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有人不愛我呢?你說是吧,閻王?”
隨之遊坐在案幾上,神情凝重地看著閻王。
閻王捏著筆在批折子,幾度捏著得直接蒼白,但還是強行忍著怒氣,“聞道帝君幾次紆尊降貴來到此地,莫非便是為了與小神聊這些事?”
隨之遊“噯”了聲,又“嘖”了聲,才揮了揮袖子,“這麼客氣做什麼,咱們也算老熟人是不?”
“不是你們這幫神除了談戀愛沒彆的事乾了嗎?”閻王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了,“仲長閒著沒事來找我,謝疾也來找我,你也來找我,你們是沒有朋友嗎?”
隨之遊皺眉,“但跟彆人說還要講很多故事前情,你就不用,你什麼都知道。”
閻王語塞,咬了下牙才道:“我最後說一次,見不見你是仲長的事,跟我無關。反正他這麼多年終於想通了不和你糾纏也在情理之中,你呢,自己做過什麼心裡也清楚,彆指望從我這裡套到什麼東西。”
“可是這不合理啊!”隨之遊跳下桌子,柳眉倒豎:“明明是他最後偷偷跟我換了心臟的誒,意思不就是希望我回頭找他嗎?我把六界那些破爛事結束後第一件事就是幫他趕緊醒來誒!可是他居然連青丘都不讓我進!”
她說完後,又思考了幾秒,“等下,我懂了,他在欲擒故縱!”
閻王:“……”
他恍惚之中,感覺在她身上看到了仲長狸的影子。
這兩人攪在一起看來不是沒理由的!
閻王頓了下,道:“不妨聽聽小神的話,他或許是想開了。”
說完後,他麵上終於浮現些欣慰之情來,“聞道帝君向來也是個無法拘著的,仲長若是決心你們到此為止,對你不也是樁好事?以後再無什麼牽絆著神君,六界亦來去自由,也是甚好。”
隨之遊想了想,又想了想,繼續想了想。
好一會兒,她才伸出兩隻手在空氣中比劃出了一大團的形狀,“可是他變成那麼一團毛絨絨的時候,真的很可愛啊!之前我隻是有很多事要做,現在我都做完了,讓我不管他不行的啊!”
閻王:“……你清醒一點,他不是你的寵物。”
隨之遊:“他說過願意當我的小狸奴的。”
閻王:“……打住!彆說了,有點惡心。”
“算了,既然你不願意透露他的事,那我隻能自己再闖一次了。”隨之遊歎了口氣,一甩頭發,又道:“隻是這次我大概沒什麼耐心,隻能強闖了。”
閻王無助腦袋,煩得要死,卻還是隻能順氣道:“你要是真想你們結怨,就直接轟了去。”
隨之遊眼睛一亮,知道他這是鬆了口風的意思,“怎麼說?”
閻王無奈,繼續說下去,“若是不出意外,兩日後,狐族的祈福大典又要開了。”
*
夜色森森,林蔭蔽日,又是一個盛大的月圓之夜。
山石繚亂,綠草繁茂,傍晚的霧氣籠罩在深山之中,露水掛在枝頭。
隨之遊躺在樹上,看著身邊的枯枝將霧蒙蒙的天空切割勾畫成不規則的塊狀,天邊的暗色如同巨大的手一般準備隨時將她傾覆。
她伸出手比了比月亮的大小,算著時辰。
風吹過,似乎有極輕的絲竹聲響起,但似乎又沒有。
隨之遊鬆了口氣,看來閻王沒有騙她,這裡就是祈福大典會降福的山。
到時候該怎麼打招呼呢?
到時候該怎麼哄哄呢?
