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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他現在這副雙眸泛紅,泫然欲泣的模樣,彆提多勾人了。

江竹低頭在他額上吻了一下,輕笑了一聲:“彆說,你這樣還挺好看的。”

葉安年沒法說話,隻能毫無威懾力地瞪了他一眼。

江竹沒再逗他,抬手解了他的穴道。

“咳咳……”葉安年一開口就是擔心,“你不是受傷了,沒事嗎?”

“沒事,”江竹似乎毫不在意。

“不是說了讓你不要亂跑,怎麼還敢跟他走。”

“我……”

葉安年話未說完,衛之淮陰魂不散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二人有功夫打情罵俏,還是想想今天能不能離開這裡再說吧。”

話音才落,忽而一群身穿黑衣的蒙麵人從四麵八方湧了出來,眨眼間就將兩人團團圍住。

“江聲晚,你剩的那點內力,還能撐多久?本宮的殺手護衛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衛之淮站在圈子外,悠哉的望著兩人。

江竹沒有理他,將葉安年放在地上站穩,然後手腕一翻,用竹劍在地上劃了個圈,將葉安年圍在了裡麵。

而後,他揚手挽了個劍花,回頭朝葉安年笑了下:“看好了。”

忽而,一陣勁風自四麵卷起,葉安年隻瞥見一個淡青色的身影,從自己的眼前一閃而過,快的他根本看不清動作。

耳邊是颯颯風聲,還有兵刃相接的錚鳴聲,甚至還有此起彼伏的慘叫。

眼中是縱橫相交的劍光,戾氣四溢,罡風劈斬,周邊的樹木被波及,樹葉紛紛被削落,散了一地。

所有試圖靠近他的人,都在一息之間□□脆利落的放倒。

舒爾,那錚錚之聲便漸漸低弱下去,葉安年忽覺肩膀一沉,一片淡青色的衣袖便蔥自己的眼前拂了過去。

江竹站在他身後,一手提劍,一手搭在他的肩膀。

地上滿是橫七豎八的屍體,卻處理的很乾淨,一絲血跡都沒有。

衛之淮眼中風雲突變,他恨恨的咬咬牙,突然大喊:“再來!”

一陣厲風揚起,頓時又有身穿黑衣的人從天而降,甚至比方才的人數多出一倍,將他們圍的嚴嚴實實。

葉安年心中微冷,他們打不得消耗戰,也不知衛之淮還有多少人。

不待他多想,江竹已經再次出手,但這次他沒有戀戰,打破困局就一把將葉安年撈了起來,踩著踏雲步,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衛之淮死死盯著兩人的身影從自己眼前消失,氣的雙目赤紅,緊緊握起的雙拳,青筋暴起。

忽而脖子上傳來一陣劇痛,他抬手摸了一把,摸了一手的血,想必是傷口崩裂了。

“嗬……”

他冷笑一聲,卻是癱軟了身體。

匆匆趕來的柳卓趕緊將他扶住:“殿下,先回去休息吧,我去給您叫太醫來。”

“滾。”

衛之淮卻拂開了他的手,踉蹌著靠在了旁邊的樹上。

傷口的疼痛使他臉色蒼白,緩了一會兒,衛之淮才直起身子,對柳卓道:“傳令下去,在逃要犯江聲晚,擅闖太子府,意圖行刺太子,全城戒備。所有太子親衛、守城軍儘全力緝拿,如有不從,格殺勿論!”

“遵命。”

柳卓領命而去。

……

另一邊,江竹帶著葉安年直接翻出了太子府。

然而,兩人沒跑出多遠,就被一隊身穿黑甲的守城軍攔住。

為首的頭領腰配禦刀,一臉凜然:“江聲晚,束手就擒吧!”

“太不要臉了,”江竹歎了口氣,“仗著自己有權有勢,就這麼欺負人。”

那頭領‘嚓’的拔刀出鞘:“廢話少說!如今太子殿下已下令全城戒備,你這逃犯是插翅難飛了!”

“都給我上!能活捉要犯者賞銀百兩!擊殺要犯者,賞銀千兩!”

一時間,所有兵將都朝他們衝了上來,喊殺聲一片。

葉安年稍鬆的心又懸了起來,眼下正是春暖花開的月份,江竹搭在他肩上的手卻冰冷徹骨。

“彆打了,我們先……”

像是知他所想,話音未落,街道兩旁的屋頂上,黑壓壓冒出兩排人,各個錦衣銀甲,弓箭拉到滿弦。

江竹扯了扯嘴角,無奈道:“看來是走不了了。”

一陣勁風掃過,屋頂上的護衛,萬箭齊發,下麵攔截他們的兵將也一齊攻了上來。

江竹將搭在葉安年肩上的手,攬在他腰上,帶著他快速向後退開,手中的竹劍劍氣凜然,將朝他們射來的箭矢都震飛了出去。

但幾個回合下來,守城軍和護衛卻越聚越多,恐怕是城中所有的人馬都聚集了過來。

更不妙的是,葉安年發現,竹劍上的冰晶消失了,江竹的臉色也隱隱有些發白。

但耳畔的打鬥聲讓他無暇他顧,忽而餘光瞥見一道寒光閃過,葉安年驚呼出聲:“小心!”

就見衛之淮突然出現,手中的劍直朝江竹後心刺去,但江竹被幾個護衛纏住,無暇分身。

衛之淮神色陰寒,來勢洶洶,眼看劍鋒刺下,葉安年直接擋了上去。

一道白光“刷”地閃過,臆想中的疼痛並沒有來。

耳邊一聲錚鳴,是子妤及時趕來,將衛之淮的劍挑開了去。

一擊不成,衛之淮退開,更多的護衛隨之湧上。

“齋主?”子妤頓時憂心起來。

“你帶著年年先走。”江竹聲音自周圍混亂的打鬥聲中響起。

“那你怎麼辦?”子妤一劍逼退幾個衝上來的守城軍,神色冷峻。

“彆管……”

他的回答淹沒在突然響起的破空聲之中。

隻見無數箭矢朝著他們射來,屋頂上的護衛又將弓拉滿……

子妤飛身而起,將箭矢都擋開,她執著的要護在江竹前麵。

葉安年咬了咬唇,冷下聲音:“子妤,我們先走。”

