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2 / 2)

謝遊在他頭上撐起油紙傘,雨滴打在她顯得有些單薄的肩膀上。

謝玉成伸手扶著她肩膀,將她拉到傘下,兩人的距離愈發靠近了些。誰也沒有說話,隻是在同一柄傘下對望。

謝玉成許久才道:“我父親戰死雨中,我略有傷感罷了。”

他其實並不覺得需要解釋,但或許因為她什麼也沒有問,反而卻讓他忍不住開口了。

謝玉成說完,看向謝遊,卻見她直直地盯著自己的耳側。他問:“怎麼——”

話音未落,一道溫熱便從耳邊傳來。

她竟伸手握住了自己的耳朵!

謝玉成驚詫地往後退半步,掙脫了她的手,麵色有些冷,“你——”

謝遊困惑的聲音打斷了他,“你怎麼有耳洞啊?”

謝玉成不自然地道:“我年幼時身體不太好,家裡便將我當做女孩子養了一段時間,估計是那時穿的。”

“原來是這樣。”謝遊點點頭,又問:“我們能彆在外麵說話了嗎?雨濺到身上黏糊糊的,我不舒服。”

謝玉成一時語塞,喉嚨中仿佛有什麼東西梗塞住一般,許久,他才問道:“你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謝遊這才笑了下,她輕輕地說:“很重要嗎?”

她伸手一指,“就像雨落在地上,天晴了,雨就會停,那些水也會被蒸發掉。你我雖是兄妹,但不久後你把我交給慶國公府就能出家了,我們不會再相處多久的。你所困擾的事情,對我來說不那麼重要,正如我現在困擾於讀書寫字,但你並不在乎。”

反正兩個人也不過是各自扮演兄妹的角色而已,他看著也沒多大認真,她又何必上心呢?

謝遊這麼想,卻又看見對麵的謝玉成張了張嘴,似乎在說什麼。但嘈雜的雨下個不停,她有些聽不清,便又湊近了些。

然後她看見他眉眼中泄出很淡的笑。

謝玉成道:“雨落下時有五種聲音,我聽見了,也數了。聚散有時,並非代表我一定是將你當做交易自由的工具。”

他轉過身離開,又說:“我衣衫濕透,撐不撐傘都不重要,你便自行回去罷。雨後地麵濕滑,想出去便讓奴仆帶你去,不要再攀窗了。危險。”