隨之遊想了又想,極輕的絲竹聲卻越來越大。模模糊糊的光團越來越靠近,模樣可愛的小狐狸兩腿站立,穿著彩色的衣裙,各自抱著樂器跳著怪異的舞蹈。
八隻大狐狸抬著圍繞著寶架,寶架上珠簾晃動,大狐狸的身影在皎皎月光下浮動。
濃法光隨著琴音驟然變大,霧與雲幾乎連成一片,卻又絲絲縷縷吹拂流動。
大狐狸仍是穿著彩色錦袍,九條尾巴晃動,額上是紅色花鈿,狹長眼下點綴神印。抱著金色琵琶撥弄,模糊的光團逐漸化作逸散成重彩濃墨的漣漪。
天空之上,青色月亮燦爛奪目,那輛寶架便在月下悠悠行進。
大狐狸仍在撥弄琵琶,樂聲嘈雜。
輕風吹過,山石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輕輕跳動起來,樹枝抽出更細更長的枝條。
小狐狸們仍跳著古老的舞蹈,大狐狸們抬著寶架。
巨大的狐狸似有所覺一般,朝著隨之遊的方向瞥了一眼,卻又移開了視線。
寶架並未停下片刻,隨之遊望著它離自己越來越近,終於來到了自己所在的樹下。但仲長狸似乎並不打算停留,大狐狸們賣力地驅動著寶架,隨之遊眼看著他們要走,便身子往下一倒,用腿勾住樹枝。
“是誰!”
小狐狸們驚覺不對,下一刻,卻又聽一聲“當啷”,將它們狠狠嚇了一跳。
幾隻狐狸尾巴毛都炸開了,紛紛朝著聲源處望去。
卻見一名少女勾著樹,倒吊垂下,竟正正好吊在那寶架前!
隨之遊抽出劍來挑開簾子,滿臉笑意地望著大狐狸。大狐狸仍是低垂著金燦燦的眼眸,九條尾巴在身後搖晃。她抱著劍,絲毫不顧自己垂下的發絲,就這般倒吊著望他,“嗨,寶貝,玩欲擒故縱呢?”
大狐狸抬起毛絨絨的爪子揮了下,頃刻間,一眾跟隨的小狐狸便遁去了身形。它這才笑吟吟望著她,用袖子擋住了尖尖的吻部,道:“誰是你的寶貝。”
隨之遊翻身下了樹,三兩步踏進寶架,“這裡不就一個寶貝。”
大狐狸眯眼,“還是這般油嘴滑舌。”
“那你不喜歡我說甜言蜜語嗎?”隨之遊悠然地坐在它身旁,伸手摸了摸它毛絨絨的毛發,“真漂亮啊,小狐狸。”
仲長狸很是受用一般,歪了下頭望她,可是話卻顯得很平淡,“子遊是來挽回我的話,那便不必了,畢竟看起來沒有什麼誠意。”
“怎麼會?”隨之遊反而瞪圓了眼睛,顯得很是委屈一般,“我下了六界第一件事,便是將心臟還於你,又施法將你喚醒,結果你卻讓我是閉門羹。我這一個月,望你這裡跑多少回,不過是想見見你,一麵可都沒見到。唉,你這樣對我,我這不還是想辦法溜進來找你了。”
她說完又幽幽歎了口氣,“最終卻還要被你這樣陰陽怪氣,算了,都是我自願受這氣的,誰教我放不下你呢?”
隨之遊很擅長且很喜歡這樣倒打一耙的,忽略前因便隻講他人的不好,她慣是如此。但偏偏的,仲長狸生不起氣來,話音卻更溫柔了些,“是啊,心臟換回來了,那我們豈不是兩清了嗎?”
“你想跟我兩清嗎?”隨之遊轉眼望他,捧著心口,很是傷感的樣子,“我記得曾有隻狐狸機關算儘,也不過是為了留我。原來已經放下了啊,反倒是我還在其中。”
仲長狸身上熒光點點,毛發褪去,顯出郎君模樣。
“嚓啦——”
他打開了折扇,擋住了連臉,眼眸低垂,“狸自然是放不下,但曾經尚且還追求一夕歡愉,如今卻不行了。”
仲長狸終於抬眼望她,將折扇合上,握住她的手將折扇放到她手心中。
他笑起來,“子遊還記得那隻蝴蝶麼?”
隨之遊愣了下,卻見仲長狸伸出掌心,化出一幕雲鏡之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