,有兵器,手頭還沒糧食……天知道這些人能造成多大的破壞!
能不打還是不打,或者在保證百姓安穩下再打更好些。
這麼想著,劉備對一直低頭的劉琰問道:
“曦玉,你那裡可有讓十多萬百姓渡河的船?”
關平關興兩人驚訝的互相看了一眼,忽然明白了她的身份。
原來她就是天師!
竟有這麼多神物和神異本事,當真是不凡!
從聽關興開始講話開始,劉琰便在瘋狂的摁計算機。
船是最先被排除出去的選項,八小時內運完近十五萬人需要近兩百條船,接近四百萬的支出,錢根本不夠!
畢竟劉備又買了甲,還為了解決燃料不足的難題,又批量采購了一次麵粉,用一次性蒸熟好攜帶的饅頭減少煮飯次數,增加木柴的利用效率。
效果很好,大家總算能吃上熟食了,就是這麼一來,再加上劉琰的私賬,總額度也隻有一百四十七萬,差了一大半。
她頂著張麵無表情的臉,對著滿懷期望的劉備說道:
“載十八人的船要兩千一,運這麼多人至少需要一百七十五艘,錢不夠。”
什麼?!
劉備呼吸一頓。
係統低廉到極致糧食甲片武器給了他極大的錯覺,好似其它一切都應該是極為低價的,完全沒想現代的船價會如此高昂。
就算是借曦玉的錢,也隻夠買一小半,得用一天一夜才能將百姓送過對岸,如此,荊州兵必然會追上來,而抵禦……
十多萬人實在是太多,無論怎麼算,劉備都難以保證百姓不受潰兵侵擾。
尤其是人太多的情況下,一點小災都能擴大到難以控製的地步……
正當劉備犯愁的時候,劉琰忽然又補充道:
“錢不夠買船,買條浮橋是夠了,六米寬,加兩條六百米鋼索,總共隻需要一百一十三萬,人和馬過橋,輜重車我用倉庫一次全帶過去就好了。”
嗯?這不是完全能過去嗎?
犯愁的劉備怔了下,忽然明白過來。
這是劉琰在皮呢!
回想起這兩天她不知道否定了多少方案,時常念叨著什麼,遊泳圈保證不了麵餅泡水不能用,充氣式皮艇太貴還充不了氣,泡沫浮筒沒足夠的木板做平台,水上浮毯貴還搖晃不穩定……煩的天天拿著會發光匣子玩遊戲‘殺人’的行徑,劉備覺著,皮這一點也算不了什麼。
還是趕緊將百姓送過河重要。
劉備很快將注意力放在如何安裝浮橋上。
“關平關興!”
兩兄弟雖不解對話中的意思,但聽見主公沉聲詢問,立刻異口同聲應道:
“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