子妤手上的動作一頓,卻還是抽身回來,將手搭住他的肩膀,足尖一點,瞬間躍出包圍。

葉安年回頭看見那道淡青色的身影被黑壓壓的箭矢吞沒,心中猛地揪緊。

他深吸了口氣,低聲道:“我們不能給他拖後腿。”

“子妤,你把我扔到白雲山下,就回去幫他。”

子妤沉聲答應,加快了回去的速度。

不過小半個時辰,兩人就趕回了白雲山。

子妤按葉安年所說,把他直接送到了半山腰的法源寺前,就要抽身回去。

葉安年卻驀地怔住,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

子妤心中一驚,順著葉安年的視線望去,就見那抹霧青色的身影,像斷了翅膀的蝴蝶一般,自空中直直的跌了下去。

葉安年感覺自己的心跳突然停了,細密的疼痛傳來,讓他一陣陣眼前發黑。

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已經走出去好長一段路,江竹青色的衣角就鋪散在他腳下,但他卻不敢蹲下身去看。

正這時,子妤也匆匆趕了過來,見他這幅樣子,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葉安年此時雙手都是冰冷的,他深吸了口氣,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抖得不那麼厲害。

輕聲開口道:“子妤,你……幫我看看他,他還有沒有呼吸。”

子妤愣怔,回過神後,眼圈頓時紅了。

她沒有說話,徑直蹲下身去,把江竹扶起來,伸手探了探他的呼吸。

葉安年屏息盯著她的表情,見她兀地鬆了口氣,才終於將懸著的心徹底撂下。

他走上前去想要把江竹扶起來,一伸手卻摸到了一手黏膩。

皺了皺眉,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快速扯下江竹身上霧青色的外衫。

就見,江竹裡麵深色的褻衣已經被血浸透了,粘噠噠的貼在身上。

葉安年的手止不住顫抖起來,他死死咬著嘴唇,半晌,才對一旁的子妤道:“先……先把他扶回去再說。”

正這時,有個穿著袈裟的小僧匆匆跑了過來,對二人道:“幾位先到寺裡安頓吧。”

眼下情況緊急,也顧不得許多,葉安年點點頭,朝他道了聲“多謝”,就跟子妤一起,扶著江竹進了法源寺。

小僧領著兩人直奔後院的禪房,葉安年和子妤一起將人安頓在榻上,卻忽覺眼前一陣暈眩,雙腳一軟,直接昏了過去。

第197章 醒來

太子府。

衛之淮仰靠在鋪著柔軟狐皮的貴妃榻上, 閉著眼,眉頭緊皺。

在他身前,一個身穿櫻粉色百蝶羅裙的婢女正在輕手輕腳的解開紗布, 給他脖子上的傷口換藥。

昨日還顯得十分猙獰的傷處,眼下已經結了痂,隻是那道口子看起來還是頗為嚇人。

“殿下, 我的人一早來報, 淮安王已經動身準備回京了。”

一道喑啞低沉的聲音兀的響起。

“看來二皇兄的動作, 比本宮預想的要快上許多啊。”

衛之淮眼皮顫了顫, 睜開了眼,看向一旁坐在椅子上的人。

那人身形高挑瘦削, 皮膚比普通人看起來要蒼白許多,頭發發黃卷曲, 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袍,有些南越國人的體貌。

“留給殿下的時間,恐怕不多了。”

“巫舟, ”衛之淮揮退婢女,從貴妃榻上起身,“二皇兄的事,本宮心裡有數。”

黑袍黃發的男人從椅子上起身,單膝跪倒在衛之淮麵前。

衛之淮麵露不耐, 卻還是朝他伸出手。

巫舟掐了掐他的脈搏, 拿出一丸藥遞到他手上:“斷腸丸的毒素還未清,還需再繼續服用三日。”

“嗯。”衛之淮應了一聲,將藥丸放入口中直接吞下。

見他吃了藥, 巫舟才起身,又坐回椅子上:“殿下大業未成, 還需多加注意身體才是。”

“本宮知道。”衛之淮有些煩躁,用力揉按著自己的額角。

那日葉安年給他吃下的斷腸丸,他當時並沒有解藥,不過是暫時壓製而已,若不是有巫舟這位南越的蠱師,恐怕他還真要死在江竹前麵了。

“隻要助本宮登上那皇位,本宮許諾你的事,一定會辦到的。”

巫舟頷首,朝衛之淮投去一個笑容。

……

葉安年昏睡了一天一夜。

再次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雙目所及,是一個陌生的房間。

鵝黃的床帳,粗布空青色的被子,屋裡中還有一股淡淡的香火味。

忽聽外頭隱隱有念經誦佛的聲音響起,葉安年才回過神來,他現在應該是在法源寺的某間禪房裡。

回想起自己昏倒之前發生的事,葉安年的心中一沉,立即撐著床榻坐起身,就聽外頭一陣窸窣的聲音響起。

不多時,一個身穿袈裟的老和尚手中撚著佛珠,從外麵走了進來。

葉安年見過他,正是這座法源寺的住持,塵芥大師。

“你醒了?”塵芥住持溫聲問道。

“嗯。”葉安年應了一聲,開口就問,“大師,他怎麼樣了?”

塵芥住持麵容溫和,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道:“他在隔壁禪房。”

葉安年聽聞,便要翻身下地,被塵芥住持攔住。

“先不急。老衲讓人備了些齋飯,你且先吃過,再去看他吧。”

“我還不餓,想先去看看他。”葉安年皺眉。

“你自己的身體也很重要。”塵芥道。

葉安年的動作頓了一下,片刻後,還是妥協了:“好吧。”

床角的架子上掛了新的衣服,想必是他昏迷的這段時間,子妤差人準備的。

他下床將衣服穿好,塵芥就叫小沙彌端了素齋進來。

是很簡單的青菜素麵,很清淡,但是不難下咽。

葉安年吃了一點,就放下了筷子。

塵芥倒是沒再攔著,歎了口氣道:“去吧。”

