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京兆府!”皇帝憤然起身,桌上奏折推散一地,“要不要將這皇位也給你鄭家?”
殿外匆忙趕來的鄭太後,登時頓住腳步。
她原地怔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有上前,扶著額角,險些暈倒,被身後嬤嬤趕忙扶住,回了寢殿。
三日後,節度使鄭光因為政淺薄,免去職務,留於京中任右羽林統軍,實為散官,並無兵權。
京兆尹亦是免去官職,由翰林院韋澳,任命京兆尹,徹查妓女墜亡一案。
此案原本是秘審,不知從何處泄露,整座長安城皆知,那日敲響登聞鼓者,為煙羅婢女,見主子喊冤而死,狀告權貴,為主子翻案,而罪魁禍首,竟是那鄭太後的侄孫,鄭盤。
今上念於情麵,說鄭家無能,降了官職,實則為官官相護,暗中勾結,惹了聖怒。
李濬得知此事,對皇帝道:“若此事為真,還望阿耶能於天下百姓一個交代,揚我大中公允治國。”
皇帝如何不願,可鄭太後抱恙在身,當初尚未登基時裝傻保命,鄭家也在暗中幫扶不少,當著要他撕開臉麵,也著實為難。
“阿耶曾教導我們,皇室之子與民不分貴賤,如今眾目之下,若有違此理,後世如何書筆?”李濬堅決道。
皇帝合上眼,用力壓著眉心,許久後,他長歎一聲,“死罪可免,活罪難赦。”
如此,藏香閣女子墜亡一事,徹底結案。
鄭盤飲酒過多,失手推至煙羅墜亡,即日起流放嶺南。
今日風大,天色陰沉,估摸夜裡又要落雨。
采苓又添一盞燈,坐在李見素身邊,此時屋中就他們二人,她也不在拘束,給自己倒了盞茶,呷了一口,罵道:“人賤自有天收,那鄭盤往日裡作威作福,這次終是讓今上給收拾了,隻是可惜那女子,平白丟了性命……”
李見素自打寒衣節那日回府之後,便一直沒有去青山觀,整日將自己關在房中,魂不守舍,直到前日那案子徹底了結,鄭盤被押送出京,她氣色才看著漸漸好轉。
可即便如此,她整個人都還是
() 瘦了一圈。
“隻是流放……”李見素望著手中醫書,低歎一聲。
采苓也跟著歎氣,“一命抵一命自然是最好,可畢竟……”
畢竟鄭盤是皇親國戚,而煙羅隻是一個妓女,兩人的命如何相抵。
李見素徹底合上醫書,輕輕順著心口。
知她覺得窒悶,采苓便提議道:“這會兒雖然有風,日頭卻正好,不如咱們去園子裡逛逛?”
看李見素似是有些不遠出門,采苓又道:“你從前不是總說,要多去曬日光,這樣才對身子有益嗎?”
的確,總拘在屋中,人的情緒隻會更加鬱鬱。
李見素長出一口氣,點頭應下,她與采苓來到西邊園子。
這個時節,長安之人多是賞菊,李見素還未仔細逛過西園,今日在西園四處閒逛,竟讓她看到了一片映月萱草。
一個上了些年紀的家丁正在翻土,見到李見素,他趕忙起身行禮。
李見素喚他起身,納罕道:“我記得萱草常見於南方,府中怎會有呢?”
家丁笑著點頭,“公主所言極是,這映月萱草原就是南方的花草,老奴也是安南人,今年年初才被世子調來長安,專門就是為了種著萱草的。”
“年初?我記得府中大小事宜,不是皆為崔家娘子打理的嗎?”采苓疑惑道。
家丁朝她擺手,“其他事宜許是崔娘子在管,可獨獨這西園的花草,是世子自己安排下來的,原本是打算將這一處全部種成萱草的,可到底水土不同,那邊的還是沒能長成,不過公主放心。”
家丁衝李見素拍了拍胸部,保證道:“老奴已經將長安水土摸透了,待明年這個時候,保準讓公主能看到滿園的映月萱草……”
李見素神色微怔,許多年前的一個場景浮上心頭。
“你為何總盯著這花看?”年少的李湛蹲在她身側,伸手就要將她麵前的映月萱草折下。
“阿湛阿兄,不要折斷它。”李見素趕忙將他拉住,“這是萱草,我阿翁說了,它不止長得好看,還能入藥,不論內服,還是外用,都可以的,是不是很厲害?”
