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密如墨的烏雲如海浪般翻滾著,沉重的空氣如同一塊巨石滾落，將生者的心理防線壓得分崩離析，仿佛連老天在嘲笑人類的脆弱。
天色的黑,血液的紅，成了這個世界的主色調。
外頭的血腥味、腐爛味,還有內臟的氣味,夾雜在不安的風中,送到了顧以昭等人所在的休息室裡,如刀紮一般刺激著四人的嗅覺。
“不、不要啊……好多人死了！他們都死了！我不想死，我不想被喪屍吃掉……！”
女生最先崩潰，卻不敢喊出聲來，脫力地坐在地上,捂著嘴崩潰地哭著。
背包男生渾身打著哆嗦,用力地抓撓著頭發，在身邊發生的如同煉獄的景象令他幾乎歇斯底裡。
“這特麼分明是喪屍……你們也看到了吧？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病毒啊！”
林野鬆開了握在手裡的炸雞腿，麵色青白交錯，炸雞的香氣根本不敵空氣中怪異的味道,他覺得有一雙手同時抓住了自己的胃和心臟，然後用力一握……
“唔嘔！”
林野跪在垃圾桶旁,乾嘔連連，剛吃下去的食物全被吐了出來。
胃部的翻江倒海讓他意識到這一切根本不是做夢。
可是太扯了……今天的一切都太特麼扯了！
先是同班同學突然間全都倒地抽搐不成人形,再是好兄弟喊話稱“病毒來襲”引導其他人逃脫,再來自動售貨機也被他們砸了……
這分明是一場感覺極為真實的噩夢，隻要睜開眼睛，他估計會發現自己正躺在寢室裡，然後和好兄弟調侃夢中的遭遇……
顧以昭歎了口氣，蹲下身,溫柔地拍了拍林野的背。
“冷靜點，不要輕易將食物吐掉，咱們需要保持體力。”
“不對啊……不對勁啊！”
林野抓著顧以昭的衣服，聲音中帶著顫抖，“兄弟，你告訴我，我這是在做夢！現在是2015年，瑪雅預言的末日早就結束了，末世題材的也都過時了，現實中怎麼可能發生這麼荒謬的事情！？”
“……雖然很不敢置信，但這一切都不是做夢，咱們是真真切切地身處其中。”顧以昭摸了摸林野的臉，耐心安慰道，“我在呢，彆怕，咱們一起活下去。”
他就說生長在和平環境下的林野怎麼會如此冷靜，在逃生時還大大咧咧地吃著炸雞，一副享受春遊的模樣，合著對方認為現在是夢中。
也難怪，一切發生得都太過猝不及防，對方看他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裡做出一係列超乎常理的舉動，難免會往“做夢”的方向想。
林野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腿，痛得自己冷嘶連連，才終於放棄最後一絲奢望，徹底認清了現實。
哪怕林野自認為自己是個看血漿恐怖片都不會被嚇到的意誌堅強之人，可是，眼睜睜看著無數人變成食屍鬼捕食活人，依舊是讓他雙腿發軟，遲遲無法緩過勁來。
在顧以昭沉靜的安慰中，林野的心情稍微平複了一些，突然，他在外麵聽到有瀕死者喊的一聲“媽媽”，表情陡然變得十分難看。
他當即拿起手機，試著撥了幾個號碼，在發現手機沒有信號後，崩潰地對顧以昭說：
“我手機沒信號，你有嗎？我爸媽和妹妹都還在家裡，我不知道我家那邊怎麼樣了……”
聞言，除了顧以昭外，另外兩個學生也猛地拿起手機，也不管有沒有信號，將聯絡簿上麵的號碼一個個撥了過去。
結果很遺憾，他們現在沒辦法聯係任何人。
顧以昭暗暗歎了口氣，根據原身記憶，林父林母在末世來臨之初就變成了食屍鬼，被林野的親妹妹林瀾鎖在家裡，直到林野回家後，才將自己的父母化成的食屍鬼燒成灰給安葬了。
