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譬如:“連道友真是年少有為啊,聽說還無道侶是不是啊”“我有個女兒”“不知道你喜不喜”“不喜歡沒關係,我還有個表妹”
隻是聽這些就聽的人聒噪不已,來來回回就是這幾句話。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這是想搭上連胤修這艘大船,一個見這般旁的自是按耐不住,偏偏他就不讓他們如意。
偏偏在流星閣建於山崖之上,而他在側麵,夜深寒風卷來陣陣冷意,吹的他麵目有些扭曲。
“徒兒。”
被人群圍繞中的連胤修有些出神,他好像好久沒聽過他這麼叫自己了。
他撇下眾人走至身旁,“師尊。”
石墩上的男人一雙眸子緊閉,身軀有些彎曲的依靠在桌上,在他來後才緩緩睜開眼睛,袖中半露出的手呈現出握拳狀,像是手中握著什麼東西似的。
連胤修掃過桌上大部分未動的飯食,略一沉吟道:“不合師尊胃口嗎?”
“天冷了給為師把大氅拿過來。”他眉宇間似乎有一絲痛苦與隱忍,最後咬著牙說道。
“是。”
連胤修當即轉身毫不猶豫的向外走去。
待他走後,沈持巒才鬆開了因為冷而緊繃的手,一經放鬆下,嘴裡的牙也跟著有些打顫。
真是應了那句話,死要麵子活受罪。
今日天氣是有些冷,但對修真人士來說算不上什麼,他為了出場好好裝一把特意選了幾層薄布似的白衣穿著,不為彆的,主要是層多小風一吹比較拉風。
多顯得他是個世外高人,絕世高手。
然而確實是拉風。
就是凍的他有點受不了。
看著蜷曲依靠在桌上的男人,微不可見的抖動著,白創有些擔憂的輕輕觸碰他,“帥比你沒事吧?你怎麼了?”
“沒事,我很好。”就是冷啊,冷!!
沈持巒嘴角扯出僵硬的弧度,心中不斷的祈禱連胤修趕緊回來,再不回來他可能就凍死在這兒了。
似乎等了很久,他看著眼前的飯菜莫名有種想掀桌的衝動。
在他沉不住氣準備起身要走的時候,冰涼的身子落入溫暖之中,連胤修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平淡的讓人聽不出其中意味:
“弟子找了許久,師尊等急了吧。”
“嗯。”
沈持巒點了點頭,收緊了大氅,整個人埋在裡麵不願說話。
言罷連胤修在他一側坐下,拿起他的筷子就要去夾桌上的菜食,碗筷清脆碰撞,像是恨不得讓整桌人都知道他吃飯了似的。
在親眼瞧見沈持巒收下了孫湄舞的毒藥時,他有些懊怒和不敢置信。
原來他還是想要自己的命是嗎……
如今發生在眼前,反倒平靜了心,他不知道沈持巒是否真的下了毒,這一口菜就是賭。
一場命與情之間的豪賭。
就憑自己強迫他做了那些事,他怎麼會不記恨。
上一世他死在酆鴻煊手裡,隻因他太過相信彆人,可這一次死在他手裡倒也心甘情願。
“涼了,叫人撤下去。”
清冷的聲音響起,連胤修拿在嘴邊的筷子頓了一刻。
隨後毫不猶豫的往嘴中送去,滿是熱氣的菜變得冰涼,脆生生的在他嘴中咀嚼,隨後咽下。
嗯?
沒毒?
連胤修又提起筷子一一將桌上的每道菜都嘗了一遍,心中微動,試探道:
“手藝不錯,師尊若是不喜,改日我叫廚房換幾道菜再嘗嘗。”
倒是一旁的白創看的心焦,沒看見帥比都成什麼樣了,這徒弟還想著吃食,委實是不將他這個師尊放在眼中。
“連師兄真是勤儉持家一心為帥比,隻不過眼下帥比好像哪裡不適,可能無心嘗那大廚菜肴了。”
他話中帶刺,像是故意挑事來似的。
不過提到沈持巒時,他這才注意到沈持巒幾乎整個人都縮在大氅中,臉色蒼白,不見一點血色。
連胤修睫毛微顫,心底莫名的掀起恐慌,抓住男人在大氅中的手才發覺,他像是攥了個冰塊似的,寒氣不斷包裹住暖意,沈持巒身上始終熱不起來。
好在在他輸入了些靈力後好了很多,見此法有用,連胤修便放開了去給他體內輸靈力。
直到他身體漸暖緩了回來。
“師尊?”