葉安年朝他行了個禮,就提步往隔壁禪房去了。

房間裡十分安靜,和他住的這間布局一樣,外間是個小佛堂,裡間擺著供人休息的床榻,桌椅和簡單的生活用具。

他繞過屏風進去裡間,一眼就看到床榻上躺著的人。

饒是已經有了準備,在看到江竹麵無血色的躺在那裡時,葉安年的心還是抽痛了一下。

他在床前站了很久,才俯身去碰了碰江竹的臉頰,觸手一片冰冷。

從眉骨到下頜,溫柔的曲線一一在葉安年的手指尖劃過,可躺在床上的人毫無反應,呼吸也微弱的幾乎感覺不到。

葉安年收回手來,手指卻勾到了江竹的衣襟,將衣領拽開了一點。

他伸手去整理,卻又突然停住,手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就見在江竹的胸前,位於心臟的位置,遍布青黑色的蛛網狀紋絡,看上去猙獰可怖。

葉安年倒抽了一口涼氣,正在不知所措間,身後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他還有不到十天的時間。”塵芥住持的聲音響了起來。

“老衲與他的師父師出同門,所修的功夫卻不儘相同,隻能儘力再幫他拖延幾日。”

“但鴆毒已經攻入他的心肺,加之他之前動用了內力,引得毒發,怕是已經回天無力了。”

房間內,一片沉默。

許久之後,葉安年才又開口:“那他,還能醒過來嗎?”

“他身上除了鴆毒,還有被夜姬的鬼鞭留下的傷,老衲……會儘力一試。”

“好。”葉安年淡淡點頭,“那就有勞大師了。”

“無妨。”塵芥說完,便要轉身離去。

葉安年卻突然叫住他:“大師可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麵時,您曾說過,您說這世上沒有無解之事。”

“是。”塵芥點點頭,“一切因緣生,萬法皆有緣。這解法,既是緣法。”

說完,沒等葉安年再問,轉身離開了禪房。

葉安年守著江竹,在床邊坐了一天,傍晚時分,子末帶著阿梨來了。

他這才起身離開,將兩人領到隔壁禪房。

子末一雙眼睛紅的像隻兔子,明顯是哭過了,阿梨也比平時安靜許多,隻怯聲問他什麼時候回白鶴齋去。

葉安年摸摸她的頭,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再過些日子吧,阿梨跟著子末哥哥要聽話。”

小姑娘有些不高興的噘起嘴來,扒拉著他的袖子,告子末的狀:“可是子末哥哥都不陪著阿梨。”

“那是他要忙齋裡的事吧。”葉安年隨口道。

卻不想,阿梨搖了搖頭:“才不是呢,子末哥哥他什麼都不做,就總是哭鼻子。”

“阿梨每次見他,他都把眼睛哭的紅紅的,像隻兔子一樣。”

葉安年嘴唇動了動,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

一旁的子末緊緊咬著嘴唇,突然起身跑了出去。

阿梨眨眨眼睛,指著他的背影:“你看,他又去哭了。”

葉安年輕歎了一聲,牽起阿梨的手,去了隔壁江竹住的禪房。

他拉著小姑娘走到江竹床邊,給她看躺在床上的人。

阿梨默默地看了半晌,輕聲開口:“葉哥哥,他也死了嗎?”

或許是某個字眼刺進了葉安年的心腔,他驀地捏緊了衣袖,纖長的手指,骨節泛白,顯得單薄又無助。

“他……”葉安年隻吐出一個字就不說了,他突然不知道該如何給阿梨解釋。

“我阿爹死的時候臉色就是這樣的,還有大山哥哥也是。”小姑娘歪頭看著他,“葉哥哥,你在難過嗎?”

葉安年覺得自己是應該難過的,可是從江竹重傷到現在,他一滴眼淚都沒有。

他望了望床上依舊昏迷不醒的江竹,又看向阿梨:“阿梨,你難過的時候,會哭嗎?”

阿梨想了想,重重點頭:“大山哥哥死的時候,我哭了。哭了好久好久,哭的嗓子發乾,哭到想吐,哭的一滴眼淚都沒有了。”

“再後來,過了好多好多年,阿爹也死了,我就不哭了。可能是眼淚已經哭完了吧。”

葉安年沒再說什麼,隻是領著阿梨離開了禪房,把她交給子末。

“帶她回去吧,我可能要在法源寺住幾天。”他道。

子末一雙眼睛紅紅的,當真像阿梨說的,活像隻兔子。

他把阿梨領走了,葉安年便又回了江竹住的房間。

一連三天,他都晝夜不離的守著他。

直到第四天,寺裡的小沙彌來給他送齋飯。

葉安年道了謝,撐著床邊起身,然後一頭栽倒下去。

再醒來時,塵芥就坐在他床邊,見他醒來,顯然鬆了口氣,道:“他醒了,要去看看嗎?”

葉安年“嗯”了一聲,就要翻身下地。

塵芥遞過來一碗白粥和一碗湯藥,他什麼都沒有說,接過來全部吃了個乾淨。

隔壁禪房裡,葉安年站在外間,遲遲沒有進去。

他透過屏風,隱約間能看到映在上麵的影子。

直到裡麵傳來微弱的動靜,江竹溫和的聲音在安靜的禪房裡響起來。

“怎麼不進來?”

葉安年握成拳的手,指甲死死掐進肉裡。

他深吸了口氣,提步走進去。

裡間的床帳已經被拉開,束了起來,他一眼就看到靠坐在床上的人。

江竹抬眸看了他一眼,已經絲毫沒有血色的唇微微勾起,揚起一抹淺淡的笑意:“站那麼遠做什麼?”

葉安年往前走了幾步,沒有說話,隻默默的看著他。

和昏迷的時候比起來,其實江竹現在的氣色要稍微好上一點。

雖然臉色依舊蒼白,整個人都很虛弱,但好歹那雙眼睛是有生氣的。

葉安年站著不動,也不說話,江竹卻朝他伸出手來。

葉安年不得不走過去,牽住他的手。

還是冷冰冰的觸感,其實和他昏睡時候的感覺差不多,葉安年之前每天都會過來握一會兒。

“我才了睡了幾天,你就不好好吃飯。”江竹拉著他,隨手就探了探脈搏,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我剛剛吃過。”葉安年抿了抿唇,輕聲道。

“嗯。”江竹點點頭,“不隻是剛剛,每天都要好好吃飯。”

“好。”葉安年答應。

“也要好好休息。”江竹又道,“不用每天都過來看我。”

“好。”

“齋裡的事,我之前都跟子妤交代好了。等……之後,她會一點一點告訴你,也不用你操心太多事,隻是下麵鋪子裡的賬目,需要你過下目。”

“要是在白鶴齋住的無聊,就把福崽和丁秋接過來吧。或者你想回甜水鎮也行。”

“還有……”他的目光落在葉安年平坦的小腹上,微微笑了下,“你還有這個小家夥在,以後總歸是有希望的,要好好生活。”

葉安年緊緊繃著唇角,微微抽動,他不動聲色的移開目光,卻是道:“我們說些彆的吧。”

第198章 生死之間

江竹輕輕摩挲著他的手:“好啊, 你想說什麼?”

