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 118 章(1 / 2)

熏香引燃後的白煙縈繞在馬車內, 暖爐雖不曾運作,但特意釘死在車內的棉被還是起到了保暖的作用。

顧以昭穿著厚重的黑熊裘衣,還戴了頂暖帽, 整個人幾乎嵌在了熊皮裡。

路途顛簸,加上趕路速度較快,馬車不時便震動搖晃一下。

可車內的顧以昭卻好似一座雕塑,任憑外界如何乾擾,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其他人並沒有看到, 熏香的白煙隨著他的呼吸進入肺部, 無形的藥力繼而擴散至四肢百骸, 像是在乾涸的土地上灑下一片雨霖, 漸漸喚醒蘊藏於深處的生機。

突然,顧以昭睜開了眼睛, 猛地拿起痰盂, 嘔出了一團又一團烏黑腐臭的血塊。

在吐完後, 他的身上就像是被雨水淋過一般濕透,可麵色瞧著卻紅潤了些許。

馬車內的動靜被門外的商隊成員聽了去,忍不住感慨。

“這小薛公子看著瘦弱嬌貴,不成想是能吃苦的, 每天咱們趕路的時候都要吐上那麼兩回,偏偏一聲抱怨都沒有, 真厲害啊。”

“不過說來也是奇怪,俺這大老粗都替小薛公子覺著辛苦, 他受下來了不說,身子骨瞧著竟是比一個月前利索了。”

顧以昭已經跟著福桃商隊趕了一個月的路,為了照顧他,福桃商隊長施大福特地尋熟人借了輛更保暖更舒適的馬車。

拖著被毒害過的重病之軀趕路自然無比辛苦, 哪怕這馬車坐起來比施大福本人都要溫暖,可顧以昭還是險些沒了半條命。

但他忍了下來。

商隊裡備了些常見的草藥,也有人參靈芝等補物,更不乏大戶人家喜歡的熏香。顧以昭會根據需要買下,總歸他一個人也用不得多少,施大福看他可憐,還會以成本價賣給他。

至於他需要但是商隊存貨裡沒有的,他就委托施大福在趕路的時候注意一些,看到了便順手摘下。

他根據自己的身體狀況給自己調配了一些清毒藥,每天晚上商隊駐紮修整的時候花錢請人幫忙煎熬出次日一整天的份,要喝了便熱一熱,再以熏香和人參靈芝等補物吊著自己的氣。

最開始的時候他的身體千瘡百孔又鏽跡斑斑,即便修煉一整天也不見絲毫收效,但他還是就這麼堅持著,如今身子骨倒是比一個月前好上許多。

身體好起來後再修煉《慈悲淨妖錄》,自然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冬天的天色暗得迅速,約莫下午四點,施大福便指揮著眾人開始紮營。

“這幾天大家都注意著點,咱們就快出大周的國界了,指不定路上會遇到什麼汙穢東西,護身的東西一定要戴好!就算是拉屎撒尿也不能離了其他人的視線,隻準用恭桶!聽到了沒有?”

商隊成員:“聽到了!”

也有人笑道:“施大哥你就放心吧,咱們都不是剛出來的毛頭小子了,這點規矩哪會不曉得?你這話說的我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施大福沒好氣地朝對方瞪了過去:“提醒再多都不過分!你們啊,彆喝涼水,也彆吃生冷的東西,萬一鬨肚子了,到時候拉得劈裡啪啦,臭到的可就是同帳的人。”

“嘿~俺記得上一次鐵子就吃了路邊采來的野果鬨了肚子,那臭的,恨不得拿個塞子給他擰緊了!怕不是那些臟東西聞了也要被惡心走!”

“都記住了啊,誰要是鬨肚子,就讓兄弟用木塞給他塞上!木塞從哪兒來,咱也就不用多說了!”

一群人頓時就著屎尿屁的話題展開了激烈的討論,間或便扯到那些男人的那些事情上,人群中時不時發出一陣粗放的哄笑聲。

總歸眼下也沒有什麼姑娘家,這群常年混在一塊兒的漢子倒也沒個講究,什麼話都敢往外麵蹦。

施大福無奈,走到顧以昭的那輛馬車旁。

“小薛公子,那群粗人的汙言穢語你彆去在意。”

顧以昭輕笑著說:“弟兄們笑得開心是好事兒。施大哥累了一天,不若進來歇息一會兒?”

“那我就不客氣了。”

施大福也沒多推辭,走進了馬車內,嗅得熏香與熱茶的氣味兒,忍不住鬆了口氣。

“租了這輛馬車果真不虧,我雖不通醫術,但看小薛公子你的氣色明顯好了許多,可是習慣了?”