連胤修一雙手緊攥著沈持巒,低啞的嗓音帶著不易察覺的輕顫。
有他輸靈力過來身上暖意四處蔓延,好過方才被凍的半死,好了傷疤忘了疼,沈持巒暗慨一聲,下次還這麼裝。
隻是連胤修回來的這麼慢,是不是路上又被哪個派的掌門拉住了也說不定。
他倒是道侶不用愁,害他凍的這麼慘。
“喪著一張臉提前給本尊哭喪?”
沈持巒沒了方才因冷而畏手畏腳,他冷言罷揚起頭看向一旁,冰冷的臉上像是掛著我生氣了!
快來哄我!
等字樣。
看著如此鮮活的人,連胤修也忍不住眉眼帶起笑意,“師尊說什麼便是什麼。”
眾人更是聽的一陣心驚,沈仙尊說的這話明顯是照著往他臉上打,而那連胤修一點也沒生氣的跡象,反倒是笑嘻嘻的應承下。
“嗬嗬,賤人!”
高位之上的孫湄舞麵如死魚似的,一雙眼吊著翻白眼,拿著筷子狠狠的戳著碗中的米飯。
就好像這米飯就是連胤修,筷子就是刀劍一般,她要狠狠的把連胤修身上戳爛,戳的全是洞!
發現她異樣的是一旁的鄒方江,看著女人碗中慘目忍睹的飯,他不忍,再次將目光在兩桌之間來回遊走。
算了。
還是讓她戳米飯吧。
孫湄舞與連胤修成為敵人絕不是好事,其實這般泄憤也挺好的。
起碼很安全。
在他知道連胤修親手殺了崔岩之和一魔修時,他本不信。
可在他讓人將兩具屍體扔到他麵前時,鄒方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崔岩之和那魔修幾乎是一擊斃命,皆在胸口處有一洞,像是什麼穿透了過去撐的無法合上,看進去可直窺地上。
他表現出來的絕不隻是金丹修為。
至於崔岩之通魔這件事,他有所察覺,隻是這個身份總歸是不方便,每每查到一些時,那些線索就被人壟斷。
最後無可奈隻能先告一段落,沒成想,那壟斷的人就是連胤修!
鄒方江在知道後氣的頭一真暈,逆徒,簡直就是逆徒!
這種不用他操心的事偏要自己來找麻煩。
找的還是他麻煩!
還是一個接一個的麻煩。
崔岩之被他殺了也就算了,他還耀武揚威的掛在廣場上,若是平日裡再怎麼過分也兜得住。
可今日可不同他日,有不少的掌門或是高位上的可都在,在這種情形下公開一派掌門通魔被被殺的消息,怕不是會受其影響,謫昇門亂作一團。
再者若是有心之人,說不定還會挑起紛爭,輕者可一壓而下,重者怕是宗門分離。
尤其是在聽他說這新掌門由他當時,他是堅決反對不同意的。
宗門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宜他根本不想去管,崔岩之在位時,他避都避不急,如今崔岩之死了,他更得想著法撂挑子不管。
誰知道,連胤修這逆徒誘惑他!
“你若當掌門,我設法讓孫長老喜歡上你。”
其實他也不是非要孫湄舞喜歡上他,那什麼,這掌門之位他覬覦很久了。
還有,偌大一門派怎麼能沒有主心骨。
他不是沒有提過讓沈持巒來當這個掌門,奈何這逆徒說什麼也不同意,說是若是當了掌門便沒空教他了?!
於是他就這麼被連胤修推了上來。
然而從崔岩之死後,這場宴會就注定不會安穩。
“咻”“咻”
兩道箭矢劃破長空,穩穩的落在鄒方江的麵前。
就像是兩道信號發起似的,隱匿在周圍的黑衣人奮勇而出,一個個手握長劍寒光四起,那模樣十足的像是來殺人滅口的。
二話不說就舉起劍動起手來,刀光劍影,手落桌裂,在場幾乎所有人都與之打了起來。
隻有一黑衣人,朝著一旁的沈持巒這處猛地跑了過來。
這領頭的怎麼有點眼熟?
在哪兒見過呢?
沈持巒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剛想起來像誰,就被一身子給擋在身後。
嚴嚴實實的叫他看不見半點黑衣人。
任由他怎麼扒拉連胤修,都不挪開半分。
“誰派你們來的。”連胤修口吻不似命令逼問,反倒有些漫步經心。
一旁與之纏鬥的眾人聞聲,心中想罵娘的情緒升到了極致,人家是來殺人的不是聽你問話的!!
