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一麵憶故人(2 / 2)

平日裡總是嘲笑蘇執禹酒品差,如今輪到他撒酒瘋,真是報應不爽。

全正繼續道:“我以為他是師傅的熟人便幫他帶了路。”

“我回來之後可又說了什麼做了什麼?”薑向無問道。

全正忙擺擺手道:“沒了沒了,除了”

薑向無耐心全無道:“除?了?什?麼?你能不能一次把話講完?”

全正:“除了在房外設了到結界,就沒彆的了。”

薑向無又問“這事你可還同誰提過?”

全正忙把頭搖成撥浪鼓道:“沒有。”

薑向無道:“此事到此為止,消息放出去,就說我又撿了個徒弟。好了,退下吧。”

——看來,還是要找那少年問上一問。

薑向無喜歡撿徒弟回來,這是攬生閣上下人儘皆知的,除了蘇執語是被掌門送到薑向無門下的外,剩下的徒弟都是被他撿回來的。先說忍冬,被薑向無帶到攬生閣的時候瘋瘋癲癲好似乞丐。再說扶笙扶玉,也是被薑向無從一個荒山裡帶回來的,全正也是他從青樓裡救出來的洗腳小弟。這次撿了個樹精回來,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

戰勝輿論的方式,就是製造新輿論,等大家的新鮮勁過了,也就忘了這茬了。

隻是對屋裡那個,不知該如何交代。

薑向無百思不得其解,隻得在門外踱來踱去。

這時,吱呀一聲,房門開了。

少年自房裡走出了幾步,身姿挺拔地負手而立,笑吟吟地望著他。

雖為少年模樣,卻是霞姿月韻仿若天人。

薑向無看著他,不由得想起當初在天界初次見到風逸時,也如這般

那時薑向無剛剛飛升,天界並無要緊的事情委任與他。他便愛四處閒逛,一來儘早熟悉環境,二來也好多認認臉。

一日行至蓮池,遠遠瞧見一位氣質斐然的仙君端坐在蓮池中涼亭的石桌前,一手支頜,一手翻書。身側立著一隻曲頸的仙鶴正在打盹兒。

薑向無正欲走近攀談一番,卻被人狠狠推到一旁,險些栽進蓮池。

他正要看看是哪位仙友如此粗魯,轉身卻見一位氣仙姿佚貌的仙子從他眼前匆匆走過,氣衝衝地走到涼亭中那位仙君麵前,一把抓過書來,“啪”地一聲摔在地上,全然不顧儀態,拔高了嗓門怒斥道:“你還當你是當年那風光無限的仙兵將首嗎?若不是我求我爹替你向昊天大帝苦苦求情,你當日犯下的重罪被貶到畜生道千刀萬剮幾百次都不夠!哪還有機會留在這天上悠哉!又有哪家仙子肯多看你一眼?你憑什麼去找我父親退婚!”

如此高喊引得路過的眾仙家紛紛駐足。睡得好好仙鶴也被驚醒,忙一溜小跑躲到仙君身後伸出脖子去看那仙子。

薑向無看得雲裡霧裡,剛巧身邊有位仙友穿的花花綠綠色彩斑斕,好似個大花繡球般極為紮眼,全然一副看戲的姿態,便湊過去小聲道:“敢問仙友,這二位是怎麼了?”

花繡球了撇他一眼“新來的吧。”

薑向無笑道:“聰慧如仙友。”

花繡球朝著朝著涼亭裡的仙子揚揚下巴道:“那個,青帝的獨女,榮華公主。”

又朝著仙君揚揚下巴道:“那個,叫風逸,是個散仙。”

薑向無剛來幾天,隻在報道的時候從負責接待新人的仙君那聽過一些天上的重要人物,先是位最高權最重的昊天大帝負責天界整體事宜,接下來便是青赤白玄黃五帝和其手下輔將負責凡間東南西北中五方事宜。

薑向無心道:“這榮華公主既是青帝膝下獨女,身份必然尊貴。怎麼回去為難一個散仙?”

花繡球看出他心有疑惑,便道:“風逸本是昊天大帝最為器重的天兵將首,早些時候犯了天規,本是要重懲的。榮華公主一早就傾心於他,便央著自家父親幫幫心上人,後來青帝聯名五帝替風逸求情,昊天大帝本就不忍罰他,但茲事體大,法不容情,不好為他開脫,五帝此番正好給了風逸一個順水人情,於是昊天大帝便隻削了風逸的官職,準他留在天上做個散仙,”

仙兵將首?!那得犯了多大的罪,竟被罰至此?

薑向無不解道:“他犯了何事?”

花繡球道:“不知道,隻是突然失了所有法力,若不是恰逢天界被襲,不知他要瞞到何時。而那一戰天界傷亡慘重,好多仙友都身隕殺場。後來昊天大帝問他法力如何沒的,他也不肯說。”

身為天界守護者,一舉一動都關乎天地安危,明知自己法力儘失卻瞞而不報,又釀成大禍,當真是重罪了。

薑向無又問道:“那這婚事?”