顧以昭點點頭,從衣服底下拿出一個裹著毛皮的葫蘆,給施大福倒了一杯熱茶:“是挺習慣了,施大哥喝點兒熱茶暖暖身子吧。”

一杯薑茶下肚,施大福深深地吐出一口氣,隻覺得身上的寒意都被驅散了不少。

顧以昭複而問道:“適才我聽大哥與弟兄們說起了汙穢東西,想著這一路上風平浪靜,莫不是前頭出過一些事情?”

施大福一拍大腿:“哎!突然想起小薛公子是京城人,不懂行商的規則,我這便跟你好好說道說道。”

在大周國內,距離京城越近的地方越安全,人口越興旺的城市也越安全。可是一旦遠離京城,尤其是國境邊界處寥無人煙的荒郊野嶺,會大概率出現一些不可輕易提及名字的汙穢之物。

那些汙穢之物各不相同,卻無一不是時刻盯著人命,無由來地散發惡意,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而死。

為了安全著想,商隊裡的每個人都會攜帶一些帶有加持的護身之物,或是經書,或是佛珠,或是符咒,或是佛像,去抵禦那些汙穢之物。

在自己的世界聽到這些內容,顧以昭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他曾經是不太信鬼神之事的,畢竟他和他的親生母親被人謀害,也沒見謀害者付出代價。

前世的他可不想等到自己死後去奢望那些不知是否存在的鬼神來替自己和母親平反,所以就趁著還剩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去報仇了。

施大福嚴肅地道:“小薛公子可彆不信!我們商會是有特殊規則的,不能輕易透露那些事情,若是對外說的太多被人查出來,要殺頭的!”

顧以昭眉頭微蹙:“這麼嚴重?”

他確實不曾看過有關本朝律法的書籍,但聽過評書先生講的妖魔鬼怪的故事。那些書生夜會狐妖女鬼的話本,癡男怨女三生三世的戲碼也很是常見。

照施大福這麼說,恐怕評書先生、話本作者和戲班子都得砍頭。

“這就是小薛公子不懂了。我說的那些汙穢之物,與話本中重情重義的妖狐女鬼大不相同,皆是些輕易便奪人性命的東西!”施大福麵色陰沉,“它們遵循某種特定規則而動,我們沒遇到是好運,遇到了就得發現它們奪人性命的規則,並從中逃脫。”

施大福向顧以昭講述了過去的一段親身經曆。

那是距今二十年前的事情。

彼時,他還是一個剛滿十八的愣頭青,整日就愛看江湖俠客行俠仗義的故事,拿了把刀劍就想要出門走天涯。

當然,如此不務正業的態度免不了被一通教訓,施父便拜托商隊長的朋友帶自己兒子出門幾趟,長長見識。

剛開始,路上什麼都沒有發生,沒有山賊,也沒有妖狐女鬼,更沒有美麗村姑遭難的情節,施大福從最開始的躊躇滿誌,到後來的心灰意冷。

隨著路上的人煙越來越少,他們離國境越來越近,商隊長便對商隊成員作出了跟今日的施大福一樣的囑咐,並且事無巨細,其實就是專門說給施大福聽的。

可是那會兒的施大福年輕氣盛,羞恥心也強,不願意在同帳的眼皮子底下排泄。

其實小的還好說,但大的就得去野地裡!否則賬內又臟又臭,製造臭氣的免不了被一通嘲笑。

那天施大福吃多了油膩的東西,半夜肚子疼得睡不著,便一個人去外頭方便。

剛提上褲子,他便聽得附近傳來女子的抽泣聲。

“你說我當年也是傻,荒郊野嶺,還是大半夜的,正常姑娘家哪會跑那兒去!”說到這裡,施大福罵了自己一聲。

但當時,施大福忍不住喊了一聲,那不知在何處的女子哭聲就突然停了,像是受到了驚嚇。

不久後,那女子的哭聲又開始了,並且比先前還要悲慘,一般人聽了根本狠不下心。

於是施大福便摸著黑過去了,不多時便就著月光,看到了跪扶在一棵樹根旁的女子。

那女子穿著一襲青紗,頭戴紅色朱釵,雖看不清正臉,但從背影看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施大福當時正值青春年少,想著自己沒準能邂逅一段愛情,想都不想就過去了。

但他還沒能來得及碰上那女子,便被突然出現的幾個商隊成員七手八腳地拽了回去。

“我叔二話不說就賞了兩耳光給我,抽得我跟豬頭似的。”施大福苦笑,“當時我還很生氣,覺得他們破壞了我跟美女的姻緣。你知道嗎,一聽我這話,他們立刻就用蒙汗藥弄倒了我,給我綁帳裡了,很多人一宿沒睡地守著我。”

於是第二天,一群拉著施大福走到昨晚發現他的地方。

可到了以後他才發現哪裡有什麼美女,分明隻有一棵樹根腫脹的樹!