他們這邊辛苦應對,你這邊倒好,不幫忙也就罷了還聊上了。
從黑衣人出手的招式可以看出,沒有要殺人的的意思,那既不是來殺人的,便是來搶人的。
還是衝著沈持巒來的。
眼看兩人針鋒相對的就要打起來,連胤修跟個石墩子似的他是真的推不開,當然這都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這個黑衣人是女主於芷蓉。
她那雙杏仁眼,他記得清楚。
“徒兒你站遠點,擋著為師完美的容貌了。”
連胤修聽著身後傳來的聲音,身形微頓,腳下還是未挪動半分,“師尊的完美容貌,隻留給弟子看就好。”
說罷釋出長劍朝著黑衣人劈了過去。
那黑衣人也未想到他會突然出手,連胤修攻勢太猛,可隻要一退,她必會一退再退。
於是頂風而上,奈何男女終是懸殊,尤為是在修為之上對她絕對的碾壓,幾招之後黑衣人便被打的躺於地上。
她的麵罩也被打了下來,露出精致絕美的麵容。
於芷蓉打紅了眼,一把擦去唇角溢出的鮮血,不顧身前指著的長劍,立身而起,想要再與他一戰。
隻是徒勞無功,被他重新打回了地麵上。
“連胤修!你當真是好意思霸占我師尊!”
第82章
“你師尊?”連胤修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冷哼一聲,長劍遂時逼近她,“我竟不知我師尊還收了外派的人做弟子。”
外派?
當真是你連胤修夠無恥。
那年若不是他百般針對自己,迫不得已她也不會另尋她派。
現在倒好,連師尊都敢霸占成為他一個人的,真是好大的膽子。
虧了她在謫昇門安插了眼線,才得知師尊重新現身於此,這些年她在定天派一步步往上爬,就為的是有朝一日能親手殺了這個瘋子。
師尊命牌碎的事他們都知情,否則也不會親眼看著鄒方江親自帶他教他一身本事。
而後一個個欺負他們師兄弟卻無能為力。
師尊通魔一事她從不相信,定是有人汙蔑!
她努力修煉更是為了找出凶手,替師尊報仇雪恨!
於芷蓉硬撐著身子艱難的從地上起來,她既已來,便不隻是來看一眼就作罷的。
打不過,誰沒規定她不能使陰的。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是魔修,崔岩之的死就是你一手策劃的吧。”
女人清脆的聲音經過靈力的加持落在一眾人耳中,就像在耳邊炸開了花似的,隻是片刻,幾乎將黑衣人全都震退。
“你說什麼?”
“連胤修是魔修?”
“說話可是要講證據的,你將證據拿出來,我們便信你。”
“噗,真是一處天大的好戲,我在彆家可從沒瞧過這麼精彩的,真是有意思啊謫昇門。”
“這不是於芷蓉於主事麼,你們掌門怎的沒來觀看內門比試,難不成是算準了今日會出大事?”
“她說的也不無道理,但也有破綻,若連胤修真的是魔修那他又是如何墮入魔道,又是何時成為魔修的,他臥底謫昇門的目的又是什麼。”
“崔岩之在這種場合被殺,不是顯而易見麼,自然是為了將謫昇門攪和的分崩離析。”
質問聲鋪天蓋地襲來,其中不乏有幸災樂禍的,今日來的是真值,謫昇門這點家醜不可外揚的醜事全都被揭開了來。
就連高位上的孫湄舞和鄒方江也被她所言震驚,驚詫的看向在沈持巒身前擋著的連胤修。
於芷蓉這個孩子她是看在眼裡的,雖說隻是去看過她幾次,但多少也了解些她的性格,絕對不可能去無故汙蔑誹謗他人。
尤其還是這麼大的一件事。
這件事若是處理不好,怕是鄒方江今日不太好在眾人麵前下台。
反倒有可能生出難合間隙,日後更說不準還會成為謫昇門的敵人。
“芷蓉你跟我來。”
孫湄舞將她叫至一旁,眼底帶著幾分欣慰,為她擦去下巴上殘留的血跡。
曾經那個堅強的小姑娘長大了,也可以為自己所選獨當一麵了。
她臉色柔和下來,輕聲問道:“你說的是氣話還是真的?”
“芷蓉敬您一聲舞姐姐,可以負責的告訴您,我所說之話絕無氣話,若是不信可以去查。”於芷蓉稍緩和好的臉色,在看到女人不置信的模樣上又收了起來,她一字一頓的說道。
眾人的目光絕大部分鎖定在兩人身上,隻是待於芷蓉說罷,孫湄舞的臉色好像難看的嚇人。
莫不是真的被她給說中了。
連胤修真是魔修?!
其中最懵逼的人就是沈持巒,看著眼前放心的在他麵前露出背後的人,不禁有些發愣,女主說連胤修是魔修?
那不也是後來才是嗎?
沒有過程就直接變魔修啊!
為啥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原因是什麼!
今天爆也有點太早了吧!
