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畫多少,我記得是你父親花了三億拍來的,我賠給你。”
“我不要你的三億。”
李輝是實業家,現金流商人,手裡的現金足夠賠償這幅畫的價值。
但這不是她的目的。
“那你要怎麼樣?”
霍敏把另外兩份文件丟給他:“簽了它。”
離婚協議書,和股權轉讓協議。
離婚協議,是她一直想做,卻沒有做的事,她身體每況愈下,四月底,檢查出來了不好的東西,過幾天要開刀做手術。
她害怕自己一旦出事,就沒人護著小赫了,更怕李輝做人不厚道,從兒子手裡圖謀自己的遺產。她知道李輝在外麵還有小孩,李赫這一年多以來,在李輝集團名下分公司的成績並不出彩。
方秘書一針見血地告訴過她:“小赫總他,心腸太柔軟,確實不是做商人的料子……”
李輝的集團,霍敏持股隻有百分之三左右,李輝手裡有百分之四十,現在,她索要百分之二十,讓李輝簽字轉讓給李赫。
李輝隻看了合同的開頭,就怒不可遏:“你是瘋了,拿阿煊要要挾我簽這種東西,我不會簽的。霍敏,你的眼裡,就隻有利益關係嗎?”一幅畫要三億,就想要換他二十點的股份?二十點一出去,自己不是控股人了,已經不是錢的問題了
“原本還有夫妻情誼的,在知道你背著我做過的那些事後,我對你同情不起來。”她根本看不上李輝的家業,但還是得要,李輝的事業做到這麼大,不可否認他有一些本事,但更多原因是頂著霍靜崇女婿的名號。
“你好好考慮一下吧,我隻給你二十四小時,高律師會聯係你的。”
高律師是她的家族律師。
霍敏站起,把門打開了:“現在簽字,還是走?”
父親去世前,留給霍敏的文件裡,有李輝一部分經濟罪的證據,但是這些罪名,隻能讓李輝坐牢幾年,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作用了。
她一直沒有拿出來,但倘若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刻,還是要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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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白鈞言去醫院打了點滴,自己打車去的,獨自坐著掛了兩個小時水,手機電量不多了,他不想起身去借充電寶,所以隻是坐著,望著醫院冷冰冰的天花板。
他在念大學的時候,一直都是獨來獨往,孤獨是每個成年人的必修課,隻是生病的時候,會覺得格外的煎熬。
雖然戀愛是假的,但還是讓白鈞言覺得,如果是真的,自己找到了一個喜歡的人,兩人互相扶持照顧生活,應該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他頭一回對遇見一個人有了期待。
掛完水,白鈞言摁著手背針眼,打車回家,收拾外賣袋子,看見一張備注條。
【我朋友病了,麻煩幫我看看他怎麼樣謝謝,給白:去醫院,彆任性。】
前半句話是給外賣小哥的,李赫或許當時不知道可以給外賣員發私信,在有限的字數裡,同時傳遞了兩個信息。
同時,手機裡還有李赫下午給自己的留言。
“我知道你拉黑我了,你也看不見這條消息。”
“白鈞言,你真的是個很壞的人。”
“生病了彆自己忍著,要去醫院,一定要去,發燒燒壞了腦子會變笨,你還要去上學的,變笨了怎麼考試啊。”
白鈞言其實上次把他從黑名單放出來後,就忘了拉黑了,兩個手機號給他發短信,他都看得見。
第二天,他繼續去醫院掛水。
李赫下午下班,霍敏過來接他,汽車前座和後座之間是有擋板的,保證了對話的私密性。
李赫昨晚就在想這個問題。
問她:“媽,你會報案嗎。”
指的是李煊的事。
霍敏反問:“小赫,你希望我報案嗎。”