當然，這個時候顧以昭是不可能說實情刺激到林野的，可善意的謊言有時候會帶來反作用，於是在斟酌片刻後，道：
“你的親人會在家裡等你回去的。”
“嗯嗯嗯……”林野胡亂地點著頭，心中的不安卻擴大到了極致，胃部陣陣抽痛。
顧以昭開了一瓶冰冰涼涼的葡萄糖水，遞到林野嘴邊，林野下意識地喝下一口後，覺得總算舒服了點兒，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突然，樓道內傳來一陣混亂的腳步聲，同時可以清晰地聽到年輕男女特意壓低的對話聲。
“咱們手裡頭有武器，跟它們拚了！”
“就是啊，不過是一群喪屍罷了，咱們砍掉它們的腦袋，它們必死無疑！”
“看它們行動那麼慢，咱們不需要害怕……”
“喂！這層樓有人嗎？咱們麵對喪屍不能坐以待斃，還是去其他安全的地方避一避吧！”
顧以昭暗罵一聲“該死”，將休息室的門打開。
休息室的對門就是樓梯口，此時樓梯口站著十個男女，每個人都拿著消防斧、撬棍、鋼管等武器，同時四肢和防備薄弱處也綁上了書本，看起來準備齊全。
顧以昭厲聲道：“你們在乾什麼？我提醒過你們了，你們根本不知道它們的恐怖之處，還不去避難？”
為首的平頭男麵露驚喜之色：“我認得你的聲音，你就是剛才讓我們去空教室躲的那個人吧！多虧了你，我們這裡的人才可以第一時間活下來，不然早就被教室裡變成喪屍的人給吃掉了。”
顧以昭麵色猛地一沉：“聽我說，那些不是喪屍，是食屍鬼，血液帶有腐蝕性的毒素，皮膚和骨骼堅硬，咬合力很強，你們沒有足夠的力氣，不要去送死！”
那十個男女麵麵相覷，爾後爆發一陣低笑。
“雖然你是剛才提醒我們的恩人，但過於謹慎的話會落了下乘，我們去意已決，你也不用勸我們了，不想來就不要來，你就先在休息室裡看著我們成功，再決定要不要出來。”
顧以昭知道這群人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便最後提醒了一句：“那你們可以先找一隻練練手，現在麻痹大意是會死的，咱們現在沒變成食屍鬼，就已經是一種幸運，惜命點吧。”
說罷，他便把門關上，不過在關門之前，看到在同一樓層避難的學生有幾個跑了出來，加入了平頭男的小隊伍中。
休息室就那麼點大，裡麵一點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對方，背包男生小聲囁嚅：
“其實我覺得對方說的有道理，喪屍沒什麼好怕的，你們看恐怖片裡，隻要不被咬到，會戰鬥的角色們打起喪屍來就跟打豆腐渣一樣。如果是網絡設定，打完它們還會有晶核，吸收了晶核，我們就能獲得異能……或許他們知道了點什麼，才會想要去試試呢？”
影視作品和網絡真是神奇的東西，在二者的影響下，看過與喪屍末世有關題材的部分人在直麵食屍鬼時，竟然不感到恐懼，而是覺得抓住了機會。
不過……
顧以昭再次強調：“我說了，它們不是喪屍，而是食屍鬼。”
“那分明就是喪屍啊，你乾嘛要用這麼西方化的怪物名稱？”背包男生對於顧以昭的“偏執”感到奇怪。
而林野則是想到顧以昭似乎知道些什麼，皺了皺眉，投以嚴肅的目光。
顧以昭見時機到了，便解釋了起來。
“其實，我剛才說‘病毒’隻是一個托詞，是為了讓不知情者在第一時間做出正確的反應。然而，造成這場災難的並不是什麼‘病毒’，而是魔界黑暗力量的入侵，讓空氣中的黑暗元素飆升，感染了地球上的生物，身體無法承受黑暗力量侵蝕的人們所化成的食屍鬼是早產的劣化種。”