沈持巒有些手足無措,在連胤修轉過身前急忙控製好臉上的神情。
看著眼前依舊沒有多餘情緒的人,連胤修生出一股莫名的挫敗感,好像不管發生什麼他都不會在乎。
“師尊。”
男人嘴中輕喃了一聲,扯住沈持巒的袖角,他不想離開沈持巒身邊。
他不相信沈持巒會對他沒有一點感覺,不相信他會舍得他。
若沈持巒真的舍得他,便不會在答應孫湄舞殺了他後又遲遲不下手,便不會在他想要為他擋劍之時讓他離開。
“師尊你聽我解釋,我——”
“夠了!”沈持巒一手揮斷他的話,臉色陰沉,與他扯開距離。
“沒什麼好解釋的,你既是魔修,我們師徒之緣便已到頭,念在你這些年為謫昇門做了不少事的份上,給你留一條生路。”
“從今以後你我二人再無瓜葛。”他凝了凝,繼續道:
“可若是日後你敢對我宗弟子出手,亦或是苟同其他魔修擾亂人界,定當不會放過你。”男人語調冷淡,不帶半絲溫度,一字一句猶如刀子刻在連胤修的胸口。
他說完便轉身拂袖而去,留下一臉錯愕的連胤修站在原地,久久不動。
這句話更是狠狠敲在幾人心間的警鐘,同時也斷絕他們以後再拿此事當把柄,當借口的可能。
雖然都知道他是故意將人放走,但他們並無合適的身份立場乃至能力,去將連胤修殺了。
因為沈持巒說的足夠清楚,足夠明白。
留他一命是看在這些年他為謫昇門做的事,以他身份資曆必定做了不少貢獻。
俗話說功過相抵,若是還將其殺害怕是有違正道風範。
說出去多不好聽。
以後誰還敢來當修士,怕不是都去當魔修了。
所以他們隻能親眼乾看著連胤修走出山門,卻不能做什麼。
眾人似狼似的目光,看的鄒方江有些替他擔心,“來人,送這位魔修下山。”
雖然不知哪一步,什麼時候讓他墮了歪門邪道,連胤修好歹也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孩子,不論如何,他也不想看到與他短兵相接這一天。
一旁候著的弟子一聲令下,將愣在原地的男人團團圍了起來。
那模樣哪裡像送人下山,簡直像是要將他殺了似的。
看的鄒方江眉宇緊皺,“送下山聽不懂?”
是他對不起沈持巒……
如今他回來了,連胤修卻又爆出這般……
曾經那個站在神壇上的男人以非常人之速跌了下來,竟還是脫不了魔修的乾係。
短短一天內謫昇門出了這麼多事。
一眾弟子聽著參加了晚宴的弟子回來敘說,任誰也是心中悲愴難言,他們接受不了這個現實。
更有弟子因心中所追隨之光破滅,忍受不了甚至想要上吊自殺。
海院屋內。
沈持巒在踏進門的那一瞬,覺得整個人有種放下的輕鬆感。
不管他怎麼設法阻撓都是徒勞無功,連胤修還是在這一天,成為魔修了。
長時間疲憊後猛的解脫,就是導致了沈持巒無心顧及其他,倦怠的靠著關好的門滑落在地上。
男人小心翼翼的拽著他的衣袖,那雙眸子含水泛著點點波光,似是帶著委屈一樣,看在他心中又是異常的跳動。
他那雙眸子無限在他腦海中循環,就像是定在了他心頭似的。
沈持巒伸手貼在胸前的心臟上,感受著激烈的跳動,疑惑和不解為什麼跳的這麼快。
難道他現在心態還不夠平和嗎?
在連胤修爆出是魔修的時候他可儘量讓自己穩住了,就連反應,都是他想好合適的才做出來。
“咚咚咚”
感受到身後的門被人敲響,敲得很猛,有種要將門敲爛的感覺。
他這都還沒休息一會兒,就有人又過來敲門。
沈持巒心累的從地上起來,打開門,還沒看清眼前人是誰就被緊緊的抱住,可在院中藏著的人,被他瞧得一清二楚。
“師尊,芷蓉好想你啊師尊,我……我還以為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
於芷蓉掛在他身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兩條手臂也緊穿過他頸間在背後扣住。
要說隻哭也就罷了,這丫頭扣住他脖子的胳膊還一緊一緊的,勒的他有些喘不上氣。
他緩和的拍了拍於芷蓉的背,“好了,彆哭了。”
隨後便將人帶了進來重新關上門。
在關上門後的下一秒,院中躲藏的孫湄舞從假山石中跳了出來,看著被重新合上的門有些出神的想著。
有芷蓉陪著他,應該不會很難過了吧?