“……他在做錯事,”李赫很矛盾,但他想了很久,“他不能一錯再錯。”
霍敏就看著他,心想這孩子雖然心腸太軟,但是非是分明的,不像小時候,自己一說他哥怎麼,他就無腦維護,覺得自己說的都是抨擊,是假話。
這是因為,李赫小時候就是李煊帶大的,自己忙事業,很少去陪伴他。
到了李赫十二歲後,據她所知,這對兄弟倆就隻見過一麵。
“傻孩子,”霍敏忍不住說,“你哥哥,興許真的在做一些不太好的事,但他沒有偷我的畫,剛剛查證清楚了,畫作上的字母lx,是後來填補上去的,油墨鑒定結果顯示,應該是十幾年前的筆跡,畫從香港運過來就是這樣的。”
“所以,哥哥沒有做犯罪的事,對吧?”李赫好像鬆了口氣似的。
“嗯,沒有。”
李煊沒有從江南美術館偷這一幅畫,她從頭到尾都清楚。至於彆的事,她不算了解的事,其他人要追究,她也管不著,都是李煊自己做的事。
“大概是他小時候,悄悄留下的筆跡,我們都不知道而已。”她說,“這兩天我跟你父親談了一下,你的事業……”
她還沒說完,李赫自己先承認了:“做得很差勁對吧。”
“也不是很差勁,你天生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她知道李赫很認真,但是做商人,就不能太善良了。但她覺得李赫這樣很好,如果可以,她想要他永遠都能保持下去,不會吃苦頭,也不會受傷害,善心的人是會得到眷顧的。
霍敏提出,如果他願意繼續留下工作,那就留下,如果想休息,那就先停職。
“如果想做些什麼,去你大舅舅在矽穀的公司上班吧,上海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哦對了,你父親還說,要轉讓一部分的股份給你,算是對你這一年以來認真工作的肯定,你可彆說你不要啊,你父親這人雖然不太會表達,但他心裡是有你的,給你的,你就接著。”
李赫點點頭,應了。
“過幾天你生日過了,我就離開上海了,你爸公司開股東會議,要當著董事會的麵宣布這件事,到時候方秘書會帶你去的。”
方秘書雖然跟著李輝很多年,但她父親去世前告訴她,其實方這個人,是他安插過去的,李輝不知此事。
五月底,給李赫過完生日,霍敏就離開了上海,去美國動手術。
六月底,白鈞言離職了。
正好房子到期,他開始騰東西,寄回老家。
然後他在出租屋洗手台的縫隙,找到了李赫送的戒指。是他們兩個在店裡手工做的銀戒,戒指內側,有lh的字母,以及一朵根本看不出是櫻花的花瓣,手工雕刻的,李赫這人似乎不太適合去做這些手工,白鈞言記得自己刻bjy這三個字母就刻的很好看。
他把戒指裝在袋子裡,叫了順豐,寄到李赫的住宅,還對快遞員說:“如果沒人接電話,或叫退回來,你放在物業就行了。”
李赫居住的房子物業管理得很好,這些東西寄過去,如果他不要,就丟掉,如果他沒有簽收,那麼也會一直放在物業的倉庫裡的。
打包把東西帶回天津,白鈞言在七月間最熱的時候,背了一大包行李去了爪哇島。
他辦的簽證可以留一個月,這次他打算待夠一個月,把商務簽到期的發小一同帶回家。
同一時間,李赫回了加州,他母親這邊的親戚,表哥、舅舅,大部分都在洛杉磯和溫哥華定居。有寵物的緣故,李赫其實不愛出遠門,一般出門都是自駕,帶著寵物一起。
但friday年紀已經不小了,不太適合頻繁的坐飛機托運,所以他這次離開上海,坐的是專機。
當年他外公霍靜崇去世,遺產單數百頁,大到股份,房產,私人飛機,小到車子、九龍港口的一排遊艇船舶,藝術品,古董,都做了仔細的劃分。
李赫當時年紀還小,但外公也留了很多東西給他,比方說他的私人飛機,他在京都買下的酒店。
外公還說:“你坐這個,要經常記得回家,陪伴家人……沒有什麼,比陪伴更重要的事了。”
李赫抱著狗到了洛杉磯,在表哥家裡暫住,然後開車去了懷俄明,帶著friday一起去他幾年前買下的林場。
期間有一對華人夫妻,路過時來領養狗,車上坐著他們年幼的兒子,李赫從湖邊拎著桶出來,那個小孩隔著車窗跟他搭話:“嗨,叔叔,你們這裡有多少隻狗?”
