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傷他媽的頭!(1 / 2)

我的書友龍傲天 轉校生 11955 字 1個月前

靈禽的速度遠快於人類。

當李白龍返回百花穀中時,穀中的長輩們早已知道臨縣的事情。

她們對阿生沒什麼印象,卻知道這個男弟子的性情,甚至已經準備出發去接應強闖臨縣的李白龍……見到他冷靜回來,都鬆了口氣。

隻有二師伯覺得不太對頭。

旁人身在局中,偏愛某人,唯有二師伯的性情,看問題更加全麵。

她知道李白龍和狗男人一樣,雖然表麵溫厚寬和,但內心實在犟得像一頭牛,遇到那種事情,當場發瘋大鬨一場倒也罷了,居然能冷靜回來……

——隻能說明這廝準備發更大的瘋。

可是,又能怎麼辦?

一直以來,她都對犟驢毫無辦法。

李白龍冷靜地回到彆院,把自己關在房中。

薑璃書心中擔憂,卻也不擅自進去,隻通過門縫,瞧見李白龍背對大門坐著,不知道在乾什麼,她輕輕敲門,便聽弟子平靜道:“請進。”

師父進來,有些小心翼翼,輕聲道:“你還好吧?”

“沒事。”

想要安慰,卻不知從何安慰,她隻知道阿生是吳畏最喜歡的曾孫,寄予厚望,吳畏被鋒林事牽連,承諾絕不出賣,隻托孤百花穀……所以李白龍有足夠的理由自責、憤怒和怨恨吧。

師父想了想,說道:“兩刻鐘前,我們收到傳訊,掌門師姐今日晚間就到,玄元宗的代表已經從花州出發。等我們加入玄元宗版圖、抵定大事,鋒林火山便要計劃落空,到了那時,我們就按你的計劃,狠狠報複回去……”

李白龍的動作稍稍停頓,問道:“阿姐,我有一個問題。”

“你說。”

“這算是報仇嗎?”

“嗯?”

李白龍低頭繼續做他的事情,聲音平和:“伏擊聞人琢,將他抓住,讓他遊行江北道,丟一個大臉、狠狠地折辱他,這是報仇嗎?”

“這……”

“就這樣,還得顧忌鋒林火山的反應,不能讓這個大門派丟臉過大,事後還要考慮對方的報複,還好,我與靈禦派交好,我們門派跟玄元宗很有說法,甚至漕幫也瞧得起我,要招我做女婿……”

李白龍喃喃道:“是啊,我有的是後路,我有的是後台,所以可以去對付聞人琢,畢竟能擔得起後果,有靈禦派、玄元宗甚至漕幫可以幫我遮風擋雨,所以我可以去做……師父,從昨晚開始,我就覺得這邏輯不太對。”

他一直背對著薑璃書,握著筆,不知道在寫什麼。

一邊寫,一邊說話。

“我在想,究竟什麼是俠義,什麼才叫大俠,我出去懲強扶弱,是因為我肯定能打過惡人,我麵對官府和大門派不屈服,是因為我的後台搬出來能壓過他們,我一直在做很有把握的事情,風險永遠都掃不到我,當然,我並不是在矯情什麼,有這些東西而不用,才叫傻,這個我是知道的。”

他歎了口氣:“可不知什麼時候,事情就變了。這些倚仗,反而成為了考慮的先決,我要報複鋒林火山,第一要考慮的,就是後台能不能罩得住,如果罩不住或者罩不太住,我是不是就不去做了?”

“甚至是……”

他停下一會兒,又繼續說道:“甚至是,我知道自己大概會很強很強,強到難以想象,所以現在根本不必去報複鋒林火山,到了以後,到了足夠強大的時候,我想讓他們怎麼死,他們就得怎麼死……所以,現在就不做了嗎?”

薑璃書聽得有些糊塗。

她知道李白龍現在看起來平靜,內心卻風雲激蕩,說出口的言辭,不過是心裡混亂激動的言辭,本質上,則源於無能為力的痛苦,以及性情與世道的衝突……八年前她見到的那個小男孩,其實一直都沒有變過。

而李白龍,他其實知道自己想說什麼。

隻是說不出口。

化名“龍霸天”寫書這件事,可以讓師父知道,沒有什麼隱瞞的必要,可事到如今,他已說不出口……但不是因為寫那些內容而羞恥。

而是因為,在阿生的讀者標記如煙花般消逝、複又寂滅之後,另一種難以言喻的羞恥心和衝擊感,在持續撼動著他的魂靈。

“來到百花穀後,我……我一直活得很舒心。”