鄒方江眼中閃過一抹複雜之色,“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當然。”孫湄舞當即自信說道。
“胤修當初對他們做的那些,若是沈持巒知道,當真不會更生氣嗎?”
“……”孫湄舞被他問的沉默,“不會的,我相信芷蓉不是多嘴的孩子。”
她的心也沒有這個底——就像她不知道連胤修何時入了魔。
魔這個詞在宗門修行中很忌諱,入魔的可能有很多種,就算是一個合格的修士也不會保證自己會不會入魔。
就像崔岩之。
他雖然軀體上入魔,可實際上做的又和魔修有什麼區彆。
沈持巒將依舊在哭的人按在椅上,有些頭疼,他不知道怎麼能讓她彆再哭。
在她身上來回打量兩遍,最後乾巴巴的崩出兩句話:“你……長大了,越來越好看了。”
聞言於芷蓉哭的更加厲害,她長大了,可什麼都不一樣了,若是這樣,她寧願一直都不長大。
“……”這麼說不對嗎?
沈持巒發愁的坐在另一側的椅上,女人的啜泣聲響徹海院,引得在院內坐著的兩人互相對視一眼。
鄒方江: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孫湄舞:不能吧,興許是太久沒見了,有點激動。
鄒方江:這樣啊。
孫湄舞:嗯嗯。
不知道這麼聽了多久,於芷蓉終於不再哭,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正了正神色認真的跟他說道:
“師尊,若是你不嫌棄芷蓉,可否願意跟著芷蓉去四方遊曆。”
“本尊自是不會嫌棄你,隻是如今謫昇門發生的事太多,倘若我再一走,怕會出亂子。”
第83章
沈持巒儘可能說的委婉,他真的是沒心情去遊曆玩耍,他的心願還沒完成,等死的時候怕不是死不瞑目。
雖然女主挺討人喜歡,隻是這件事怕是不能如她所願。
聽了他這番話的於芷蓉兩條眉毛擰在一起,像是想到了什麼,最後又似乎痛苦的隻能放棄。
她說:“沒關係的,我一個人也沒關係,我隻是有些想師兄們了,我想去看看師兄。”女人的聲音有些落寞低沉的說道。
“!!”
沈持巒耳朵登時豎了起來。
她說什麼?
她要去看看她師兄?
這不一直是他正想要去的麼,沈持巒隻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疼,怪他說早了。
有女主在何愁找不到他那幾個徒弟。
“門內有鄒方江看著,還有那些長老和妖獸,為師陪你也無妨。”沈持巒的聲音有點小,聽的於芷蓉有種不真切的感覺。
她看向沈持巒的眼中帶著欣喜,“師尊說的是真的嗎?真的可以陪我去找師兄們嗎?”
沈持巒被她直直的看著,有些不好意的點了點頭,“嗯。”
“那我們何時出發?明日嗎?還是今天晚上就走。”於芷蓉說著興奮的站了起來,在屋中走動踱步。
她臉上露出的笑容燦爛明亮,就像是黑暗屋中升起的一輪熾熱的明日,精致的嬌小的麵龐上透露著堅毅果敢和自信,讓沈持巒看的有些心軟。
還記得她小時候總是愛哭,膽子也小些。
現在的女主變化很大,說明百年來也經曆了不少事的磨練捶打,才讓她變成現在這樣。
“你想何事出發?”
“我想現在!”於芷蓉說罷懊惱的否定,“不行不行,你還沒休息,而且現在很晚了,不如我們明日再出發?”她偷偷看了沈持巒一眼,試探性的問道。
“好,那便明日出發。”
“嘻嘻嘻…師尊你真好。”
不一會兒從屋內穿出清脆悅耳如銀鈴似的笑聲,聽的因為偷看太累,直接大搖大擺的坐在院中石凳上的兩人有些麻木。
果然是他們多擔心了。
根本不會出什麼問題。
於芷蓉帶來的黑衣人被她遣送至山下,很快便沒了身影。
而她本人則在海院隨意找了個房間住了一晚,她的屋子早在連胤修毀了海院時,一並摧毀了。
事後直接被重建成了一個新的屋子。
不過整體來說要比周複言強多了,他的屋子至今是一座廢墟。
一夜過的很快,沈持巒幾乎沒有睡,一夜的修煉直到遂淵從門外進來。
對於下山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可以說是有點未知的恐懼,憑他現在的修為,他隻怕路上出了事無法擺平。
要是他一個人去也就算了,關鍵與他一起的還有於芷蓉,他總不能到時候丟下她就跑吧。
不過遂淵的回來,帶他帶來了不少消息。
“封樓半癱了,如今在輪椅上坐著,好像是在一個叫天極城的地方修養。花贏落成立了辟心神宗,如今成了一宗之主。”
“淩霄義墮入魔道成了邪修,聽說他一出手片甲不留,不少的修士都死在他手裡了。”
“仲陽舒就好找多了,如今就在蒼雷門,不過聽說蒼雷門這段時間閉門謝客,主人可能見不到了。”
遂淵一股氣,連將打聽到的幾人都說了出來,嘴中已是乾渴不已,拿起水壺就往嘴中直灌下去。
等嗓子中緩和過來後,看向在床上打坐的某人。
沒有說話,但它直到其實沈持巒都聽在耳中,期初讓它去打聽的時候,它心中還是有些不願意。
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多年了,主人還要去找這幾個徒弟。
後來它想明白了,這些徒弟就像是主人的孩子,雖然陪伴的時間不長,但也係著牽絆,不可能會因為時間變遷割舍掉。
所以它更明白了一個道理。
那就是隻要它以後做錯事就變成小娃娃,這樣主人就算生氣,也不會把它怎麼著了。
遂淵美滋滋的正要在他身旁坐下,身後被人推了一把,整個人往前一傾,衝著地上趴了下去直掉在地上。
整個人發出一聲悶響,接著一雙手扒在了床上,像是鬼探頭似的看著他。
“主人你乾什麼!為什麼推我!”
