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們一同都在月光裡了。
床上的這口窗戶位置不好, 灑落的月光總是將這張床一分為二,就像兩個完全不相乾的世界,一半在光亮裡, 一半在黑暗中。
蘇灼睜開眼睛了, 他發現雲塵正在看著他, 雲塵發現自己看向他, 於是低下頭又用著嘴唇親吻著他,很輕很輕。
額頭, 眼角, 鼻尖,嘴邊,哪兒哪兒都沒放過,細數的吻點點滴滴落下,就像一場春雨般,溫柔卻堅定。
然後雲塵不親了, 但他也沒有抬起頭, 他俯在蘇灼身上, 呼出的氣息全部都打在了蘇灼的耳朵上, 他仿佛在遲疑著什麼,又仿佛在思考著什麼。
蘇灼沒有聽到任何聲音,或許他的師尊此刻腦海裡麵也是一片空白?
直到雲塵呼吸有些急促, 他深吸了一下蘇灼脖子處的氣息,然後抬起頭朝著蘇灼問來,“清鶴疼疼師尊好不好?”
蘇灼不懂, 但很快他發現有什麼灼熱的東西抵著自己。
這讓蘇灼立刻全身都泛起了雞皮疙瘩,並且讓他很是不適,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傳來。
他明明很清楚眼前的人是師尊, 但不知為何對目前這種行為卻生出一種惡心感,這讓他極其抗拒。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他不該抗拒師尊,讓他產生這種感覺不會是師尊,可他就是忍不住的有著這樣的感覺,仿佛是埋在骨子裡的,刻在靈魂上的反抗。
其實一直以來他都很抵抗任何的親密接觸,小時候還好,畢竟蘇如慕很多時候其實跟他的親密接觸也不算多,但隨著年齡的長大,當他逐漸明白會發生什麼事情對一些東西懵懵懂懂的時候,他就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惡心感以及抗拒感。
尤其是上一世他淪落在外時,聽著那些修士飯後閒談各種言語時,更是覺得惡心無比,好幾次都差點吐了。
“不、”蘇灼側過頭,開始抗拒。
但雲塵卻一直壓著他,似乎很是難受,他低下頭,嘴唇不斷的親吻著蘇灼的臉龐,聲音喃喃,卻充滿了暗沉以及磁性,“清鶴,清鶴,清鶴幫幫我,我很難受,清鶴疼我。”
他不斷的重複著這一句話,但蘇灼掙紮的動作卻越來越大。
因為蘇灼發現自己還是沒法接受,剛才情緒上來了,他想著點到即止,但事情卻仿佛有些越來越超出他的可控範圍。
以及,身體裡那股說不出的惡心抗拒感讓他極其的不適,他忍住想要嘔吐的衝動,開始劇烈掙紮起來。
他不能表現得很惡心,因為這會傷到師尊,他不可以這樣做。
而且他很清晰的感覺得到,這股感覺不是師尊給他的,師尊的親密接觸讓他無法抗拒,他不會惡心師尊的,會出現這種感覺隻是他的問題而已。
但蘇灼被雲塵扣住了手腕,他能夠感覺那個東西逐漸蘇醒,並且越發的灼熱。
最後蘇灼咬了咬嘴唇,然後抬起腳用力踹去,直接將雲塵給踹到了床下。
雲塵滾下床的時候恍惚了好一會兒,他被自己的弟子踹下床了?
他被自己的弟子清鶴剛剛給踹下床了?