他低聲道:“我的阿姐安頓下來了,我的好朋友也慢慢沒事了,百花穀發展順利,師姐有前程,師妹們茁壯成長,我學會武功了,我考上功名了,我在天下也很有名,朝中有欣賞我的人,六大派裡也有欣賞我的人……”

“我吃飽了,我不用為武饗和前途憂愁,我坐在絕大多數武者難以企及的高位上,然後……然後……”

——然後寫一些連我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無聊東西。

我甚至會想,這麼粗俗、膚淺、垃圾、愚蠢的故事,這種上輩子連看都不會看的無腦的東西,為什麼還會有人買。

我吃飽了肚子,還要在書裡教育彆人。

教育一些整日為武饗奔忙、向世道低頭的武者,要不屈從邪惡。

教育一些整日奔波勞苦、辛勤流汗的平民,努力,生活會更好,可能改變命運的機會就在明天。

然後,真的有人信了。

他幾乎沒有與阿生認真交談,他幾乎無從得知這孩子對《皇極戰天傳說》的真正態度,沐清歌今天送來的那封信裡講了一些少年天真的言辭,他尚不知幾分是真、幾分是假,絢爛爆開的金色煙火便已說明一切。

“真蠢……”李白龍自己都笑了起來,“我還抓住他,戲弄他,勒索他,逼他去買正版,他……”

他還給我們提供願力。

薑璃書默默上前,輕輕按住他的肩膀。

“師父……”李白龍低聲道,“我還以為,我這種人,所謂天下眾生憂患苦楚,早已無法讓我動容。”

師父無言,唯有右手輕輕用力。

“我知道掌門安排妥當,三師伯自有定計,我知道熊師兄的叮囑,說我前途遠大,隱忍一時,將來必能雪恨,可……”

可有一個愚蠢的、毫無根腳的、天真幼稚的孩子,在連大人們都無能為力的絕境之下,依然慨然奮身,去做他畏懼但決然的行為。

李白龍將筆擱下,拿起一張紙。

上麵沒有寫字,隻是畫著各種圖形。

“可我,等不及了。”

薑璃書垂下細長的睫毛:“嗯。”

片刻之後,房門打開,兩位師伯已站在外麵。

李白龍上前,雙膝跪下:“師伯,弟子頑劣,野性難馴,即將闖下大禍,請師門早早預備。除此之外,還有一事,要請闔派上下,協助弟子。”

衛衡蘭注視他良久,輕輕點頭。

於是,派中大倉開啟。

百花穀以織造立派,龐大的府庫中分門彆類,放置著樣式不同、性能不一的各種綾羅綢緞、布匹織料,幾名弟子略一搜檢,便在入庫時間最近的貨倉中取出了一匹匹沉重柔韌的布料。

是約一個月前織出來的……樣品。

隨著代理掌門號令,所有的弟子停下功課作業,開始聚集。

與此同時,各式命令以掌門的名義發出,靈禽出動,有的飛向本縣周邊,有的飛向臨縣城中。

約莫三個時辰後,所有需要的事物已裝上馬車,李白龍長出一口氣,最後看一眼百花穀山門,露出淡淡笑意。

已經待了八年了。

今日之後,要過很久才能回來了吧。

來送他的人寥寥無幾,李白龍向長輩們與二師姐行禮,沈劍蘭一直在穀中教導師妹們,今日才知臨縣風雲變幻,她竟無力翼護師弟。

“師姐不必憂愁自責,世間大事,我等凡人,本就無能為力。”

他與沈劍蘭擁抱:“我會沒事的,師姐好好照顧自己。”

在他的印象中,這是二師姐第一次紅了眼:“至少帶著這個。”

李白龍接過師姐的佩劍。

他自己的劍在昨晚被師父拿去對戰提摩柯,二品魔門強者功力驚人,劍被震出多處損壞,現在還沒有修好。

“還有這個。”裝滿酒的葫蘆,“且為師弟壯行。”

李白龍搖晃酒液,隱約聞到酒香,露出喜色:“哦,這個好!”

目送師弟瀟灑駕車離開,沈劍蘭深吸一口氣,對衛衡蘭躬身道:“弟子想要為下一科武舉準備,請各位師長不吝教誨。”

時至下午,李白龍駕車馬車停到一處隱秘林中,位置偏僻,人跡罕至,距離臨縣不過數裡。

天空之上,龐大的飛艇遮天蔽日,猶在緩緩盤旋,就像遮住太陽的烏雲,投下令人怖懼的影子,壓在整個臨縣的心頭。

馬車抵達不久,行蹤隱秘的七師叔翩然而至。

李白龍正在地上忙活,轉頭見到七師叔一身賽霜欺雪的白衣,略略一怔,而後從懷中掏出漕幫令牌,雙手遞過,躬身道:“謝七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