“剛打完坐,手有點沒輕重。”沈持巒臉不紅氣不喘的說道。
遂淵最近有點爽,讓它也鬱悶一下不過分吧。
遂淵癟嘴,委屈的從地上攀爬起來,雙手撐在床上,想起今天發生的事就有些氣憤。
真是它好心被當成驢肝肺。
“你不是讓吾先去給那魔尊送藥嗎,本來吾是打算偷偷的放進魔宮裡,誰知道吾前腳放進去,後腳就讓人給抓住了。”
“抓我的還是那魔尊。”遂淵吸了吸不存在的鼻涕,嗓音奸細顫抖的支支吾吾起來。
“你~可~知~他~說~什~麼~他~竟~說~若~是~不~將~你~叫~來~就~拔~了~我~的~皮~”
短短一句話聽的沈持巒憋不住的想笑,又看在遂淵那麼難過的份上,使勁的忍了回去。
“那你是如何騙過他跑出來的?”
到底是憋到有些微拐的聲音,把他出賣了。
遂淵不敢相信的聽著,這是它主人發出來的聲音?
不心疼它也就罷了,還這般笑話它……
它自閉的變回原形,抓狂的拍了拍床,用力的爪子拍打著木床發出咚咚的聲音,“不~許~笑~我~”
明明是很嚴厲的話語,這聲音出來時,沈持巒徹底沒繃住大笑出來。
“你當時是不是就邊哭邊說話,讓蒼乾笑的抓不住你,才趁機跑了的。”
“嗚~嗚~嗚~嗚,我~不~理~你~了~”
遂淵伸出爪猛擦了兩把眼淚,朝著床裡側的被褥上埋了進去。
剛埋進去,它幾乎飛一般的猛退出來,身後的尾巴翹的很高,像是收到了什麼威脅警惕的敏感的站在那處。
“你是什麼東西!竟敢在我主人床上!歹物!在吾麵前還不快速速滾下來!”
遂淵一副凶猛的模樣,時不時的跳在近處,遠處,甚至枕頭上,繼兒又重新折跳回來。
被褥中拱起的一團慢慢的換了個方向,不緊不慢的從裡麵爬出來。
末了還在床上伸了伸懶腰,隨後才上下打量起眼前的不速之客,“你又是什麼東西,這裡是我家……”
嘶,這妖獸怎得看著有些眼熟?
好像是那隻臭遂淵。
還記得以前它還經常叫自己黑醜鳥!