葉安年也不知道,想了一會兒,他輕聲開口:“我做了東西想送你的。但是, 好像做不完了。”

“哦?”江竹挑了挑眉,十分有興致的看著他,“那能告訴我是什麼麼?”

葉安年握著他的手緊了緊:“是……月涼城的複原圖。”

他畫了圖紙, 其實, 還請了工匠, 想要重新把月涼城建起來。

上次文恒寫信給他, 說那邊已經開始動工了,到年底應該可以建完一部分。

可眼下……

“沒關係, ”江竹伸手捏了捏他的臉,“沒畫完也可以拿來給我看。”

葉安年點點頭。

“還有呢?”

“你……給他/她取個名字吧。”

江竹愣住, 他的手從葉安年臉上滑下來,垂落在被子上。

葉安年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那裡還是平平的, 其實感覺不出什麼來。

江竹的手卻抖了起來,他輕咳了一聲,把手收回。

“小名就叫溶溶吧,…………不管是女孩、小哥兒還是漢子都能叫。”

葉安年垂眸看著他蒼白纖弱的手:“好。”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是好名字。”

“大名呢?”

“留給你取了。”江竹笑笑。

他瞥了一眼窗外, 輕聲道:“我累了。”

葉安年沒有說話, 忍不住又握住了他的手,冰冷的觸感,讓他的心顫了一下。

“怎麼, 舍不得我呀?”

葉安年死死咬住唇角,吸了吸鼻子, 再開口,聲音平靜中隱隱有些發抖。

“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帶了畫再來看你。”

“好。”

葉安年便小心的扶著他重新躺好,又幫他蓋好被子,然後輕輕退了出去。

他跟塵芥住持辭彆,回了白鶴齋。

如今,阿梨跟著子妤一起住,壹舍空著。

他推門進去,一切如舊。

院中南天竹鬱鬱蔥蔥,長勢很好,新綠的葉子之間,隱隱還夾雜著一團團醒目的白色。

南天竹開花了。

葉安年望著竹林中一團團好似落雪般的白色,突然上前,挑揀開的旺盛的花摘了幾枝。

他拿著花上樓,從書房的博古架上找了個空花瓶,裝上清水,把花枝插在裡麵。

又在書案上翻出了他之前畫好的,那副月涼城的複原圖,小心的卷起來,裝在一個小盒子裡。

這一天,似乎過得十分漫長。

他幾乎翻來覆去了一整晚都沒有睡著。

次日一早,葉安年早早起床,帶著花和畫,又去了法源寺。

子末拉著阿梨,緊趕慢趕,也跟了上去。

今天,江竹卻沒有醒。

葉安年把花和畫都放在他住的禪房的桌案上,看著他平靜的睡顏,就這麼安靜的坐著。

子末和阿梨守在外麵,也不敢進去打擾。

晌午時,又有小沙彌來送齋飯,阿梨吃了一點,子末卻沒什麼心情。

他端著托盤進去,看見葉安年握著江竹的手,一動不動的坐在床邊,仿佛成了一尊雕像。

他囁嚅了半晌,才道:“少君……你,吃點東西吧。”

一連說了兩次,葉安年才回過神來。

他看著清粥素菜出神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開口:“好。你放那吧,我會吃的。”

子末便把托盤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後退了下去。

葉安年洗了吸鼻子,把江竹的手放回被子裡,然後起身,在桌邊坐下,麵無表情的吃完了一碗素粥。

然後,又重新回到床邊。

他一連守了兩天,江竹卻始終沒有再醒過。

塵芥住持來了好幾次,每次都說,還要再等等。

葉安年不知道還要再等什麼,第三天的傍晚,他鼓起勇氣解開了江竹的衣襟。

便赫然看見,他胸前那青黑色的紋絡相比之前,已經又擴大許多,幾乎密密麻麻的覆蓋了他大半個身子。

葉安年驀然怔住。

他望著那仿佛神色深淵一般的紋絡出神了許久,然後慢慢地俯身下去,伏在江竹身上,去聽他的心跳聲。

然而,他豎起耳朵聽了許久,都沒有聽到。

房間裡明明很安靜,寺裡也很安靜,自從衛之淮帶人來燒山之後,來法源寺的香客一下子少了許多。

可他怎麼都聽不到。

他突然慌了,將耳朵緊緊貼在江竹胸前,屏住呼吸。

眼前,突然一陣模糊,好像有什麼熱熱的東西湧了出來。

但他沒有去管,繼續努力的聽著。

許久,他才捕捉到那輕的不能再輕的聲音。

他猛地鬆了口氣,癱坐在床邊。

因為屏息了太久,他的臉色已經憋的有些發青,大口大口的呼吸著。

卻又因為呼吸的太過,劇烈的咳嗽起來,引起一陣陣乾嘔。

他撐在桌邊,緩了許久。

而後,他起身,整理好江竹的衣服,重新幫他蓋好被子。

拿起桌上已經枯萎的花,那那副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禪房。

子末和阿梨就守在門口,見他出來,嚇了一跳。

“葉哥哥,”阿梨被他慘白的臉色嚇了一跳,“你沒事吧?”

葉安年搖搖頭,把裝著南天竹花的花瓶放到她手裡,然後拿出盒子裡的那副月涼城的複原圖,看了一眼之後……

一點一點的撕碎了。

“少君……!”

子末驚呼:“你,你乾什麼?!”

他可是親眼看著葉安年一宿一宿的熬夜,才好不容易把這幅圖畫出來的。

葉安年沒有理他,將畫撕完了,突然道:“子末,你知不知道雇一個羅刹堂的天級最好的殺手,需要多少銀錢?”

“什……什麼?”