末世通常偏向科技側，不是人類自行研發的病毒引起了災難，就是隕石降落將外太空的病毒帶到了地球而引起了災難，顧以昭給出的這個解釋超出尋常網文的設定，還帶上了一些玄幻元素。
除了林野外，背包男生和哭泣女生都有些怔神。
顧以昭繼續說：“目前，地球上的動植物正在適應著環境的突變，食屍鬼犧牲了常人的理性、情感、記憶和感官，得到了遠遠優於常人的防禦力。如果說一般成年男子的力量是10點，那麼食屍鬼的防禦力就是15點，他們拿著撬棍砸食屍鬼腦袋，根本不會有效，必須要用更加強大的武器或者異能才能最節省消耗地去擊潰它們。”
“兄弟，我剛才就想問了，你是怎麼知道這麼清楚的？我記得你對並不感興趣，近期也沒有什麼可疑的舉動……”林野深思一番後，試探地問道，“難道是和你剛才頭痛有關？”
是了，兄弟身體不錯，他還是頭一次看到對方那麼難受，而在頭痛之後，對方的態度就發生了180度大轉變，末世也在不久之後開啟了。
顧以昭坦然地“承認”了下來。
“對，其實我剛才做夢夢到了一些古怪的場景，其中就有怪物的情報，末世中大部分的怪物我都能很快識彆出來。”
此話如平地一聲雷，直接讓在場三人的大為振奮。
背包男生迫不及待地詢問出聲。
“真的嗎？既然如此，那麼你也應該知道食屍鬼是怎麼解決的吧？”
顧以昭說：“沒錯，我知道。它們遇到火焰會迅速燃燒，遇到雷電會化作焦炭，但是像剛才那些人那樣，帶著武器用去擊打的話，並不會給它們造成傷害，至少他們還沒有打破它們的堅硬皮膚和骨骼的力氣。”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剛才不說，他們使用這麼粗陋的裝備貿貿然地下樓，會死的！”
女生站在窗口，用擔心的目光看著樓下，同時忍不住譴責起顧以昭來，認為其說話不說全。
“我說了，他們就會相信嗎？”顧以昭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斜睨了一眼女生，冷靜地說，“他們說了，去意已決，讓我們不要阻止。你認為食屍鬼不是喪屍，就能讓他們放棄嗎？不，他們認為末世之初，機緣遍地，他們是為了機緣而冒險。”
女生驚呼一聲：“呀！他們出來了！”
聞言，背包男生和林野也都擠到了窗邊，看看這些人打算怎麼做。
無他，就顧以昭看來，在沒有異能的情況下在出教學樓是十分不明智的做法，Z省金融大學是一所知名大學，每天人流量極大，再加上這一片區域是大學城，走路不到十分鐘的位置就是購物廣場……和平時代，這片區域一天到晚都十分繁華，然而現在，他無法想象有多少人被變成了食屍鬼。
隻是他不能提醒陌生人太多，否則會給自己招致麻煩，萬一他被盯上沒了自由，後果不堪設想。
幾乎是這一群人剛一出教學樓，附近的食屍鬼就感受到了生人的氣息，開始緩慢地挪動腳步向獵物逼近。
為首的平頭男抄起一根撬棍，猛地敲在一直肥胖食屍鬼身上，然而其料想中食屍鬼大腦被砸碎的畫麵並沒有出現。
食屍鬼的頭骨很硬，一撬棍砸在上頭充其量就是讓頭骨略微凹陷罷了。
平頭男惡狠狠一咬牙，更加不要命地去砸，不斷有黑色的血液順著食屍鬼得五官湧出。
顧以昭皺了皺眉，高聲提醒道：“不要戀戰，食屍鬼怕火，另外血液含有腐蝕性的毒素，不要讓皮膚接觸到血液，食屍鬼的血液會融化皮膚引發中毒的！”
“什麼？！”
聞言，下方眾人包括平頭男無一不是戒心大作，有一半以上的人甚至已經打退堂鼓開始往回撤了。
可惜顧以昭的提醒還是晚了，有一個學生用削尖了的鋼管刺穿了食屍鬼的眼球。
當他將鋼管重新抽出來時，黑色的血液“滋啦”一下噴濺而出，剛好濺了那個學生一臉。
該倒黴學生的尖叫一聲，捂住了自己的臉，隱約可見手掌與臉部接觸的皮膚開始冒煙。
