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我觀這劍招破綻諸多,雖知這是誘敵深入,但鹿道友似乎是你那位劍尊繼承人姐姐的弟子,如何會踏入陷阱?”
“他一定會。”隨之遊話音中三分篤定七分認真,“你不信我們就打個賭,要是他中計了,你就跟我談戀愛。”
江危樓問道:“那沒中計呢?”
隨之遊害羞一笑:“那我跟你談戀愛。”
江危樓挑眉,溫聲道:“聽來聽去,好像是都是師妹占便宜。”
“怎麼會,難道你對我就沒有半分動心嗎?我看你一直半推半就的,難道彆的女人對你這樣你也是笑眯眯欲拒還迎嗎?”
隨之遊摸著胸口大喊,一副受傷的樣子,黑眸卻亮晶晶,“江危樓,我不信你對所有人都這樣!”
江危樓唇邊噙著淺淡笑意,“我自小不善言辭,亦不擅拒絕他人,師妹想必是誤會了。”
隨之遊:“你真的隻是不擅長對付女人嗎?”
江危樓抬起眼,很是純良地點頭。
隨之遊:“但你明明很擅長拒絕我,這豈不是說明我是特殊的。”
隨之遊:“你喜歡我,我懂了。”
隨之遊:“你不喜歡我?強撐罷了!”
江危樓:“……”
他抿了下唇像克製些什麼,片刻後卻還是啞然失笑。
江危樓握拳抵住唇角,清朗的眉目如春水,喉間溢出笑聲。
隨之遊眨著眼睛,湊過去,“你說話啊!”
江危樓搖頭,也學著她眨了下眼,“師妹還要我說什麼,現在我說什麼師妹不都自有定論?”
隨之遊又歪著腦袋,拇指掐著尾指指甲伸到他麵前,話音楚楚可憐:“那你對我就真的,一點點點感覺都沒有嗎?真的沒有嗎?”
江危樓看向月亮,低聲道:“已經很晚了,師妹且回去吧。”
“那好吧。”隨之遊歎了口氣,也不打算急於一時,轉身走了,“那你記得,今夜有人因你睡不著了,。”
隨之遊轉身剛走幾步,卻感覺自己紮起的黑發被輕輕拽了下。她立刻回頭喊道:“乾嘛啦!不喜歡我還要釣著我!”
等她喊完才發覺,原地早已空無一人,他已經走了。
隨之遊:“……錯覺?!”
她一臉迷惑地摸了摸黑發,卻摸到了有些冰涼的東西插在發髻中。
隨之遊拔下來,卻劍是一枚點翠發簪,發簪下垂掛著幾根流蘇,銀色發簪散發淺淡的光芒。
她施法輕探,發簪慢慢化作一柄劍,劍鞘是千年玄龜龜殼所雕,劍身中篆刻著幾道深邃紋路,光芒如水般流動其中,劍刃寒氣畢露。
一道符籙自她懷中飛出,自發燃燒殆儘後顯出幾個字。
“如果有呢?”
明明隻是幾個字,但隨之遊仿佛已經看到他溫潤如玉的笑臉了。
她將劍變回發簪,化出水鏡細細照了起來,找了個好看的位置將發簪插進去,對著鏡子笑出了聲。
如果有,算你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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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門大比設立在修仙界最繁華的地界,這也是玄清派、鴻蒙派、道一派三個門派的交點——須引城。須引城本來便是一眾修仙寶器、鍛造以及各弟子們置辦各種東西的繁華場地,又加上毗鄰幾個大門派,堪稱寸金寸土的學區房。
須引城本是四麵環山,因為其他三座山有了門派,第四麵山須引山便也順理成章成為了各門派宗門大比的場地。
宗門大比舉辦得如火如荼,各比賽設在須引山不同的山峰上,還有一個時辰江危樓便要與鹿淞景一較高下了,恰好賽前的休憩時間裡,他們在須引城的一茶館內遇見了。
江危樓剛結完賬,準備離開時遇到了鹿淞景。
鹿淞景倒是很受歡迎的樣子,身後慣例跟著一幫師弟師妹們,嘻嘻哈哈地進入了茶館。一見到他,也開開心心地跟他打了招呼,“江道友,許久不見。”
江危樓身旁的同門弟子頗有幾分敵意地看著他,複又看向江危樓,似是不解。他便解釋道:“之前下山伏魔所結識的。”
兩人便又寒暄幾句,鹿淞景揶揄問道:“之前那個小師妹是這裡的哪一個啊?”
江危樓搖頭,淡笑道:“她與我比試的場地不一樣,這會兒並不在我身邊。”
“原來這樣啊。”鹿淞景並不在意,隻是燦笑道:“等下的比試我們都加油!”
江危樓也笑,“承你吉言。”
短暫的插曲後,江危樓一行人也不做停留,離開了茶館。
他喚出劍正欲回山峰,這時,一眾弟子與他皆收到了師門的傳訊符。
“妖道蹤跡顯露,速往名隱山!”