子末被他這突如起來的話,問懵了。

“我要雇羅刹堂最厲害的殺手,”葉安年聲音淡淡的,“殺了衛之淮。”

“我……可,這……”

子末不知所措起來。

“羅刹堂天級甲等的殺手,要上萬兩黃金。”

子妤的聲音突然響起。

葉安年聞聲望去,就見她穿了一身黛色的窄袖裙裝,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

“少君,咱們所有鋪子的收入加起來,恐怕也不夠。”

“我這裡還有。”葉安年道,“湊一湊總會夠的。”

左右月涼城是不用再重建了,那他籌集的那些銀錢,都可以拿過來。

“沒人請過天級甲等的殺手。”子妤看著他。

半晌,她歎息一聲:“若少君執意想要去殺了衛之淮,我可以去。”

她的功夫雖然夠不上羅刹堂的天級,但王級還是有的。

“罷了。”葉安年卻是拒絕了她。

他沒再說什麼,徑自離開。

子妤給了子末一個眼神,子末一抬袖子,抹了把眼淚,匆匆追上。

“少君,你去哪?”

葉安年頭也不回的往山下走。

“去找謝逍公。”

“可是,謝前輩已經失蹤那麼久了……”

子末追在他身後,聲音越來越小。

葉安年隻當沒聽見沒。

他走到白雲山腳下,才突然回頭看了子末一眼。

“謝逍公他住在哪?”

“啊?”

子末又懵了。

今天葉安年的話,格外讓他摸不著頭腦。

葉安年也不跟他計較:“江竹之前跟我說,他十五歲就出來了,在這座白雲山上創立了白鶴齋。”

“那之前呢,他跟著謝逍公還有他那個小師弟,住在哪?”

“哦……”

子末恍然大悟:“謝前輩一直是住在靈藥穀。”

“在哪?”

“在青州郊外的山穀裡。”子末道。

“那我們現在趕過去,要多久?”

“坐馬車怎麼也得七八日的功夫。”

“騎馬呢?”

“快的話,三五日吧。”

“那你去給我準備一匹快馬,現在就走。”

子末嚇得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少君,你現在可不能騎馬!”

“再說了,謝前輩他也不一定就是回靈藥穀了。”

葉安年默默看著他不說話。

子末頓時慫了:“那,那我去,我去行嗎?”

“我用輕功飛過去,兩日就能到。”

說完,卻又想起了什麼,急的直撓頭發。

“有話就說。”葉安年道。

“靈藥穀,子妤姐派人去找過了。人不在……”

子末怯怯地看著葉安年。

葉安年長舒了口氣,突然無力的在山腳的石階上坐了下來。

子末不敢說話,站在他身邊連呼吸都放輕了。

兩人就這麼在山腳坐了好久,快傍晚的時候,天色突然陰沉下來。

大團大團的黑雲聚攏過來,一副山雨欲來的架勢。

“少君,咱們先回去吧,要下雨了。”子末湊過去勸他。

葉安年卻是望著山間蜿蜒曲折的小道出神。

眼見天色陰沉的愈發厲害,子末焦急的不行,去抓葉安年的袖子:“少君,先回吧。”

“天陰的這麼厲害,一會兒雨下起來,要淋雨了。”

葉安年終於站起身來,卻是道:“他都要死了,我淋一點雨又算什麼呢……”

子末:……

“那……你也要顧著齋主的孩子。”

葉安年眼睫抖了抖,突然輕笑了一聲:“走吧。”

兩人沿著石階往回走,雨卻在這一瞬間就下了起來。

雨勢不大,雨滴細如牛毛,卻很密。

落在身上,衣服很快就濕了。

子末趕緊把自己的外衫脫下來,撐著給葉安年遮雨。

山間的石階已經被雨淋透,空氣中彌漫著清新的泥土味。

葉安年用力呼吸著,臉頰上慢慢濕潤起來,分不清是雨水還是眼淚。

“二位……”

“二位留步!”

身後,突然有一道清朗的聲音響了起來。

葉安年停下腳步,回頭間,看到一個青年樵夫身後背著一捆柴正朝他們追來。

“有事?”

那樵夫好像很急,喘的厲害,他三兩步追上葉安年和子末,撐著膝蓋喘了幾大口氣,然後就急忙在胸前掏了起來。

片刻後,他終於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小盒子,塞到葉安年手裡。

“這是……有個白頭發的老頭兒,叫我給你的。”

第199章 救命藥

“白頭發的老頭兒?”

子末皺起眉:“是誰啊?”

青年樵夫搖搖頭, 他又不是認識。

葉安年:“那他還有說什麼嗎?”

“他就讓我交給你,說是救命的藥。”青年樵夫道。

葉安年驀地睜大了眼睛。

“你……是怎麼知道是我們的?”子末還是滿腦子疑惑。

青年道:“他說,是住在這山上的人, 生的很好看,眼角有顆紅痣,身邊或許會跟這個少年。”

“一開始我也不確定, 但你們一回頭, 我就知道, 肯定是你們了!”

他說完, 長出了口氣,小聲嘀咕著:“呼, 好懸趕上了。”

“多謝。”葉安年對他道。

“應該的,”青年咧嘴一笑, 又道“我看他一個人在山裡,看起來似乎也不大好,你們要是認識他, 還是去找找他吧。”

“他就在這山裡?”葉安年卻是臉色一沉。

“嗯。”青年點點頭,“我剛剛在後麵那座山上砍柴遇到的。”

“謝前輩竟然就躲在咱們身邊?!”子末也驚了,“那他怎麼不回來?真是急死人了啊。”

葉安年卻沒再說什麼,又跟青年道了一次謝,就快步往法源寺趕。

雨下的越來越大了, 子末艱難的給他撐著衣服, 他也不管,埋頭趕路。

“哎呀!”

子末急的一跺腳,伸手搭在葉安年腰間, 運起內力,直接帶著他用輕功飛了上去。

兩人在法源寺麵前落腳, 葉安年一落地,就往後院的禪房跑去。

他一口氣衝進江竹住的禪房,已經整個人都淋透了,雨水滴滴答答的落了一地。

他顧不得擦一把,把護在懷裡的小盒子打開,就看見裡麵放著一顆白色的藥丸。

那藥丸通體瑩白,表麵還散發著淡淡的微光。

正這時,子妤和塵芥住持也趕了過來。

塵芥一看那藥丸,眉頭就皺了起來。

葉安年心頭一緊:“這藥有問題?”