倒是那樹根的樣子,像極了他昨晚見到的那哭泣女子的身形。

“我一問才知道,昨晚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我怎麼從帳裡出去的!我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明明每天都會有很多人守夜,可那晚我怎麼就出去了呢!我說我肚子疼去方便,我們找了一圈也沒發現任何東西。”

施大福臉色微微發白:“他們中途去帳篷裡查人,發現我不見了,就立刻過來找了,然後在附近看到我的腦袋正在往一個繩圈裡鑽,再晚一點,我估計就會被無聲無息地絞死。”

後來施大福的叔叔告訴他,昨晚誘惑他的詭異叫做“樹女吊”,通常會在夜裡出沒,會讓人產生幻覺,待獵物鑽入它的吊繩後,就會立馬收割獵物性命。

而成功捕捉到獵物後,獵物就會清醒過來,最終萬分痛苦地死去。

“樹女吊”屬於最低級的詭異,想要破除它的規則很簡單:一是不要回答它,將它的哭聲無視掉;二是旁邊的同伴將深陷幻覺之人拽回來看守一夜,避免那人再度無意識上鉤。

而樹女吊選擇的獵物則以青壯年男子為主,通常而言它們不會對女子下手。

顧以昭沒想到還能親耳聽到這種事,但這不就是智慧不高的樹妖想要害人的小計倆麼?

畢竟顧倚柔和軒轅夜都能得到係統重生了,這個世界有妖魔鬼怪的存在並不奇怪。

“多謝施大哥提醒,我會注意不從馬車出去的。”

施大福搖了搖頭:“你還是不信,我就跟你說說另一種詭異吧。那詭異叫做‘屍血瀑’,是一種乾屍模樣的詭異。如果在它的領地範圍內,人身上有還在流血的傷口,那人渾身的血液就會像瀑布一樣從傷口中流出去。偏偏它會故意在領域內設置陷阱讓人流血,防不勝防。”

“想要規避死亡的方法很簡單,如果是小傷口,就讓自己或彆人幫忙用嘴堵住,確保血不會衝出來;稍大一點的傷口,就用從它身上摘下來的藥草搗爛後蓋住……這一切的前提,都隻是在身上傷口不多的情況下,傷口一多也就無能為力了。”

“這……”聽到這裡,饒是已經有所準備的顧以昭也皺眉了。

這已經超越了他正常認知中“妖怪”的範疇,的確稱得上是“詭異”。

施大福說:“它們是無法被咱們給殺死的,那些具備加持的護身之物,頂多讓它們厭惡。就像是咱們看到了茅房,越臟咱們越嫌棄,但是如果真的要拉,也會捏著鼻子去拉。”

顧以昭不解:“若真是如此,它們不就會越來越多,而咱們能住的地方不也越來越少麼?”

“所以才需要皇帝啊!皇帝有辦法,能夠護住咱們百姓安居樂業,咱們也不敢多問,就按照皇帝給我們商隊定下的規矩行動。”施大福樂嗬嗬一笑,“咱們這些去彆國的商隊雖然路上危險,但賺得可多,走這一趟,整個商隊拖家帶口一整年都不愁吃喝!”

顧以昭不禁深思:“施大哥的意思,是那些有關‘詭異’的規則隻有商隊知道?”

他在京城活了十幾年,居然連丁點風聲也沒聽到過。

施大福:“確切來說,是出過國的商隊。但既然小薛公子是打算去大齊的,那麼到時候就遵守大齊那邊的規矩吧。大齊不像大周那樣捂住我們這些商隊的嘴,可論起安全,並不及大周。”

當晚,施大福和便喊了副隊一塊兒住在顧以昭的馬車裡。

好在直到天亮,商隊也並沒有出什麼事兒。

但是次日,就在他們剛出國境不久,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卻阻擋了他們的腳步。

隻見不久前還陽光萬裡的天突然蒙上一層陰翳,將陽光遮得結結實實。

濃重的烏雲在天空中來回翻滾,隨著幾聲雷鳴,瓢潑大雨驟然落下,將福桃商隊淋了個人仰馬翻。

尤其是這會兒還正是冬日,這雨水中夾雜著強烈的寒氣,顧以昭剛養好的身子立馬就覺得不舒服了,咳嗽幾聲後,取出驅寒的薑糖放在口中,並將爐火點了起來。

施大福在外麵扯著嗓子高聲喊道:“不能繼續走了,再走下去,咱們的貨都得壞掉!去附近找個地方休整吧!”

