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白興祥(2 / 2)

就在這時,食物的香氣傳來。

他瞳孔微微擴大,口水不由自主分泌。

對方打開了他先前藏好的糧袋,蘊含豐富元炁的食物香氣勾起了難以抵擋的欲望,內息在貪婪地咆哮,元炁持續的消耗更是加劇了這一衝動,白師傅用力地呼吸著。

“你知道的,馴服畜生,比如鷹啊狗啊的,就是要先打再餓。”

“餓上幾頓,餓得它快死了,滿腦子都是‘我要吃飯,給我一口吃的’,然後它就不會在乎彆的,不會在乎什麼傲骨,不會在乎什麼主人不主人、屈服不屈服,隻有快餓死的時候,它就會知道,什麼都不重要,吃飯才重要。”

那人踩著他的頭,像踐踏地裡的塵土。

他無力反抗,無力掙紮,就像他無法阻止內力流逝,無法阻止內息帶來的掠食衝動,甚至無法阻止他的骨頭發出哀鳴。

“武者,其實也一樣的。”

“什麼尊嚴,什麼傲骨,什麼信念,什麼正義,全都是虛的,餓上幾頓,感受到根基動搖、境界跌落,往日的汗水、今日的榮耀、將來的保障,全都因此化作空幻泡影,然後就會知道一件事,武者……”

那魔門中人微微一笑:“武者,都是狗啊。”

“武饗就是狗鏈子,隻是這鏈子夠長,平時沒什麼感覺,隻要有那麼一隻手這麼一收,誒,你就知道自個兒是個什麼東西了。”

他將餅掰成一片片,充滿元炁的食物落在地上,落在白師傅嘴邊不遠。

距離很微妙,張嘴吃不到。

但吐舌頭就能夠到,可以用舌頭一點點把這些食物卷到嘴邊吃下。

就像是狗,麵對主人慷慨拋灑的食物,要伸出舌頭,在肮臟的地上卷起帶著塵的食物,搖著尾巴高興地吃下去。

狗不會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饑餓的內息也不會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但是。

——不能吃。

白師傅閉緊眼睛,強行抵抗著元炁的誘惑和本能的衝動。

“唉,你看看你,跟我以前一樣倔。”

那魔門中人嘿然道:“那時我師父餓了我幾頓,給我講了狗鏈子的道理,又問我,眼下有這麼個機會,讓你能夠脫離這條狗鏈,再也他媽不用看朝廷或者六大派的臉色,我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我自然是願意的,於是便學了師父教給我的秘術……”

那人說到這裡,自己都笑了起來:“然後就變成了魔門中人。”

白師傅忽而悚然。

對魔門的恐懼和敵視,刻在了每一個武者的骨子裡。

“從此江湖上人人喊打喊殺,大家都是沒腦子的貨色,流言傳什麼就信什麼,我當時很不服氣,我也沒乾什麼啊,你們憑什麼覺得我是壞人?”

“後來就真乾了壞事,但卻不是什麼‘你們冤枉我是壞人,我偏要壞給你們看’之類的理由,而是因為,乾壞事真的很爽。”

“我不會被武饗的狗鏈子拴住,我不用擔心被官府通緝,我想逃到哪裡就逃到哪裡,誰也抓不住我,我可以對不長眼的賤民和腦子不清楚的武者大開殺戒,這才是強者的權柄,可以為所欲為地對待弱者!”

“後來我一路逃到了詔南國,爽啊,小國武道不興,治理混亂,擠滿了亡命之徒,很多齊國的大人物都會把黑手套養在這裡,我在那邊是狠狠地爽了許多年,沒有狗鏈子,整日逍遙自在,師父說的沒錯,這就是做魔門的好處……隻是呢,那個老不死的,到死也沒跟我說一件事……”

魔門中人鬆開腳,蹲在白師傅麵前。

白師傅此刻的內息元炁幾乎全部耗光,打冷戰般地哆嗦著,僅憑最後的意誌,對抗著狗的本能。

那人重重地歎了口氣:“師父沒跟我說,雖然掙脫了武饗這條狗鏈子,但我其實還是狗,有一條長而無形的狗鏈子一直拴著我,我卻一直無所察覺,因為主人們的狗實在是太多了,用都用不完……直到最近。”

“我被他們一拉鏈子,扯到了齊國,還要在這個奇怪的地方隱居,還得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把一本閒書看熟。”

他將手中的小半塊餅塞進嘴裡,咀嚼,這聲音喚起入骨的麻癢,幾乎讓白師傅忍不住吞下地上的餅渣。

——不能吃。

尊嚴之類的無聊的東西還在支撐這副饑餓的軀殼。

直至一聲霹靂般的問訊,從耳中鑽入。

“白興祥,怎麼還跟十幾年前一樣倔啊?”

白師傅如遭雷擊。

已經很久沒人……這麼叫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