“藥沒問題。”塵芥卻道。

他從葉安年手裡拿過藥丸,走到床邊探了探江竹的脈,然後就捏開他的下顎,把藥丸塞了進去。

“水。”他一伸手。

葉安年趕緊從桌上的茶壺裡倒了些溫水遞給他。

“扶他一下。”塵芥又道。

葉安年趕緊上前,拿了軟枕墊好,然後把江竹扶了起來。

塵芥捏開他的下頜,灌了些水把藥丸送下去,又讓葉安年扶著他重新躺下。

“解毒需要時間,可能得三五日,等他醒來,就能完全恢複了。”

“大師,齋主這是已經沒事了?”

子末吸了吸鼻子,眼睛又紅了。

塵芥搖搖頭:“鴆毒已經攻入了心臟,這藥服下,能不能救的回來,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這解藥都吃了,怎麼還能救不回來呢?”子末一張臉皺成個包子,“大師,不可能吧?怎麼會……”

塵芥卻沒再說什麼,隻是道:“他昏迷的太久了,這期間幾乎沒有吃什麼東西,這樣下去毒就算解了,恐怕人也撐不住,得有人時刻守著,至少喂些水進去。”

“我來吧。”葉安年道。

子妤卻皺起眉,暗自杵了旁邊的子末一把。

“奧奧!”子末反應過來,趕緊接話,“還是我來吧!你這幾天都怎麼休息,身體要撐不住的。”

葉安年抿唇不語。

子妤沉聲道:“至少得去換身衣服。”

“嗯。”葉安年這才鬆口。

塵芥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

不多時,就有小沙彌拿了乾淨的帕子和衣服,還打了熱水過來。

葉安年這才回了隔壁自己的禪房,洗了個熱水澡,換了乾淨的衣服。

晚上,他又過去看了江竹一次。

雖然江竹躺在床上還是沒什麼反應,但至少心跳聲回來了一點,呼吸雖然微弱,卻平穩了許多。

葉安年心下稍安,當晚總算是睡了個整覺。

第二日,卻是天剛微微亮,就醒了過來。

他穿好衣服過去隔壁,子末就伏在江竹床邊睡著。

他把子末叫醒,讓他回去睡會兒,自己則在子末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江竹今天的情況,似乎比昨天又好了一點。

他倒了杯溫水,用筷子沾濕,一點一點的給江竹潤濕嘴唇,這過程用了很久,才喂進去一點水。

而後,他又叫寺裡的小沙彌打了些熱水來,沾濕帕子,小心的幫江竹擦了擦身子,給背後的傷口換了藥。

做完這些,就已經到了晌午。

子末拎著寺裡的齋飯過來,後麵跟著小尾巴阿梨。

一見到葉安年,阿梨就“咦”了一聲:“葉哥哥你今天看起來好了一點。”

葉安年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笑道:“怎麼說?”

“你今天臉色好了很多,見到我也會笑了。”小姑娘說著,突然探頭往裡間望了一眼。

“晚晚哥是不是好起來啦?”

“嗯,”葉安年點點頭,“他會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阿梨臉上也欣喜起來。

子末奇怪:“你這小丫頭之前不是不喜歡齋主來著。”

“不喜歡是不喜歡。”阿梨承認的很乾脆,“但是阿梨不希望他死。阿梨還留了一包鬆子糖給他。等他醒了,都給他吃。”

“鬼靈精。”子末撇撇嘴。

他是不懂小孩子的這些奇怪的感情,但是見葉安年今天的胃口好了不少,吃了碗稀飯,饅頭也吃了半個,心情也好了起來。

三個人一起吃了飯,葉安年便又去了江竹的房間。

子末領著阿梨在外麵玩,不去打擾他們。

就這樣,幾天過去,江竹身上的青黑色紋絡肉眼可見的褪了下去,臉色也好了一點,沒有之前那樣蒼白的嚇人了。

隻是,一直到了第五天,人還是沒有醒過來。

葉安年找來了塵芥住持。

塵芥給江竹把了脈,看了看他眼下的情況,臉色不是很好。

葉安年的心頓時又懸了起來。

“毒是解了,但他的身上有傷,身體太虛弱,才會一直昏睡不醒。”

“那怎麼辦?”子末著急道。

塵芥:“隻能等。”

“可……那要是齋主一直醒不過來呢?就沒有彆的辦法嗎?”

“能醒來,自然一切都好。若是一直醒不過來,恐怕就……”

後麵的話塵芥沒說完,但葉安年和子末都已經知道了。

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送走塵芥,子末就退了出去,把空間留給葉安年和他家齋主。

葉安年望著床上毫無知覺的人,許久,才歎了口氣。

他臉色平靜的在床邊坐下,伸手撫上江竹的臉。

依舊是微涼的觸感,甚至因為這些天的折騰,江竹消瘦了不少,他都能摸到江竹臉頰上清晰的棱角。

“你肯定會醒過來的。”

他自言自語:“之前幾天那麼凶險,你都能撐過來,肯定會沒事的。”

床上的人絲毫沒有反應。

葉安年靜靜的望了一會兒,突然起身,倒了杯溫水過來。

自己喝了一口,含在口中,然後把江竹扶起來靠在床頭,俯身吻下,一點點將水渡給他喝。

他就這樣,喂了江竹小半杯水進去。

然後重新扶著人躺好,蓋好被子,起身走了出去。

第六天時,終於有了好消息。

不是江竹醒了,而是二皇子,現在的淮安王回來了。

衛秉哲帶著浩浩蕩蕩的隊伍進了白雲鎮,聽說是打了勝仗,又吞並了西邊一個小部族,鎮上的百姓紛紛歡呼迎接。

隊伍卻在白雲山腳下停駐下來,衛秉哲帶著自己的副將上山,去法源寺燒香祭拜。

他上完香,就直奔後院的禪房。

葉安年聽到通報,從江竹的禪房出來,總算是見到了他。

相比較衛之淮,衛秉哲的第一印象,就比他要好上不少。

二十七八歲的模樣,青年英俊,眉眼深邃,雙眸熠熠,很有神采。

“草民參見淮安王。”

葉安年給他行禮。

還沒跪下去,就被他抬手製:“免禮。”

這之前,兩人其實有過通信。

葉安年在籌錢想要重建月涼城的時候,衛秉哲派人送過一封信,並十萬兩銀票。

這十萬兩銀子,是他從自己的私庫裡拿的,算是支持葉安年重建月涼城。

葉安年和子妤商議了一番,暫且收下了,卻沒有動用。

“他……可還好?”