釣到的魚在桶裡活蹦亂跳,茂密的叢林間,有小鳥劃破天際的聲音。
李赫放下木桶:“大概有三百多隻。”
雖然不斷有人領養,但也不斷有人丟棄。
華人夫妻領走了一隻比熊犬,這隻狗很粘人,喜歡跟他玩捉迷藏遊戲。被帶走前,狗狗跳到了李赫的懷裡,小狗天生一張笑臉,有一雙黑色的、豆子似的眼睛,目光很澄澈。
他以前覺得,白鈞言長得像比熊,現在看起來其實沒有那麼像。
白鈞言可不會撲到他懷裡撒嬌,用腦袋拱他的胸口和下巴。
小孩果然很喜歡這隻狗,喜歡得不得了,被狗狗蹭得哈哈大笑,李赫說:“它叫pp,你們也可以重新給它取個名字。”
收養的犬隻數量太多,給狗取名也是一件麻煩事,大多是牧民隨口叫的。
小孩子喜歡動物,是因為動物的靈魂純粹,而純粹的靈魂會吸引到純粹的人。
李赫留在林場的時候,張超過來玩了一段時間。
張超發現:“你的耳釘,你沒戴了啊?”之前他離開的時候,李赫破天荒去打了個耳洞。
也就是三個月沒見吧,李赫的耳洞就沒了。
當時張超問他,記得李赫的回答時:“小白覺得這樣很帥。”
但張超根本不知道這個小白是誰。
還沒見過人,李赫就分手了。
現在李赫平靜地嗯了一聲:“不想戴了,就摘了。”
起初他聽見白這個字會難受,兩個多月後的今天,好像就不算很難受了,也可能是因為心臟一直在抽疼,持續地難過著,讓他變得麻木,從而察覺不到這種感受。
他已經摘下了耳釘,耳垂的小洞很快就封上了,有個很淺的眼。
他選擇聽鄭老先生的話,以後就不再碰金屬了。
就像鄭先生說的那樣,他一碰金,就會容易遇到破事,遭受厄運。
而白鈞言的名字裡,就帶有金屬,他這個人也像一把細小的刀子,看似薄薄一片,卻是利刃出鞘。
張超自己是失過戀的人,他太了解李赫的這種情況了,不過,對他自己而言,難受的情緒大概會持續半個月一個月,再久就淡了。
但李赫和自己不一樣。
林場深處的露營帳篷旁,李赫從越野後備箱把保溫箱搬了下來,裡麵冰凍的啤酒,炊火裡燃燒的乾樹枝在夏夜裡蹦出火花,李赫坐在戶外椅上,喝著啤酒,望著夜幕星空璀璨。
張超喝大了,說要給他介紹對象:“我都聽說了,那個小白,也不是特彆特彆漂亮,就是一大學生,送外賣的對吧。”他不喜歡唐淩他表弟,但張超認識更好的,“我給你介紹一特彆好的。”
李赫搖頭。
“我給你看看照片,長得好,搞藝術的,會畫畫,還有點混血呢,可好看了,你等等我給你看。”張超在ins上翻了很久,給他看了照片,李赫的目光滑開了。
“……這你都不滿意啊??這顏值可以當明星了,你是南加大,他是北加大,多有緣啊。”
李赫沉默地喝酒,眼睛垂下,落在火焰上,說不要。
“那你要什麼樣的。”
“要…白白的,”他腦海裡浮現出白鈞言的樣子,“要白小卷兒……”
“又是他!你一晚上說了幾次了!”張超怒了,“你有沒有出息!把病治好了,我看他回不回來跪舔你!”
他說的“治病”,和李赫理解的不是一個意思。
“治不好了,”李赫放空的漆黑眼底,倒映出搖曳火光,身旁的地墊上趴著幾隻跟著他出來過夜的狗,他語氣輕,“哪有……說忘就能忘的。”
這是他最近悟出來的,忘記一個人,遠比喜歡上他還要困難。
有時候覺得白鈞言很可恨,如果再次見到,自己要報複他,怎麼報複呢,李赫心裡也沒有數,要不,罰他在地上學烏龜爬,學兔子跑,有時候他還想,是不是白鈞言生病了,病得太嚴重了,不想拖累自己,才提出的分手。等分了手,又跑去尋死,李赫會不由自主的想,他過得還好不好。
很多人或許會盼著前任倒黴,但李赫希望他能好好的,希望他可以去很好的大學繼續念書,能交很多朋友,至少不必在生病的時候,沒有人倚靠了。
但他一定找不到比自己還要好的男朋友了。
絕不可能的。
李赫經常會有這種不切實際又很可笑的念頭,就像張超說的,自己是病入膏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