花繡球道:“前些日子榮華又央青帝同昊天大帝求旨賜婚,昊天大帝也同意了,哪想這旨還未擬好,風逸就登門謝絕了。”

這時涼亭那邊的風逸起身淡淡道:“青帝的恩情,風逸自當銘記於心。恩,何時報,怎麼報,卻不是你來決定的。這婚,我既退了,即便公主今日來同我理論,也無濟於事。”

“你!你!”榮華聞言更氣了,揚手一巴掌甩過去,沒想到風逸也不躲,就那麼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巴掌。看得吃瓜眾仙都呆若木雞。

花繡球咂舌道:“風逸現在雖是個散仙,但貴為天兵將首時威望頗高,也不曾與人交惡,被貶後眾仙也都為他留有幾分薄麵。榮華這一巴掌,嘖嘖。”

榮華自知理虧,不再做聲,心中又羞又惱又難過,急得哭了出來。

風逸挨了巴掌,卻風度不減道:“公主可解氣了?”

榮華噤著鼻子道:“我知你把我當作笑柄,可我如何對你,你心中一清二楚,為何偏偏不肯給我個機會!?”

“你我之間,絕無可能。”風逸毫無遲疑地答道。

榮華已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又見眾仙在圍觀,便轉頭朝眾仙怒道:“看什麼看!”說完便悻悻跑開了。

薑向無本想同花繡球再問些東西,卻發現花繡球早已不見了蹤影。

眾仙戲也觀完了,便作鳥獸散。仙鶴也曲頸繼續酣睡。隻剩薑向無遠遠望著風逸。

風逸拾起被榮華扔在地上的書,拂了兩下收入袖中後便麵朝亭外負手而立。一襲黲衫,墨色長發半束,一對短簪對稱平插在發冠中,簪尾綴著半寸寬的白紗在風中輕舞,更顯飄然。

薑向無一邊看著風逸,一邊竟不覺走到了涼亭前。

風逸聽到腳步聲轉身看他。

薑向無方才離得遠看不真切,走近了才發現風逸容貌出眾,心中也不免一番俗歎:風華絕代,俊逸出塵。著實不辱這風逸二字。如此相貌,如此氣質。也難怪榮華公主如此這般,光是這張臉,便夠被迷上一迷了,更遑論這一副天人之姿,更讓人難以自持。

薑向無自認皮相不俗,在凡間時也曾年少青衫薄,滿樓紅袖招,隻是他為人看似輕佻,卻對紅塵諸事無甚興趣,因此碎過芳心無數,巴掌挨得不比風逸少。多少明白此刻風逸的感受。

便走上前去安慰道:“仙君不必介懷,等那姑公主想通了反倒要感謝你今日這般絕情。”

風逸默不作聲地打量著他,目光停在他臉上道:“為何?”

薑向無道:“癡心錯付,年華虛度。”

風逸聞言並未應聲,隻一直盯著薑向無的臉看,眼中似笑非笑。薑向無被他看的頗不自在,心道:難不成臉上蹭了臟東西?

不由得不解道:“仙君為何盯著我看個沒完?”

風逸見他一臉困惑,微微皺眉“你不認識我?”

薑向無心道:若是說知道他曾為仙將如今卻淪為散仙,豈不是讓風逸覺得他此番攀談彆有用意,那這話還怎麼聊下去?

便道:“在下是不久前才剛飛升的小仙,今天是初次同仙君照麵。敢問仙君尊姓大名?”

風逸垂眼沉思片刻後,斂了笑意道:“風逸。”

說完就去逗弄一旁的仙鶴,全然不複方才那平易近人的模樣。

難道他說錯什麼了?

薑向無心中莫名不服,天上的神仙們個個都不食人間煙火這他也是有所領教的,可薑向無在凡間摸爬滾打二十多年,最精通的便是收買人心,雖說他這幾日結實的仙友不多,但也從沒見哪家神仙對他如此漠然。臉皮厚點,這天底下就沒有他交不下的人!

便死不要臉地湊近一旁道:“在下薑向無。”

風逸卻頭也不抬道:“知道了。”

什麼!他一個儀表堂堂的小仙君,竟然還不如一隻仙鶴有趣?!

——瞧你那不為所動的模樣。好麼~就讓你見識見識我等凡間飛升的神仙,有多麼能屈能伸。

必要的時候,放下身段拍幾個有技巧的馬屁,也不失為與人交往的一大訣竅。因為——沒有人會拒絕彆人的讚美!於是繼續厚著臉皮不死心道:“初來乍到,這幾日也見過不少仙君,在下界時總以為神仙們個個都風姿過人,可眼下看來,稱得上驚為天人的,也就隻有風逸仙君你一人了。”

風逸卻雲淡風輕地問道:“方才熱鬨看得開心麼?”

薑向無這才明白,風逸當他是看了熱鬨後來這邊打趣。忙解釋道:“我隻是恰好路過,並沒有半分戲弄仙君的意思。”

風逸不再逗弄仙鶴,轉頭看向薑向無,挑眉道:“那你為何特意過來與我攀談?”

薑向無道:“人間有句話,白頭如新,傾蓋如故。我隻看仙君一眼,便知仙君於我有緣,日後定能成為在下的良師益友。”

風逸卻垂眸不語,半晌過後,又好似換了個人似的,朝他禮貌一笑,道:“那今後,便請多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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