不等葉安年先開口,衛秉哲已經先問了起來。

“鴆毒已經解了。”葉安年點點頭,說了江竹眼下的情況。

衛秉哲鬆了口氣,跟著葉安年進了禪房,看了看江竹。

葉安年沒有打擾他,主動退出來,去拿了那個鏤刻雙龍的鎏金盒子出來。

沒錯,那盒子,在謝逍公失蹤之前,就被他放在了法源寺裡,交給了塵芥住持。

這幾日,江竹的情況好些,塵芥才把盒子拿給葉安年。

葉安年將盒子拿給衛秉哲。

衛秉哲看著他手上的盒子,卻沒有立刻接過。

他看著那金燦燦的盒子,歎了口氣。

“是本王連累了你們。”

“不怪殿下,”葉安年道,“盒子是皇上交給謝前輩的。這期間種種,也都不是我們所願。”

“好在,眼下的情況還不算太遭。”

“嗯。”衛秉哲點點頭,看了葉安年一眼,目光中,透著毫不掩飾的欣賞。

“江聲晚能娶你做夫郎,也算是他的福氣了。”

葉安年勾了勾唇,沒說什麼。

衛秉哲道:“本王還要進宮看望父皇,就先走一步,不打擾你們了。”

“等他醒了,彆忘了讓人告知本王一聲。”

“好。”葉安年答應,“殿下慢走。”

將衛秉著送出法源寺,又回到禪房,江竹依舊安靜的睡著。

葉安年在床邊坐下,伸手撫過他的眉眼、鼻子和嘴唇,歎了口氣。

“如今,聖旨都已經被二皇子拿走了。你也該醒過來了吧?”

床上的人沒有反應。

葉安年咬了咬唇:“你再這樣睡下去,我可就帶著孩子回月牙村了。”

他突然有些氣悶,憤憤道:“你就自己在這睡吧。”

落在江竹唇上的手指,猛地抖了一下。

葉安年驀地瞪大了眼睛,他剛剛,好像感覺到江竹的嘴唇動了。

第200章 讓你擔心了

手指上濡濕的觸感, 讓他的心跳突然加速。

葉安年深吸了口氣,一時間,竟然就保持著這個動作, 呆呆的盯著床上的人。

就見,江竹的眼睫微微顫抖了幾下,而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許是因為昏迷了太久, 眼睛還不適應光亮, 他眨了眨眼, 又緩緩閉上。

葉安年這才回過神, 收回了自己的手。

“嗯……”江竹閉著眼睛,卻勾了勾嘴角, “怎麼見我醒了,你都不說話?”

“你……”

葉安年抿了抿唇, 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喑啞低沉,帶著一點點不易察覺的哭腔。

他立時閉了嘴。

江竹卻已經重新睜開了眼,他就這麼望著葉安年, 看了一會兒,然後伸出手去。

葉安年趕緊握住他。

這回,是溫暖的觸感。

“拉我一下。”

見葉安年有些怔怔地出神,江竹道。

葉安年回過神,用了些力, 將他拉了起來。

江竹一雙桃花眼笑得彎彎的, 順勢就撲進了葉安年懷裡。

“呼,躺久了,這渾身都使不上力。”

他把下巴枕在葉安年的肩膀上, 半眯著眼睛,一副慵懶的神色。

葉安年沒有說話, 緊抿的嘴唇卻在發抖。

這副身子是暖熱的,抱在懷裡,終於感覺心裡缺失的那塊被填滿了。

深吸了口氣,他把手收的更緊一些。

兩人就這麼安靜的相擁了恨久,江竹突然感覺自己的後頸上好像有溫熱的東西落了下來。

他半眯的眼睛驀地睜開,試探道:“年年,你不會是哭了吧?”

葉安年死死咬著嘴唇,吸了吸鼻子。

半晌,才低低地道:“我……沒有。”

江竹便撐著床,從他懷裡坐起來,果然就見葉安年眼睛紅紅的,咬著唇角,定定地看著他。

他用手指輕輕擦了擦葉安年的氤氳起一層水霧的眼睛,歎了口氣。

“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

葉安年不說話,垂下眼簾,眼淚卻再也忍不住地一滴滴落下來。

江竹無聲的歎息,伸手將他拉過來,揉進懷裡抱住。

葉安年臉埋在他脖頸間,眼淚大滴大滴的滾落下來,他卻咬緊了唇,一聲不吭。

江竹輕輕拍著他的背,任他發泄。

他們在一起這麼久以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葉安年真正哭的樣子。

之前兩人在床上,他故意欺負人的時候,也總是會惹得葉安年紅眼睛,但那不一樣。

想想,他們一起經曆了這麼多,不管是處在多麼艱險的境地,葉安年都從來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這次,恐怕是真的讓他害怕了吧。

過了許久,葉安年才收住情緒。

他從江竹懷裡起身,理了理有些淩亂的衣服,就又恢複了平時鎮定的樣子。

若不是濕紅的眼睛和鼻尖,怕是還真看不出來他剛剛哭過。

江竹看的有些心疼,抬手按在他後頸上,壓到自己麵前來,然後仰頭吻上了葉安年的眼睛。

他的吻輕柔而細密,有點癢癢的感覺,葉安年閉著眼睛感受,心也瞬間就被撫平了。

片刻後,江竹才將他鬆開。

見葉安年被自己親的耳尖都紅了,他心情很好的揚了揚嘴角。

“不許再哭了,我都醒了,你還哭鼻子,回頭讓子末他們看見了笑話。”

葉安年聲音悶悶的“哼”了一聲,心道,子末才不會笑呢,他自己都整天哭的像隻兔子一樣。

江竹不知道他在“哼”什麼,笑眯眯的身手捏了捏他的紅通通的鼻子,聲音都放軟了:“好餓啊,年年。”

葉安年立刻道:“那你想吃什麼?我去做。”

江竹此時可不想勞動葉安年:“你去給我要碗素麵就行。”

剛醒來,也不宜吃太油膩的東西。

“好。”

葉安年應下,起身就往外走。

江竹一把拉住他的袖子:“要兩碗吧。”

葉安年皺眉:“太多了吧?”