名隱山,正毗鄰須引山山腳,並不引人矚目。
他們便也顧不得接下來的比賽,齊齊禦劍飛往名隱山。
江危樓帶著幾名弟子深入探尋一番,卻未見有人跡,他們便再次聯合施法結下了陣法探山。卻就在這時,一道帶著濃重血腥味的妖氣陡然浮現。
眾人立刻停止施法,齊齊喚出劍來聚在一起啟用誅妖陣法。
然而那妖卻十分迅猛,滾石落葉彙聚成龍卷風的形狀朝他們侵襲而來,竹葉被風吹出尖銳的哨聲,詭異的香味如同一味催化劑將這風凝聚成更加尖銳的風刀似的形狀。
有幾個弟子立時受了重創吐出血來。
一行人結陣幾乎用儘了法力,接下來各自催動符籙和施咒也仍無濟於事。
結陣無法封印其法力,各樣的法寶皆被這鋒利的風刃所斬斷,符籙更是無用。
幾乎頃刻之間,身邊的弟子一個個倒下,江危樓也重傷倒地,胸口的血氣上湧逼得他吐出幾口血。
望著遍地傷亡的弟子,這一刻,他才確定,這次恐怕是那真正的妖道出手了。如果此前他還在借助各種傀儡的話,這次他才是真正隱在幕後,用出了真正的術法。
恐怖的是,即便隻是術法,他們眾人仍難敵其迅猛。
難以想象,這妖道到底吸食了多少弟子妖魔的力量,又到底該怎麼對付。
如果……這一刻燃儘所有壽元,能否爭取一線生機,將消息散播出去?
隻要一刻鐘。
隻活這一刻鐘。
現在是宗門大比,眾門派弟子皆在附近,即便這妖道要他死,那他也決計不會白死。
妖風術法不斷擦過他身邊,徒留下血痕傷口。
江危樓定下了心神,黑眸陡現幾分金光,俊美的麵上滿是森冷。
天空雲層瞬間暗下,他正欲祭出咒法,耳邊卻陡然浮現了隨之遊的聲音——她在傳音。
“我收到了傳訊,正在趕來,你堅持一下。”
“不要來了,很危險。”
江危樓肩上再中一記術法,他瞬間飛出一丈距離,血液噴薄而出。
“不是吧大哥,我很強的,你等等我,我都能傳音給你了,肯定是快到了,你再拖一拖!”
“但——”
他顫顫巍巍地扶著地,想要站起身,無數道竹葉霎時刮向他,將他刮成了個血人。
江危樓手指的亮光浮現,但耳邊再次浮現了她央求的聲音。
“天色好黑,你是不是又燒命了啊,彆啊!我說了我快到了!”
“……”
“再拖一炷香時間我就到了,現在,聽我的,拿出劍來。”
“……好。”
江危樓閉了下眼睛,幾乎想在這一刻永遠睡下,但再次睜眼,他眼中金芒褪去,虛空中浮現出一把劍。
他握住劍飛起。
竹林風聲蕭蕭,又是一道術法亮起。
隨之遊道:“我探到了那妖道的術法了,你聽我的,左三步,施法刺向南北方向。”
他依言照做,在刺過的一時間,那術法竟陡然消散。
山海暴動聲響起,稀裡嘩啦的滾石聲從四麵響起。
隨之遊又道:“於西北方向五步處,喚出劍影保護你自己,那天我教你的招還記得嗎?就用那個!雖然他在施法用妖風聚石,但你這個一樣管用,劍可斷萬物!”
亂石擊打在他身上,狂嘯聲將他的耳廓震出血跡。
江危樓回憶著那日她的昭示,凜凜的目光望向手中的劍,再次揮劍將她的昭示演練一遍。奇跡般的,那些原來無孔不入的亂石竹葉卻仿佛真被斬斷了一般,連那術法都似乎停止了作亂。
但片刻的喘息後,一道法術迅速擊中江危樓手腕,劍當啷落地,他本想緊接踢劍而起,卻牽扯到傷口,速度竟晚一步,亂石嘯叫直襲他命門。
……看來,他劍法確實很不精。
不知為何,江危樓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居然想起來隨之遊調笑他的話。
耳邊的傳音不知何時早已沒了聲音,一道白色身影如風驚現,手中利劍如灼灼火焰。
細長的光愈發強烈,一劍激起更大的風流將巨石瞬間吞噬打散,鋒利的竹葉失去風的加持便陡然沒了任何重量。它們飄飄然與隨之遊臉頰邊浮現,她一手護住江危樓,另一手持劍。
隨之遊回眸斜睨一眼江危樓的慘樣,第一反應卻不是心疼,而是無奈還帶點生氣的笑,“唉你這真是……彆說我教過你啊!你真是——”
話音未落下,他卻已支撐不住,似要倒地。
江危樓望著她的笑意,也笑,如畫眉目彎彎,虛虛伸手一指那伺機而動的妖風,道:“就是它,去幫我出氣吧,師妹。”
她愣了下,想起來,這是許久之前他們除屍妖時她說過的話。
隨之遊點頭,握劍正對向那妖風,“行,我這就真實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