朱雀不等它反應過來,整個鳥飛到它身前,使勁用嘴啄了起來。
遂淵也不甘示弱,揮動背後的翅膀扇打它,一條尾巴也不安分的甩來甩去,儘可能的去往它身上甩去。
兩個獸扭打在一起,一個比一個下手狠。
看的沈持巒不知道是先該拉誰的架好。
過了沒一會兒,兩個獸就累的癱坐在地上,一頭扭向那邊,一頭扭向另一邊,誰也不去看誰。
看著兩個跟打了架的小孩子似的獸,沈持巒是不知該慶幸,兩獸很少見麵,還是該慶幸以後有的是在一起的時間。
即便是這樣,現在的兩獸還是得先調解好。
沈持巒從空間中拿出兩個靈果,遞在兩人麵前,“好了,都彆生氣了,吃了這個果子你們就是好朋友了。”
開始時兩獸硬氣的誰也不理誰,可聞著空中吸引到嘴邊的靈氣,遂淵率先按耐不住。
它稍稍的扭了扭頭去看一旁的朱雀,在發現,它也在偷偷觀察著它時,唯一的硬氣都被磨儘。
遂淵長尾卷起沈持巒手中的靈果,放到朱雀眼前一個,剩下一個它當即吃了起來。
得到了甜頭的兩獸不再打架,倒像是成了好朋友似的,在出發前一直膩歪在一起,時不時說點獸語。
待到要出發時,兩獸還戀戀不舍的像是多年密友似的。
要不是他能聽懂遂淵的獸語他就信了。
朱雀的話他暫時解析不了,可遂淵的話在它耳中那邊是正常說人話的聲音。
大致內容經過他的分析,應該是這兩獸想多從他這裡敲詐點靈果吃,下次演戲的時候打遂淵,遂淵不同意,反過來說要多打朱雀。
兩獸短暫的意見不合之後,不知道朱雀最後說了點什麼,遂淵同意了。
於是兩人一同敲詐的計劃一拍即合,頓時就變成了好朋友。
“師尊,他們……”
於芷蓉看著依依不舍的兩獸,有些一言難儘的看向沈持巒。
“沒事,我們先走,讓它自己跟上來。”
對於兩獸,沈持巒保持不打不罵和心平氣和兩思想,將兩人隨心發展友好關係貫徹到底。
願意多膩歪一會兒就膩歪一會兒,後續跟上他彆掉了就好了。
天色微亮,三人站在山下。
於芷蓉看著懷中娃娃大小的人,有些忍不住去捏它的臉,手感溫軟,很彈。
真是獸形不可貌相,人形不可鬥量。
看著茫茫大路無從下腳,於芷蓉有些拿不定注意問道:“師尊想先去見哪個師兄?”
“你五師兄如何。”
“五師兄?好啊好啊,不過聽說師兄去了戰場上,現在腿好像……”
不知道師兄見到他們會不會開心。
“聽說了。”沈持巒沉聲道。
為了守護國之疆土奔赴戰場,不管結果如何都是值得敬佩的人。
於芷蓉握著手中遂淵溫熱柔軟的小手,靜了片刻,最後像是想到了一些事,她說道:
“還記得他們都說你死了之後,我們幾個怎麼也不相信,五師兄他直接硬闖進了崔岩之的書房中,非要見你。”
“回去之後他便一點飯也不吃,一個人整日埋在屋裡修煉。”
“後來是二師兄告訴我,他說崔岩之給五師兄看了你的命牌,已經碎了,那代表著你已經死了……”
第84章
沈持巒一哽,那時的確是死了,不過是原身死了。
“所以師尊,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於芷蓉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樣子,一路上都在追問沈持巒。
每每的得到的回答都是,“你不用知道。”
兩人腳程很快,其實也不是腳程,走了沒多久的路一人一獸死活都不再走,非要上法器替代自己走。
理由還都出奇的一致。
“為什麼要走路,不想走好累,可以用法器嗎,法器很快的。”
不到兩刻便到了封樓所處的天極城,隨意尋了個離城內近些的郊區下了法器,順路往前沒走多久就直達城門走入街中。
街上罕見的冷清,來往擺攤的小販蹲守在自家攤位後方,悄摸摸的探著頭去看來人。
待看到不是那魔頭後鬆了口氣,擦拭掉額頭滑落的汗水,直直從後麵站了起來,“我當是誰,不過是三個普通人罷了。”
聲音很小,但足以讓三人聽得清。
聽他的意思,這天極城看來不安穩。
劇情關於天極城描寫的不多,隻說了城主是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街上一走遍地砸攤,看誰不順眼直接就打,強搶民女都是基操。
看樣子應該是誤把他們以為成城主了。
隨後各暗中觀察的小販,見一人起來,便都跟著起了身,不知道藏在了何處的行人也都重新出現在街上。
有點詭異。
遂淵看的有點興奮的躁動,小腿搗騰的從她懷中下來,跑到一處攤位拿著小玩意擺弄。
看著突然竄到他攤位上拿起來就玩的小娃娃,小販起初還是有些不悅像是要準備大聲斥責,可目光落在後麵兩人身上,心中便有了個數。
立馬笑眯了眼,“這些都是最新的,望眼整個大鳳怕是都沒有我這處玩意好。”
聽見他這麼自誇的話,一旁的攤販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得了吧你,不就是幾塊破木頭麼,賣十兩銀子,你當誰都是好騙的冤大頭啊。”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注意到兩人看過來的視線,小販有些收不住外露的情緒,麵目猙獰的像是要露出真麵目似的。
“啊哈哈哈,你們彆聽這個人胡說,我們家這可都是好物件,他就是嫉妒我家賣得好,價格好物件才真的好不是?”