“好痛、好燙……我的臉、我的臉……”
“撤！撤！”
平頭男瞳孔一縮，立刻揮了揮手，在更多的食屍鬼圍上來前回到了教學樓，人群中有兩個力氣大的男生架著受傷的學生往樓上跑。
見狀，顧以昭喊了聲“快用清水衝臉”，隻是不知道對方是否能聽見。
不一會兒，那群學生便按原路折返，腳步聲急促而淩亂。
好在經過顧以昭的提醒，教學樓走廊裡的食屍鬼數量不算多，這一行人用鐵棍等物將遊離在外的食屍鬼推倒後，跑到了顧以昭他們所在的四樓。
敲門聲傳來，顧以昭開門一看，這一次，平頭男的臉上帶著焦急與自責。
“恩人，你幫我看看我朋友，他的臉剛才被食屍鬼的血液給腐蝕了。”
這一回，平頭男再不敢托大，誠心地請教起顧以昭來。
顧以昭說：“如果及時用水衝洗的話，倒還能夠保住性命，撐過了今晚，我們的身體吸收了能量後，多少會對食屍鬼的毒素產生一些抗性。”
“謝謝、謝謝啊……”平頭男鬆了口氣，小聲問道，“那啥，恩人，你是有什麼特彆的手段，所以提前知道了末世到來嗎？比方說，係統、重生、穿越、預知未來的能力……”
平頭男估計是網絡的重度愛好者，竟然了解得十分透徹。
不過顧以昭自然不可能如此簡單地承認，隻說：“你隨便怎麼想吧，希望你不要將我的事情透露出去，否則……”
他眼神一厲，仿佛眼前的平頭男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蟲子，隻隨意踐踏一下便會死去。
平頭男被這個眼神盯得打了個寒顫，連連保證自己絕不亂說，便帶著人去了間空教室。
不得不說，平頭男這群人是幸運的，如果沒有顧以昭的善意提醒，按照這種激進的做法，估計這一次出行要死傷過半。
教學樓重新安靜了下來。
但說是安靜其實也不恰當，人們臨死前那淒厲的尖叫聲格外具有穿透力，像是在眾人的耳朵旁磨砂，就算是關上窗戶，也不能徹底阻隔。
下方，食屍鬼們漫無目標的行走著，它們沒有智力，也沒有知覺，全憑本能行走著，當防空警報響起後，再沒有哪個勇者敢出門挑戰。
在此時，沉默隻會加劇人心中的不安，為了讓自己打起精神，女生率先介紹了一下自己。
“我是楊思慧，他是我朋友蔣升，我記得你們好像是一班的，可以認識一下嗎？”
林野點點頭：“我是林野，這是我好兄弟原溯。”
“很高興認識你們。”楊思慧對顧以昭道歉道，“剛才我說話語氣有些不好，還請你不要生氣，我太心急了，就控製不住自己……謝謝你提醒我們，不然我們倆估計此時已經困在教室，成為了食屍鬼的食物了。”
顧以昭倒也不甚在意。
“沒關係，我不介意，在這種情況下，大家情緒有些激動是難免的，不過要學會控製自己。”
蔣升將臉埋在膝蓋裡，聲音沉悶：“所以現在幾點了，下午三點？我已經分不清時間了……你們說，什麼時候才會有人過來救我們，我們真的能夠得救嗎？”
林野震聲道：“我們一定會得救的。”
“希望是這樣吧。”蔣升的態度有些消極。
就這樣，四人不顧形象地相對而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焦灼地等著時間過去，眼睜睜看著鐘表的時間從三點跳到了六點。
“咕嚕嚕——”
一陣餓獸咆哮的聲音在室內響起，楊思慧和蔣升嚇了一跳，然後順著聲音來源，將目光投向了林野。
林野清了清嗓子，說：“不好意思，已經是晚餐時間了，為了保存體力，我們還是吃點東西吧。”
是啊，不知不覺也都晚上六點了，因為天色沒變，所以連一點該用晚餐的實感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