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1 / 2)

慧雲的突然造訪,是顧以昭完全沒有料到的。

原本,他是想要將佯裝成自己是受害者然後被慧雲救下,之後借機與對方親近一番……可現在,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與“受害人”這個稱呼八竿子打不著一邊。

他的匕首停在了半空中不曾落下,目光緊緊地落在慧雲俊美絕倫的臉上,便見對方劍眉下那雙桃花眼中沉寂著蒼茫天涯,偏偏因為少了一絲情意,就成了供奉在古刹中的佛像,任憑如何慈眉善目,依舊是高高在上,不可親近。

俊美僧人興許是來得匆忙,身上有絲絲縷縷的渾厚氣息起伏著,金與紅的袈裟妥帖地包裹住那副玉樹般英姿挺拔的身姿,以尊貴的氣勢封存住那人間欲.火的氣息,唯獨粉色的蓮花隨著袈裟浮動好似徐徐綻放,吐露芬芳。

顧以昭眸子動了動,覺得眼前的俊美僧人興許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更加不同。

他輕笑道:“慧雲法師來得剛巧,不過法師有所不知,這隻鼠妖吃過人,還對在下圖謀不軌,在下便想著要好好教訓它一下。若是法師覺得它能夠教化,那麼隻要答應了在下的要求,在下便能將它給您。”

慧雲的目光隻在顧以昭和鼠妖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轉移開來,平靜得好似剛才那句勸諫顧以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話不是他說的。

“不知施主對在下有何要求?”

顧以昭道:“首先便是要讓它付出應有的代價,其次麼……法師慈悲為懷,在下深恐將來會殘殺更多的妖類,還請法師留在在下身邊監督在下,可好?”

慧雲平靜地說:“嗯。那鼠妖還是交由施主親自處理吧。”

“什麼?”顧以昭愣了愣,一邊熟練地轉動著匕首,一邊真誠地勸道,“法師有所不知,這鼠妖落了在下手裡,在下必定折磨得它生不如死,便是它死後,神魂也會被在下所利用,最終魂飛魄散。對於法師而言,豈非太過殘忍?”

瞧瞧,這隻“可憐”的鼠妖落在他的手中受苦,之後還要被活生生抽筋扒皮、取出內丹,出家人應當於心難忍吧?

對,他這個人出手真的很狠辣的。

——隻要將鼠妖交到慧雲手中,對方就是欠了他人情吧。

然而慧雲這一波卻是直接站在了大氣層,並不打算讓自己欠下顧以昭的人情債。

“貧僧知曉施主出手狠辣。這鼠妖先前種下惡因,如今中了施主的陷阱,落在施主手中便是它咎由自取,縱使它受儘折磨、生不如死,也是它自己犯下的罪孽所致。這是施主與鼠妖之間的因果,貧僧本不該介入……”

慧雲還沒說完,顧以昭瞳孔猛地一縮:他……居然被看穿了?既然對方知道他用陷阱捉妖,那麼他要用陷阱捉妖的理由八成也是知道的。

他的心中突然有點慌張與尷尬。

慧雲無視了顧以昭倏地詭異的表情,語氣平靜無波地繼續說:

“……不過施主您戾氣纏身,將來恐墮入魔道。對著這鼠妖而言,落入我手與落入施主之手,不過是換了贖罪的方式。但對於施主您而言,製造太多殺戮,即便不會種下惡因,也會影響神誌。當然,若是施主在得知後果後仍然一意孤行,那麼貧僧也不會多言。”

顧以昭眨眨眼,先前的慌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慧雲關心而產生的欣喜與振奮。

“慧雲法師跟在下想象中的出家人不太一樣。”

他本以為慧雲讓他放下屠刀,為的是保住這鼠妖的小命,合著對方根本不關心鼠妖生死。

慧雲雙手合十:“貧僧一心向善,四大皆空。引導他人向善是貧僧職責,然貧僧不會強求,萬般皆有緣法。今日貧僧勸施主放下屠刀,為的是斷了施主成魔的路。施主執念深沉,但資質甚佳,斷了那執念,屆時自然會令心境空澄,因此施主不妨與貧僧一同向佛。”

“哦……”顧以昭笑了笑,覺得對方很是佛係,拐彎抹角一番後,居然是勸他向佛?

“換而言之,這鼠妖如何,慧雲法師並不關心,是麼?”

慧雲道:“若是施主在貧僧行惡,在下自會阻止,然懲戒這鼠妖並非是惡行。在下看施主心存善念,因而不願施主手染過多鮮血,最終迷了眼界,要知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既然如此,那麼在下就先……”

顧以昭閉上了眼睛,手中的匕首似乎鬆了鬆,鼠妖則是目露希冀。

——它可以不用死了!

然而,下一秒,鼠妖便覺一陣劇痛襲來,它那肚子被寒光熠熠的匕首“嘶啦”一下劃開,裡頭那些黑紅黑紅的東西便霎時流了一地。

“嘰!”鼠妖短促地尖叫了一聲,隻覺身上氣力“嘩啦”一下便消散了。

因為顧以昭找到了它的內丹,並且從它腹腔中拿了出去。

“為、為什麼……”鼠妖不甘又怨恨地瞪視著顧以昭,“殺了我,隻會讓你、你自己墮入魔道,你不聽那禿驢的話,我、我咒你變成邪魔,將來我所受的一切也都會招呼在你身上。”

顧以昭笑意不改,但眼中好似有腥紅的光輝開始沉澱。

“聒噪。法師都說了,這是你作惡多端,活該被報應,你就是詛咒我這輩子斷子絕孫,也是無用!”