雲塵愣了好一會兒才看向蘇灼,月光下,他看著清鶴有些慌亂的眼神,喉嚨又下意識的吞咽了一下。
清鶴不願意,自己不該逼迫他。
雲塵用了極大的自製力才把某些念頭給拉住,他站起來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水,一低頭,全都暴露出來了。
水解不了他的渴了。
得是花,還得是蘇灼的花。
於是雲塵回過頭看向蘇灼,他的目光帶著詢問以及小心翼翼,讓人下意識會想到什麼委屈的犬類。
是的,雲塵有點小委屈。
明明是蘇灼自己先動手的,現在又不要他了。
如果他頭上有雙大耳朵,此刻耳朵一定無精打采的耷拉下來了,配上那雙眼睛,就差下一刻撒繩衝向肉骨頭了。
吃不飽的犬,委屈的時候總是讓人極其不忍心的。
蘇灼很是不安的移開目光,他還是無法適應,於是他隻能說到,“師尊,自重。”
“是你先的。”雲塵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股子的委屈味道。
就連一向冰渣子的情緒仿佛都灌了醋。
蘇灼抬起頭,將臉對著那窗戶看去,月光落在他的臉上,睫毛投下一片的陰影。
蘇灼不知道能說什麼,因為他也無可奈何。
簡單的接觸還好,一旦涉及到某些不可說的方麵時,他就忍不住會心生出一股很是抗拒的感覺,但這股感覺也並非是無情道,他的無情道此刻很安靜的在運轉著,仿佛知曉一切,所以並沒有什麼異樣一般。
根據祖墓裡先祖們的說法,蘇家目前修過無情道的隻有一人,而且他要進入第三扇門才有可能找得到無情道的下半部,而第三扇門目前隻有那對雙胞胎先祖進去過。
換而言之,一定是那對雙胞胎先祖們其中一人修過無情道,所以才會將剩下的下半部葬入墓穴之中。
無論是自裁而死的哥哥,還是那個踏入半神修為的弟弟,如今再想要找到什麼蛛絲馬跡,其實很難。
蘇灼對無情道的下半部並不抱太多希望了,他隻能將希望寄存在第三根雀血翎羽上。
想到此,蘇灼的睫毛動了動。
而在雲塵的視角裡,他隻注意到蘇灼有些脆弱的垂下了眼簾。
比起讓蘇灼不高興,此刻的難受他突然就覺得沒什麼了,他不希望清鶴不開心。
夢裡的蘇灼過得很不好,已經夠苦了,他不能再讓對方難受的。
於是雲塵吐出一口氣,“清鶴,你好好休息。”
說完,他也不給蘇灼反應的時間,立刻轉身就出了竹屋,還貼心的將竹屋給關上了,等一出來,他幾乎是毫不顧形象的朝著後山的懸崖狂奔而去,因為下麵有寒泉,他沒彆的選擇了。
等到泡進寒泉的時候,雲塵以為自己會心平氣和下來,結果發現更加雄赳赳氣昂昂,他現在甚至有種就算眼前是座巨峰,他都能輕易的翻過去錯覺。
完了,泡寒泉也不管用了。
雲塵委屈巴巴的在寒泉裡麵各種撲騰,還顯了一半的原身出來,尾巴不斷的撲騰著水花。
可他還不滿足,又潛入寒泉抱著玄冰冷靜了好一會兒,直到天色快亮了,才不情不願的吐出幾顆小白珠出來。
小白珠小小的,拿在手上就跟小珍珠一樣,很小很小,但貼在人的體溫上就會變大一些,不過片刻就變得像花生米那般大了。
雲塵嫌棄的將這些小白珠給踩碎,尾巴搖搖然後化作原型趕回玉竹林。
隻是當他趕回竹屋的時候,他前前後後找了個遍,蘇灼不見了。
蘇灼去哪兒了?
蘇灼自然是去拜見宗主了。
天色剛亮不久他就收到了三管家的玉筒,原來三管家今早剛好趕到了臨淵仙宗,於是蘇灼立刻就朝著宗主那邊送去了拜貼,然後跟三管家一塊去拜見宗主了。
他不是以劍峰弟子的身份,而是以蘇家的家主身份。
而宗主也早早就在主峰等著他了,三管家帶了十個傀儡過來,每個傀儡手上都有著禮品。
拜師有拜師禮,謝師也有謝師禮,也本該如此。
不過讓蘇灼稍微有些在意的是,他看向主位上端坐著的臨淵仙宗宗主,目光忍不住的一動。
為何他感覺這位宗主的氣息,有些不穩?
這樣的氣息,他之前在另一個人身上也看到過,那就是上一世的劍尊。
因為上一世的劍尊大限將至,所以他的氣息不穩。
那麼,這位宗主大限也快到了?
所以這些年才會一直閉關將事情都交給他的大弟子處理?