顧以昭將窗戶拉開一道縫隙,福桃商隊的眾人們在附近打轉了一下後,找到了合適紮營的地方,便立刻開始紮帳篷燒爐火。

在古代的野外淋了涼雨,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眾人顯然也深刻地明白這一點,比平常紮營的速度更快,一刻鐘的功夫,四頂帳篷便立起來了。

四頂帳篷對於五十個健壯的成年男子而言屬實有點擠,平常至少要五頂才夠,但現在情況急也顧不得這麼多了,大家夥趕緊將濕透的衣服換下來才是要緊事,人擠人倒也更加保暖,反正都是自家兄弟,哪會介意這麼多。

待情況穩定下來後,施大福便撐了一把傘走到顧以昭的馬車旁邊,叮囑道:

“我憑經驗來看,這雨不太尋常,希望真的隻是天氣不好。要不小薛公子還是先下馬車吧,我那頂帳篷比較小,人也不多,現在已經立好了。”

顧以昭表達了感謝,然後便裹著厚重的熊裘出了馬車。

施大福那頂帳篷雖然小了點,但算上顧以昭也才七個人,一行人捧著驅寒藥湯坐在攤著稻草與毛皮的木箱子上,倒也不算擠,就是要忍受一下男人聚在一起的汗臭味。

雨聲越來越大,好似有一頭野獸在天空中發出“嗚嗚嗚”的怒號,由遠及近,縈繞耳畔。

顧以昭一邊閉目修煉著《慈悲淨妖錄》一邊默默地念誦經文,待自己沉入黑暗中時,那煩人的吵鬨聲便漸漸消失了。

可是與吵鬨聲一同消失的,還有帳篷裡眾人的交談聲以及其他帳篷裡商隊成員們的說笑打鬨聲。

世界安靜得隻剩他自己的心跳聲。

“嘶啦~”

帳簾被拉開了。

在這針落可聞的環境中,這點動靜就如同雷鳴炸響,顧以昭猛地睜開眼睛。

霎時,大腦如針紮一般疼痛。

但幸好沒有影響他的行動。

隻見施大福等人麵無表情地向著帳外走去,而帳外的雨不見減小,反倒是要將他們吞噬那般越來越大。

“你們在乾什麼?”

顧以昭暴喝一聲,見眾人似乎還沒反應,便率先在排在最前麵準備邁出帳篷的商隊成員臉上卯足力氣落下兩個巴掌。

終於,那個人迷迷糊糊地清醒了,不太理解地看著顧以昭,還無法理解適才發生了什麼事兒。

顧以昭見抽巴掌有效,一邊解釋著,一邊如法炮製地給下一個人抽巴掌。

“我見你們在這大雨天往外走,叫都叫不回來,覺得不對勁,便隻好打你們了,若有得罪的地方,還請見諒。”

施大福恰好排在中間,聞言,表情立刻從迷茫變成驚悚。

“糟糕!有詭異在誘惑咱們出去!咱們必須呆在帳裡!能引動天象,並且讓所有人都無知無覺被誘惑的詭異,咱們隻有躲藏的份兒!”

副隊立馬喊道:“那弟兄們怎麼辦!萬一他們帳裡沒有人像小薛公子這樣保持清醒的人,不就……”

施大福艱難地點了點頭。

“不!不行啊!”副隊捂著腦袋,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居然跪坐在地,聲音哽咽,“小趙說這次回去後就跟未婚妻結婚,老李說他娘生病了還等著錢治病,毛矮子今年才是個十六歲的孩子啊……”

施大福紅著眼咬牙道:“你以為我想嗎?一旦我們進了雨裡,很可能就是有去無回!到時候我們救不了人不說,連自己都得搭上!詭異的可怕,你又不是不知道!很多商隊都死光了,能回去一個都是好的!”

聽著幾人痛苦的爭論,顧以昭頭一次領教到了詭異的恐怖。

不光是針對普通人,對於現在的他而言也是一樣。

方才在詭異的影響下,他也產生了倦意,仔細想來,若不是他有在小聲念經,或許也會和其他人一樣自己打開帳篷走進雨裡。

斟酌片刻後,顧以昭提出了一個建議。

“你們這裡有弓嗎?既然你們是吃了痛醒過來的,不如往隔壁射出一箭,一個人受傷總比全部人死亡要好……”

聞言,一群人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有!有弓!”