說罷,顧以昭便殘忍地將鼠妖活生生解體。

而鼠妖也承受著自己的身體一點點被肢.解的絕望,直到腦袋被砍下,方是沉入到黑暗之中。

可黑暗並非永眠,鼠妖還不配享受歸於虛無的平靜,一根桃木釘從它的頭頂刺入後,它的魂魄便被封印其中,今後將日夜被桃木釘的陽氣所折磨。

在門口看完了這一幕幕凶殘畫麵的慧雲法師情緒沒有半點起伏,既沒有再出聲勸誡也沒有上前製止,就好似眼前的一切都是清風流水,皆無法納入他的眼底。

俊美僧人的身上並沒有被一絲汙血濺到,但顧以昭在做完這一切後,手上、臉上、身上全都是鼠妖那黑紅的汙血,幾乎變成了一個血人,偏偏露出了一個不合時宜的愉悅笑容。

“在下無比感激法師出言勸誡,不過在下還是想要殺了這鼠妖。敢問法師,這鼠妖若是落入法師手中,又會變成怎樣?”

慧雲:“鎮壓百年施行教化,再去人間做足它所犯下的76件善事洗清罪惡,償還因果,之後便由它去罷。若是敢再犯,便再罰,但屆時懲罰也會隨之倍增。”

顧以昭好奇道:“那麼那些死於它口中之人,又該如何?”

慧雲:“那些人若是生前犯下罪孽,死於它之口,便是彌補罪孽;若是那些人生前無罪,天道便會贈以福報為償。此消彼長,就成了鼠妖的罪孽。罪孽若是太多,自有天收。”

顧以昭發現,在慧雲眼中,是人也好,是妖物也罷,剖開那層血肉後,大家全都是因果的聚合體。

於是他試探地問道:“噢~那麼若是在下對全天下的妖物都如此憎恨,所有妖物落入在下之手,都會變成這樣,那麼在下該是如何呢?”

慧雲的目光還是不曾變化,如古井般無波。

“便隨了施主的願。不過若是施主此般折磨隻犯下小錯的妖類,那麼過多的責罰與殺戮,則反倒是施主之過了,也會累積成為施主之孽債。”

“撲哧~”

顧以昭忍俊不禁:“在下本以為慧雲法師慈悲心腸、德高望重,乃是一位得道高僧。現在則幡然醒悟,恐怕除了天上那些仙佛神魔,法師視天下萬物為螻蟻罷了。”

麵對如此刁鑽的說法,慧雲沉默了片刻。

又認真道:“萬物皆有靈,然尋常螻蟻靈性太低,單憑本能行事,貧僧無法引導螻蟻向善。開了靈慧的生靈,與螻蟻終是不可一概而論。”

總而言之,慧雲法師承認自己對萬物一視同仁,但並不是高高在上地看著世間萬物苦苦掙紮,而是在不給自己沾染因果的情況下引萬物向善。

顧以昭又開始煩惱了。

既然對方不願意沾染那因果,那麼自己又該如何將對方留在身邊呢?

沉默著思忖良久,顧以昭將匕首一扔,那明亮銳利的匕首便落入鼠妖破碎的屍體中,被染成了汙血的色澤,一如他腳下的修羅之路。

他目光幽暗,語氣低沉地說:“未防在下做了那魔頭為害一方、致使生靈塗炭,那麼便更需要法師來監督了。在下並非執迷不悟之人,卻可以在法師麵前發誓,隻要法師陪伴,在下便不輕易做那凶殘之事,更不會墮入魔道。但若是法師離開,那麼在下就會墮入魔道,屆時法師也難辭其咎。”

顧以昭對自己半隻腳邁入魔道的情況是清楚的,但是他甘願如此,無法更改,那麼……他便要自己的愛人也共同沉淪。

對方若舍他,他入魔,對方也休想走與他對立的佛;對方若陪他,他便最大限度地剪掉自己的爪牙,完成對主要對象的複仇後,就不會生出更多事端,不會讓沼澤繼續吞噬他。

慧雲靜靜地看著顧以昭。

他們二人,一個是未能證道的佛子,一個是半腳邁入魔道的人。

慧雲想不透,為何冥冥之中,自己的情緣會係在顧以昭這樣奇怪的人身上。

他說起話來,便如那蒼茫雪山上迸發的一縷梵音,不知是幽冷還是安寧。

“施主便是屠戮了天下,貧僧亦不會動容。這是施主的因果,貧僧已經儘到了勸人向善的職責。過多的執念,才會讓貧僧跨入魔道而不自知,貧僧閱儘千帆,從不會將目光落於固定某物之上……”

換而言之,慧雲壓根不吃威脅。

男人也好,女人也罷,都影響他成佛的速度。

顧以昭渾身寒毛直豎,如同一隻被珍視之物激怒的野獸,暫時隱忍不發,之後便要將那怒火發泄到其他地方。

然而,下一秒,顧以昭又放鬆了下來。

“但是,施主與貧僧的確存在一些緣分,亦有求於施主。貧僧陪伴施主身側監督,而施主便需要助貧僧勘破迷障。”

顧以昭目光灼灼:“成交!那麼我要怎麼做?”

“貧僧也並不知曉。”慧雲難得迷惑地搖了搖頭,眸中好似迷上了一層霧氣。

這層霧氣,讓他頓時從高不可攀的聖潔佛子,跌落至凡塵俗世。

顧以昭深思片刻後,詢問道:“不知法師想要勘破的是什麼方麵的迷障?既然法師也說了在下能幫,那麼在下必定會傾儘全力。”

“與情愛有關。”慧雲閉眸,將身上氣勢收斂,“佛經有言,貧僧應當緊守色.戒,然貧僧視萬物為無物,便不知情愛為何物。不曾感受,便不可勘破,貧僧閉關數載,閱覽經書,亦是未有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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