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古含著煙,也對她友好地微笑。
他現在承接了煮飯的活,自然連帶著要上街采購。
小鎮的鎮民表麵上對他禮數有加,其實轉頭就會在茶餘飯後揣測他的為人,像是他為什麼不工作、為什麼和兄弟及兄弟的女友住在一起雲雲,他就聽到過不少回。
要不是這樣,他還無法發現自己中了詛咒。
最好的證明,就是他開始飛速翹起的頭發。
悟和八軒也注意到了這一點,銀古開始變得和秀一的父親一樣,身上也帶上了例如殘穢的痕跡。
這本是不應該的。
銀古所抽的煙並不是真正的煙草,而是一種[蟲],所以悟才會在初見時對他的煙產生興趣。
這種[蟲]最大的功效就是可以驅散其他的[蟲],非常適合蟲師當做自保的手段之一。
可是除了休息時無時無刻不將它含在嘴裡的銀古卻還是遭到了詛咒,隻能說他的體質確實異於常人,實在容易倒黴。
黑渦鎮的‘漩渦’是還未徹底啟動的半休眠態,但它對黑渦鎮的影響卻切實在逐步加深。
從悟和八軒的深潛體驗來看,便是水下變得更加渾濁。
雖然這並不影響六眼的視野,可那些本應沉寂的死屍也跟著有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變化。
它們一改無人問津的淒涼慘相,開始不甘寂寞地向天空伸出自己彎曲無骨的雙臂,似乎在渴望著什麼東西來投入它們的懷抱。
‘動了。’悟向八軒做了一個扭動的姿勢。
八軒則第一次在黑渦鎮亮出了她的天叢雲劍:‘真麻煩,砍了了事。’
秀一的父親隻是第一隻殺雞儆猴的雞,當猴們因為一隻隻雞的死狀而徹底陷入恐懼,就是‘漩渦’吞噬小鎮的時刻。
很快,秀一的母親也傳來了死訊。
她死前在病院的牆上看見了耳朵的解剖圖,因為無法忍受耳蝸的螺旋狀解構,用剪刀捅穿了耳部。誰知這一自殘的舉動沒有給她帶來平靜,反倒破壞了聽覺中樞,使她失去了平衡感。
她整日感受到暈眩,看什麼都天旋地轉,仿佛‘漩渦’如影隨形,便在魔怔崩潰中上吊自殺了。
桐繪沒有再度拜訪,顯然已經接受了這樣的事實。
火葬場在短短時間內再度開工,煙囪冒出帶著骨灰的濃煙,在天空中旋轉呼嘯著向鎮中心的蜻蜓池飄蕩而落。
鎮民神情陰沉,分明比上一次添了幾分忌憚惶恐。
銀古對此十分懊悔,他漂泊無依、從不在一個地方停留過久,就是怕自己吸引[蟲]的體質會給普通人帶來不幸。
誰知道齋藤太太的死亡中會不會有他的一份原因在呢?
他是個對生命非常珍惜的溫柔之人,否則也不會來從事蟲師這樣辛苦的職業。即便被連累染上詛咒,他也不會去責怪無知的鎮民。
和他相比,恐怕溫和如夏油傑都要顯得冷酷無情了。
已死之人不會死而複生,活人的遭遇顯然是更重要的。
銀古的一頭白色短發就快要卷成公主頭了,彆人越是對他投注目光,他的卷發就越是昂揚。
正契合了悟在水底遺跡裡看到的日記:[我發現女性頭發變得很卷,很想吸引彆人的注意。隻要人們的目光聚焦於她們,便更加努力去卷曲頭發。]
悟和八軒麵麵相覷。
早在五島桐繪選擇悟給出的第二種方案時,他就和她說清了好歹,秀一母親的死在意料之中,但誰也沒想到就這麼點背,他們的自己人也快步上後塵了。
“你這個症狀持續多久了?”八軒看著卷發衝天的銀古,戴上不知從哪兒變出來的金邊眼鏡學術地問道。
感謝這幾天來銀古的儘心投喂,否則她根本不會關心他的安危。
銀古覺得好脾氣都快壓不住自己的吐槽欲了,無力道:“快一周了……”
“有覺得哪裡不適嗎?”悟推推墨鏡,參與其中。
銀古挫敗地誠實道:“覺得自己的腦髓都要被吸到頭發裡去了。”
“看來命不久矣啊。”悟和八軒齊齊寫下診斷書。
六眼的視野中,銀古的卷發如植物一般,以他的生命力為肥料、以他的頭皮為土壤、以他人的注視為陽光,正蓬勃生長著。
不難想象,如果銀古繼續沐浴在他人的目光下,很快就會被頭發吸乾生命而死。
不過這件事也不難解決。
八軒拿起一個推子,向上滑動拇指啟動開關:“剃光頭吧。”
這是悟拿來剃後腦勺的碎發用的,他不喜歡碎發紮脖子的感覺,所以每次都要把後脖頸的短發往上剃一點。
他三百六十度的六眼在這種時候拿來用竟非常的合適。
和少年蓬鬆的短發相比,不經意流露的利落後頸有種精心設計的性感。
八軒覺得很帥,但八軒不說。
被他們這樣沒心沒肺地一打岔,就算溫柔如銀古也無法再繼續自己懊悔的情緒了。
頭發卷曲起來,他藏在頭發後空洞的左眼自然也暴露了出來,那是他小時候被一種叫‘銀蠱’的蟲吞噬了眼球後留下的空洞。
銀古用一隻單一的右眼無奈地望著蠢蠢欲動的少年少女:“多少給成年人留點顏麵吧,拜托。”
“可是不剃光頭你會死耶。”他們振振有詞。
但銀古已經看穿了他們隻是想看他出醜的幼稚意圖。明明死亡如影隨形還能開出玩笑,這未嘗不是一種豁達。
“不如讓我展示一次能力如何?”被這種豁達所影響,銀古也笑著說。
咒術師的手段有如外科手術,哪裡不對切哪裡。腸癌切腸、胃癌切胃,頭發有病就剃頭,簡單粗暴。
那蟲師的手段就像驅魔人了,撒鹽熏香都是基操,跳大神、畫符什麼的也不是不會。
既然是以人的視線作為養料,那進入全黑的真空就行了。
首先要屏蔽的不是他人,而是自己那顆因為他人注視而受影響的內心。
“有勞,請把我打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