謝遊便撐著傘看著他,他背影顯出些拓落,獨行在雨中卻頗有幾分悠然。

……彆說,這脆弱中透著落魄,落魄中透著瀟灑,瀟灑裡還藏著幾分遺世獨立的背影,好帥啊。

謝遊當即感覺被擊中了心,如果她有記憶,她一定知道這種感覺叫——氛圍感。但現下,她隻感覺這種心動立刻反應到她身上,喉間一股溫熱,血腥上湧。

江危樓落入這陣法中已一刻有餘。

全然的黑暗中土腥味十分刺鼻,唯有某處土壁畫著碩大的法陣,光芒微弱。

這法陣是雙重法陣,土陣和夢陣,雖並不難解,但落入瞬間夢陣啟動,兩人還是難免著道。

好在陣法並不算高明,江危樓一刻鐘不到便已醒來,醒來時仍然是心口空落落的感覺,除此之外沒留下什麼。

他知道,大抵又是人魂留下的記憶在作祟罷了,一時間隻想苦笑。

江危樓深呼一口氣,指間點起一小簇火苗,暫且照亮了這個頗為陰暗的土坑內,觀察了下四周。

如同某個墓穴一般,陰暗昏沉,空間極為狹小卻十分堅硬。隱隱約約的法術波動從土中傳出,約莫仍隱藏著些禁錮他們的法陣。

不過並不難解。

他看了眼倒在一邊的澹台遊。

她半躺在土坑中,合著眼,顯然還沒離開心陣創造出來的夢境。

江危樓並不打算叫醒她,隻先盤腿調息,既然還準備探主峰,那便需要更多神力支持。

沒多時,他感覺身邊的人身體抽動了下,看過去,卻見她仍緊閉雙眼,喉嚨卻陡然溢出些腥味來。

緊接著,江危樓便立刻也受到影響一般,喉嚨裡湧出些腥味。

他眼神沉了沉,停止了調息。

已經第二次了。

這一次他可以確定他會受到她影響嘔血絕非偶然。他的人魂,與她有關,或者說,很可能就在她身上。

原來如此。

這些日麵對她時,那些無法克製的躁動情緒終於有了原因。

最差的結果便是,她乃他的人魂所轉世。

江危樓站起身來靜靜看著她,麵上並無過多表情,眼神慢慢的冷了下來。

她睡得很踏實,睫毛在麵上投下一小片陰影,麵容上隻剩安靜。

江危樓伸出手來,手掌上頃刻浮現出一柄劍來,他拔下劍鞘。

劍刃寒光反射出的光芒跳動一瞬,映在她臉上。

江危樓麵無表情地執劍站在她身前。

這一劍,正中她心口才能讓她斃命。無論這人魂是寄宿在她身上,亦或者投胎成了她,待她死了終將無所遁形。若是人魂回歸皆大歡喜,若是散了也無妨,不再妨礙他才是最好的。

他握著劍,劍尖抵著她的腹部,並不用力,隻是順著她的肌膚一路往上輕輕撥動,然後停在胸口正中央。

一劍下去,他便再也不用為這些無來由的情緒與焦躁,還有那些湧上心頭難以言喻的恨所困擾。

她如今正在鼾睡隻要刺下去即可。

江危樓這麼想,但他看見劍尖卻在輕微顫動著,劍刃所反射出來的寒光便也似惡作劇似的浮動著晃眼。

他順著劍去找原因,卻先看到自己攥著劍攥得蒼白的手指,他的手居然在微微顫抖。

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江危樓感到困惑。

在這困惑中,他突然發覺喉嚨陡然像塞了許多石頭一般,挨挨擠擠地咯著喉嚨往下吞咽著,幾乎要將胸腔攪出肉與血混合成的爛糜。

罪魁禍首明明已經在麵前躺著了,他為什麼遲遲沒有動手,身體的動作滯澀得幾乎不聽他大腦的思考。

他閉上眼,耳邊似乎能聽見胸腔內心臟跳動的聲音,它跳得又快又沉,沉得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如果人魂在她身上,那麼為什麼會在她身上?如果人魂已經轉世,那是否會攜帶著他失去的那部分的記憶呢?

那麼,比起死,或許她或者對他更有用不是麼?

而且,如果僅僅因為她與人魂有關這一點便能到反複使得他心緒如此不寧,或許恰恰說明這份人魂的重要性。

夠了……

又是這樣毫無必要的思考,毫無必要的鬆懈,毫無必要的憐憫。

江危樓注視著抵著她心口的劍,垂下眸光。他再次攥緊劍鞘,眼中隻剩淡漠,直接刺下去。

卻在瞬間,“當啷——”一聲響起,原本熟睡的少女幾乎在瞬間睜開眼,手心劃出一柄劍兩手扶住狠狠格擋住他刺下來的劍。

江危樓被震得後退半步。

隨之遊一翻身站起身來,“你猶豫太久了,我差點又睡著。”

一醒來就感覺他殺意騰騰,她還等好久呢,結果站跟前半天啥也不乾,用劍還調戲了下自己。

什麼人呐,臭流氓。

隨之遊說完提著劍朝著他衝過去,他迅速格擋,卻被她一個劍花挑下了劍。她的劍並不挺多,伸出腿來踹著他腹部,另一手劍直接穿過他肩膀將他紮在地上。

血立刻順著他肩頭的傷口噴湧而出。

隨之遊踩住他另一邊肩膀,手撐著劍,劍下便是他流血的肩膀。

江危樓卻並未感覺到痛一般,一言未發,眼眸裡甚至沒有驚愕。

他問道:“要殺了我嗎?”

隨之遊莫名其妙,“不是你要殺了我嗎?”

“你身上,藏有秘密。”江危樓頓了下,“一個與我有關的秘密。”

“你不也有秘密?”隨之遊笑著道:“不然你也不會想殺了我,我還納悶,你為何遲遲不動手。”

江危樓,你換了馬甲以為我認不出是吧?

還在這裡跟我演?

她得意洋洋,準備等他痛陳一番她曾經的人渣往事,細數她的的罪孽,然後一劍了結他的馬甲。

卻陡然聽見他道:“你可曾有一段不屬於你的記憶?”

隨之遊:“……?”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