“你陪我一起吃。”江竹朝他笑笑。

葉安年這會兒對他的要求是有求必應,點頭應下,就出去了。

江竹等他離開,才長舒了口氣,靠在了身後的軟枕上。

他就知道葉安年這些天不會好好吃飯和休息,看著好像比之前又瘦了一圈,臉色也不好,這還懷著孕呢,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也幸好,那老東西還算靠譜,好歹是把他的毒給解了。

不然想想若是他真的不在了,不知道葉安年會把自己折騰成什麼樣子。

不多時,葉安年就端樂兩碗熱氣騰騰的素麵回來。

麵是很簡單的青菜麵,葉安年這些天基本上除了白粥就是這個,吃到後來,都已經吃的反胃了。

可是這會兒坐下來跟江竹一起吃,這青菜麵卻突然變得可口了起來。

兩人一起坐在桌邊默默地吃麵,葉安年今天胃口好,吃的快了些。

他吃完了,看著還在細嚼慢咽吃著麵的江竹,突然開口。

“我隻是覺得自己太沒用了。”

“你毒發昏迷的時候,我除了守著你,什麼都做不了。”

他去了太子府,甚至用斷腸丸威脅衛之淮,都沒能逼衛之淮拿出解藥。

想要雇羅刹堂的高手去殺衛之淮,卻湊不夠錢。

想去靈藥穀找謝逍公,卻得知子妤早就派人去過,人根本不在。

到頭來,還是謝逍公讓人送了藥給他,他才能救了江竹。

心急卻無能為力,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人,生命一點點流逝,這種感覺太痛苦了。

江竹聽聞,拿著筷子的手頓了一下。

然後輕輕笑了:“這就夠了。”

“我其實恍惚間能感覺出你在,所以才能吊著一口氣,等到那老東西的藥。要不然,恐怕早就……”

“死”字沒說出口,被葉安年瞪了一眼。

江竹勾勾嘴角,哄道:“哎呀,我不說就是了。”

葉安年聽著他的話,還是覺得心裡好多了。

等他吃完了麵,沒過多久,塵芥住持就來了,身後跟著子末、子妤還有鬼靈精的阿梨。

塵芥又給江竹把了把脈,而後道:“鴆毒已清,但是身上的傷還需要將養,恐怕會留疤。”

“而且,你體內殘留的那點內力也已經耗儘了,若想恢複到從前,恐怕得重新修習。”

江竹倒是不在意這些,他還能活下來,就已經很好了。

“還要多謝師叔這幾日的收留和照顧。”他道。

“老衲也沒做什麼。”塵芥擺擺手,卻是抬頭看了葉安年一眼,“你倆的緣分未儘。大劫已過,往後便是新生。”

他說完,道了聲“阿彌陀佛”就起身離開。

等他一走,子末和阿梨就迫不及待的圍了上來。

“齋主,嗚嗚嗚……”

“嗚嗚,你嚇死我了!嗚嗚嗚……”

子末拉著江竹的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江竹嫌棄的不行,想要把手抽出來,卻被抓的死死的。

他隻好拍拍子末的頭安慰了幾句,結果子末哭的更凶了。

江竹:……

阿梨好不容易等到子末收斂了一些,趕緊掏出自已懷裡的鬆子糖,塞到江竹手裡。

“喏!”

小姑娘叉著腰,一副傲嬌樣。

江竹拿著紙包看了看,故意逗她:“呦,舍得給我了啊。”

“哼,”阿梨扭開頭去,“我不跟病人計較!”

“鬼靈精的。”江竹伸手戳她腦門。

“啊~嗚~”

阿梨一撅嘴,張口就要去咬江竹的手指頭。

葉安年見狀,生怕兩個人又打起來,趕緊讓子末把人帶了出去。

一時間,房間裡隻剩下葉安年、江竹和子妤三人。

子妤一直站在距離江竹的床榻幾步遠的地方,此時房間裡安靜下來,她望著江竹,眼圈也忍不住紅了。

“齋裡一切都好吧。”江竹卻是笑盈盈的同她道。

子妤緊抿著唇,點了點頭。

“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江竹道,“不過眼下我這身體還沒恢複,可能還要你多操勞些日子。”

“齋主何必同我說這種話。”子妤吸了吸鼻子,神情又恢複了以往的平靜。

“是是是,我不跟你們客氣。”

江竹看著她,認真道:“等我好起來,就放你走,山南海北,隨你去闖蕩。”

子妤的平靜的眼神,因為他這話染上了一絲光彩。

但她很快將情緒斂去,點了點頭。

“好了,去忙吧。”江竹揉揉眉心,閉上了眼睛。

子妤也離開了。

葉安年給他倒了杯溫水,在床邊坐下。

江竹就著他的手喝了幾口,就靠在床頭閉口不言了。

“累了?要不要休息一會兒。”葉安年道。

江竹搖搖頭:“老頭子呢。”

既然給了他解藥,謝逍公應該也回來了吧。

葉安年卻是愣了一下,目光望向桌上放著的那個小盒子上麵。

這幾天他一心都撲在江竹身上,已經把謝逍公忘到腦後去了。

他理了理思緒,把這些天發生的事大概說了一下。

江竹在聽完他說謝逍公派一個樵夫送藥的事後,眉頭卻皺了起來。

他朝葉安年伸手:“那個盒子給我看一下。”

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小木盒。葉安年從桌上拿過來遞給他。

江竹接過,翻來覆去的擺弄著。

“有什麼不對麼?”葉安年問道。

江竹沒有說話,卻突然用手在盒子裡麵按了按。

忽聽“哢噠”一聲,盒子底部突然彈開了,竟然是個夾層。

不過,這夾層很薄,江竹伸出兩根手指,用指尖探進去,從裡麵取出一張折疊整齊的,薄薄的一張紙,他將紙打開。

“那樵夫說他的情況看起來不大好,”葉安年道,“當天回來之後,子末就帶人去找了。但是這麼多天過去,後麵的幾座山幾乎都翻遍了,還是沒找到。”

“不用再找了。”江竹突然開口。

“……什麼?”

葉安年一愣,什麼叫不用再找了?

江竹沒有回答,他將那張紙遞給葉安年。

葉安年接過,就見上麵寫著:山高路遠歸何處,我已駕鶴向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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