望著她明亮的目光,李湛笑著問她,“你很喜歡啊?”
李見素連連點頭,“可喜歡了,這花的味道我也喜歡,有種淡淡的香味,一點也不濃烈。”
李湛抬手在她頭頂輕輕揉了兩下,“你要是喜歡,那我以後就種一園子的萱草給你,好不好?”
“好!”
那時她一口應下,笑著朝他點頭。
從前的那些畫麵,恍若隔世,李見素有時自己也不記得了,若不是今日碰巧遇見這家丁,她怕是已經忘了,她與李湛曾還有過這樣一場對話。
那時她常看有關花草的醫書,便對一切花草感興趣,萱草隻是其中之一,芍藥與蒲公英她也曾喜歡過,隻是李湛並不知曉。
“見素啊,你喜歡萱草嗎?”家丁離開後,采苓終是忍不住好奇詢問。
李見
素點了點頭(),喜歡過。
采苓更覺驚訝⒋[((),“哦,那是巧合,還是世子提前知道了啊,不然他怎麼專門找人種了這麼多萱草?”
李見素沒再回答,隻坐在竹椅上,望著這片萱草出神。
一時間園中靜若無人。
片刻後,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停在了一旁的鏤空石牆後。
“我可當真是沒想到,恩國公府居然下了帖子給我。”說話之人正是崔寶英,她語氣中是安耐不住的驚喜。
“這是夫人應得的,誰不知道,整個茂王府裡裡外外都是夫人勞心勞力在打理,人家要宴請,自得是將帖子遞到夫人手中啊。”一旁附和的便是趙媽媽。
崔寶英想起之前裝病的委屈,如今在看眼前這片萱草,不免心裡得意,“清和院那個畢竟是公主,阿湛再是不喜歡她,也不敢做得太直白,隻得委屈自己,日日躲在那白渠,連王府都不敢回。”
“夫人莫要憂心,”趙媽媽寬慰道,“白渠那邊雖然荒涼,但好在世子身旁有貼己之人,不會讓他受苦的。”
崔寶英拿帕子點著眼角,與趙媽媽繼續朝廊道那邊走去,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皆是李湛過得如何不順,她心中如何心疼,仿佛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便是李見素。
直到兩人聲音徹底不見,采苓才結結巴巴對李見素道:“她們方才那意思……是、是說世子養了……”
外室那兩個字,采苓實在難以道出,可言下之意也再明顯不過。
她此刻也終是明白過來,白芨那日為何會勸李見素去白渠尋李湛,許是她早就看出了端倪,卻不好直說。
“公主,我、我們要不要……”采苓都快急哭了,可李見素卻沒有露出半分急色,隻盯著眼前這片萱草,平靜到仿佛方才什麼也沒有聽到。
采苓不敢再開口,隻靜靜地陪著她坐在此處。
許久後,日頭漸落,李見素緊了緊衣領,起身道:“回去吧。”
從西園走到清和院,平日隻需一盞茶的工夫,李見素卻覺得今日她走了許久,都還沒有走到。
待終於踏進清和院時,她卻又忽然頓住腳步,抬眼看向采苓,“我要去白渠。”
“啊?”采苓愣住,下意識就想問她打算什麼時候去,可當她對上李見素的那雙眼睛時,驟然間什麼都懂了,“好,我這就叫人去備馬車!”
采苓跑著離開,李見素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裡,抬眼看著夕陽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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