但如今的大弟子修為也才一個元嬰,如果想要接任臨淵仙宗,至少也得有個分神修為才行。
其實分神修為都低了,一般臨淵仙宗的宗主實力都應該保持在合體修為才能服眾,以那位大弟子的天賦要達到合體修為不難,但也得潛心修煉幾十年才行。
而眼前這位宗主,似乎也沒幾十年給那位大弟子修煉的時間了。
看來,臨淵仙宗的宗主一旦隕落的話,仙宗或多或少會混亂一段時間,就比如如今他的蘇家一樣。
那上方的宗主簡單的跟蘇灼寒暄了兩句,臉色倒看不出什麼,但氣息卻又開始有些不穩起來。
蘇灼也看出了對方在強撐,於是也不再多言,稍微客氣了兩句就打算告辭。
他來的原因也說得很明白,而且宗主也收下了謝師禮,其他的也都無需多言了,剩下的,隻有他跟雲塵兩人的關係該如何處理而已。
但這是他跟雲塵私下的事了,宗主也不好多管閒事。
蘇灼倒是能在雲塵這裡掛個名,可他卻不能再是臨淵仙宗的弟子,但雲塵的態度卻有些強硬跟堅決,這讓蘇灼稍微有些為難。
而他剛剛走出主殿,旁邊的大弟子就出來了。
“蘇師弟,不,現在應該是蘇家主了,恭喜你成為了蘇家的家主。”那大弟子帶著笑,瞧著似乎真挺為蘇灼高興的。
蘇灼對這位大弟子的印象不深,記憶裡麵是個有一肚子爛水的人,而且似乎總在計算著什麼,不過上一世他跟對方交集也不多。
“多謝。”
大弟子似乎欲言又止,在看向蘇灼身後的三管家時,最終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沒能趕去恭喜你的接任家主之喜,那便在這裡恭祝蘇家主今後事事順心,一切如意。”
他說著,他抱拳深深的鞠了一躬。
蘇灼有些奇怪的看了他兩眼,然後頷首示意知曉了,這才從主峰下來朝著劍峰回去。
而那大弟子卻一路看著蘇灼身影消失不見了,這才走進主殿之中。
蘇灼在劍峰留下的東西不多,之前他收拾得差不多了,今後估計也沒什麼機會能再來劍峰,因此也沒留下什麼東西,他就等著跟雲塵說一聲就回蘇家。
至於雲塵是想留在劍峰還是跟他回蘇家,都行。
潛意識裡蘇灼希望雲塵能跟他回蘇家,目前臨淵仙宗有一個流光仙尊在,流光仙尊的立場的確不好說,甚至會不會對雲塵出手也不知道,再者蘇灼見那宗主的確時日無多,一旦隕落臨淵仙宗肯定會發生一些事情,他不希望雲塵卷入這些是非中。
有時候人心之惡,的確防不勝防,上一世的他不也被誣陷殘殺同門了麼。
等回到劍峰的時候,蘇灼想了想,還是讓三管家留在玉竹林外等候,到底玉竹林是他師尊的私密住所,想來他的師尊也不喜歡外人隨意進出。
三管家倒是識趣,安安靜靜的跟一眾傀儡站在外麵,半點好奇的意思都沒有。
蘇灼回到竹屋的時候,發現雲塵在砍竹子。
身前已經砍了好幾根玉竹了,倒下了一大片的空地,蘇灼疑惑,“師尊是打算將這塊地空出嗎?”
或許他師尊打算在這裡再修建一個竹屋?還是打算種些什麼東西嗎?
似乎他之前有一次回來也看到竹屋前空了一塊地。
雲塵收回劍,有些幽怨的朝著蘇灼看去,任誰在寒泉裡麵泡了大半宿都不會高興,而且最後他還可憐巴巴的隻擠出了幾顆小白珠。
以他的體質,一次十幾顆才是正常的。
但雲塵卻什麼都不說,臉上也沒什麼表情,看上去他依舊是個高高在上的劍尊,除了眼神稍微有些不自在外。
蘇灼也想到了昨晚的事,有些尷尬的移開臉,他們就站在原地,不說話也不動,直到風起的時候,竹林“嘩啦嘩啦”的響,竹葉也一大片一大片的落,好幾片都落到了蘇灼的身上。
蘇灼伸出手取下一片竹葉,然後歎了一口氣,“師尊,抱歉。”
昨晚的事雲塵說得沒錯,是他先動手的。
是他的錯,不該怪雲塵的。
估計昨晚雲塵也不太好受,蘇灼至今都記得自己上一世第一次發/情的時候,在寒潭裡麵泡了三天三夜,難受極了。
但他沒準備好,他甚至都不確定他跟雲塵如今到底算什麼關係。
而他們這樣做,又到底是對還是錯呢?
他們還是師徒嗎?
師徒之間是不應該做這些事的吧。
雲塵悶悶的看著蘇灼,他朝著蘇灼走來,就站在蘇灼的身前。
蘇灼目不轉睛的看著雲塵,他看到雲塵伸出手將他頭上的竹葉取下,然後指尖彈落,仿佛一切都過去了。
“清鶴。”雲塵突然開口。
蘇灼認真的聽著雲塵接下來的話,誰知雲塵緊接著就是一句,“親我。”
他就像一隻被拋棄了大狗狗,此刻急需主人的安撫,眼神裡麵都透出一股受了天大委屈的意思。
蘇灼愣了一會兒,有些手足無措了,“現在是、現在是白天,光天化日之下不可,不可。”
“晚上你也不會。”雲塵毫不客氣的戳破了蘇灼最後的遮羞布。
沒錯,即便是晚上,蘇灼也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