“立刻去試試!隻有帳篷頂部的材料是皮的,帳身是加厚的麻布,用力一點或許能射穿!”

一群人七手八腳地行動起來,便再也顧不上提出建議的顧以昭了。

不多時,有兩頂帳篷裡傳來了吃痛的呼聲。

“啊——!誰偷襲我?!”

“我的腿中箭了!”

——成了!

施大福在帳篷裡大喊:“我們遇到詭異了!快抽旁邊的人巴掌!將他們弄醒,千萬不能走出帳篷!”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旁邊兩頂帳篷裡越來越多的人清醒了。

但是,還剩一頂帳篷,射箭者用了一個箭筒都遲遲不見有人喊出聲,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力道太足將人給弄死了。

這場雨足足持續了兩個時辰。

還活著的人再也沒有閒心說笑,不光是努力睜著眼睛不讓自己睡著,還得盯著身邊的人,要是身邊的人麵上出現倦意,咬都要給對方咬痛。

眼看著紅色的夕陽透過帳簾的縫隙照了進來,確定天氣已經放晴後,顧以昭等人這才出帳查看情況。

地上還保持著下過雨後的泥濘,眾人很快便發現了躺在附近的屍體。

不出帳篷是對的。

那些屍體呈現溺死多日後才會顯現的巨人觀狀,比生前膨脹了不止一倍,散發出高度腐敗的惡臭,不看衣物已經很難辨彆出生前的相貌。

然而,這些顏麵腫脹、眼球凸出的屍體,就好似在最後時刻看到了什麼醜陋的東西,五官猙獰地扭曲成團塊狀。

顧以昭認真地確認過屍體的狀況後,便掩住口鼻,不忍地彆開了頭。

兩個時辰前還在說笑的青壯年們,這就變成了了無生機的屍體……實在是太殘酷了。

“嘔——”

福桃商隊中有很多人直接吐得七零八落,涕泗橫流。

對同伴死亡的恐懼與不舍,對自己幸存的慶幸與愧疚,如同兩座大山,粉碎了許多人的心理防線。

“為什麼我們會這麼倒黴……明明大家都帶著護身之物啊!?”

“小順這孩子才十六歲啊,是咱們商隊裡最年輕的那個,我該怎麼跟他爹娘交代啊!”

“不乾了……這次結束我就回去務農,哪怕賺的少點,也再也不乾了……”

“啊!啊啊啊——!我不想死,我大的孩子才六歲,小的才兩歲,家裡不能沒了爹啊!”

“以往咱們可都是有驚無險呐,這都快過年了,走完這趟後就可以跟家裡人團聚了……”

聽著商隊成員們的哭訴,施大福眼角也帶著幾滴淚痕。

護身之物隻能起到讓詭異厭惡的作用,並非一定能夠隔絕詭異。

漢子們三兩成群地抱在一起痛哭,剛經曆這場大難,眾人都需要一個主心骨。

一刻鐘後,施大福眼見天色漸漸暗下,啞著嗓子道:

“弟兄們!這次多虧了小薛公子保持清醒,還提出了射箭的建議,否則咱們全都得死!現在咱們將屍體都聚在一起,用草席和乾草蓋上,今天就將這些屍體燒掉吧。”

“要燒掉?”其中一個漢子抬起頭,不敢置信道,“咋能燒掉呢,咱們得運回去,讓他們在老家下葬才行啊!”

施大福怒喝道:“彆胡鬨了!你以為我不想嗎?哪裡有這個條件!被詭異殺死的屍體,有一定可能也會變成詭異,我們得在第一時間燒掉!都彆閒著了,站起來動手吧!除非你們也想死!”

在場眾人都還有家庭呢,哪會真的想死?

聽到吩咐後,眾人便互相扯著對方從地上爬起來,將行李中的乾木頭和乾稻草搭成一個台子,往上麵澆了一缸又一缸熱油,開始燒屍體。

在古代,油是比較貴重的東西,這幾缸油能賣不少錢。

但沒辦法,這些屍體裡積攢了太多的水份和怨恨,不多澆點油根本燒不透。

滾滾黑煙升起,似乎在昭示著死者的不甘與怨恨。

然而在場卻無人知曉今天他們遭遇的詭異究竟是什麼。

就在眾人以為危險已經結束的時候,危機實際上才剛剛開始。

……

【任務對象顧以昭已離開大周國界。】

【當前已符合抹殺條件。】

【宿主是否願意支付代價對顧以昭進行遠程抹殺?】

【檢測到係統當前惡意值不足以抹殺任務目標,請宿主做出選擇。】

這一個月來,顧倚柔經曆了許多個人生之中的重要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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