“嘖嘖嘖,騙人功夫越來越到家了,我都快要被你騙了。”
“嗨,你這個不知好歹的玩意,活該城主大人把你攤掀了。”
“你說什麼?你非要把釘子往我心口戳是不是……”
眼見兩人都快要打起來了,沈持巒點了點幾乎是趴在攤位上的遂淵,催促他快些。
再不快等會兒就要被發現了。
遂淵來不及仔細看,將幾個看著還像的一股腦揣進兜裡,隨後拔腿就走。
那模樣任誰看都不像是做了虧心事的人。
等走到無人處時,遂淵才悄悄將東西拿出,這攤位上的物件不簡單,來源亦是不會簡單的了。
上麵附著著衝天的魔氣足以證明。
那物件上除了魔氣意外,還有些妖物的氣息,如今先不說魔氣,沒想到人間也妖物橫行,而它拿的這些物件正是妖物附著在其中。
若是被尋常人家買回家中,怕不是會枉死,雖說它懂得不是很多,也算是一知半解。
那位仙君曾給他講過一些關於人間的事,不是什麼淒慘美好的情愛,而是這人間除妖之事。
誰人也不知觸碰了於芷蓉哪根弦,她出手各貼上一黃符,隨後手中快速掐訣竅,拿出長劍揮落。
那桀桀亂叫的妖物安靜了下來,隻剩下餘散的魔氣。
“這些物件想必是經了魔人手送至於此的,妖物不除難保世間太平。”她利落的收回長劍,解釋道。
“定天派立於皇城之中,所以我們經常會帶隊除一些周邊的妖物。”
“嗯,除掉便快些走。”
經手妖物的魔修必然下了手段,能感應到妖物死亡,所以此地不宜久留,怕是很快就會找過來。
不出他所料,在幾人走後沒多久。
便有一團黑影出現在巷中,他看著角落被毀壞的妖物,陰冷的眸光迸射出駭人的光芒。
這天極城何時來了修士。
竟敢壞他好事。
那就彆怪他手段殘忍了。
三人一路上有所打探,任誰都說沒聽說過天極城有姓封的人家,幾經周轉隻能暫時現在客棧歇腳。
可是她這些年四處找人打聽五師兄的下落,不管是法力低微的修士,還是修為高深的長老等一些人。
他們透露的消息,都說他一戰後隱退於天極城。
沒有人再說有第二個地方。
如今她心心念念的來了,卻怎麼也找不到他。
於芷蓉黏噠噠的趴在桌上,沒了先前來時的活潑好動,靜的像是塊木頭似的,失落之意明顯到從她身上溢出來。
“一定能找到你五師兄的,不要急切。”
經過一天奔波,其實沈持巒的心裡也沒底,不過他相信遂淵的打探一定正確。
或許是找的方向錯了。
“就是就是,你彆著急,著急也找不著。”遂淵踩著凳子,逗弄著魚缸中的小魚兒。
點著水光引著一眾小魚跑來跑去,剛到這頭便折回於另一頭,這麼來回還沒幾下,那些魚順著它指引遊的已經非常慢。
耐不住性子待魚遊回來,便撂挑子不乾。
這些小魚真瘦,定是老板舍不得花錢喂食,還不如和白創一起住時的魚胖些。
不好玩。
一點也不好玩。
遂淵從凳子上下來,跑到桌上鬱悶失落的於芷蓉身旁,就那麼坐在桌上直衝著她,變戲法似的拿出條烤魚出來。
整條魚上焦黑泛著難吃的色澤,遞到於芷蓉跟前時滿臉的拒絕。
“我不要吃。”
“為什麼不吃,能吃到金階妖獸烤的魚是你的榮幸。”說罷從鼻中輕哼一聲,揚起頭,不理會她。
仿佛就是再說:好你個人類不識貨,我這等身份的獸給你烤東西你還不吃。
看著一臉傲嬌狀的遂淵,於芷蓉破沉悶笑了出來,儘管那個食物看起來的確是不好吃,但是是遂淵烤的。
況且不過是一條魚,再難吃能難吃到什麼地步。
於是於芷蓉十分爽快的拿過它手中的烤魚,隻是當那黑乎乎的魚到眼前時,又是一種彆樣的感覺。
看著眼中帶著期待的遂淵,她咬咬牙,心一狠一口咬進嘴裡。
撲嗓而來整個嘴中都是糊的苦味,還有黏黏的麵糊感,嚼上一口黏牙半天,還時不時的有烤軟乎的魚刺嘎嘣嘎嘣的被她嚼爛。
可以說整條魚的味道非常奇怪。
幾乎下一秒於芷蓉便忍不住湧上來的惡心感,扔下烤魚跑到角落裡瘋狂的吐了出來。
這等慘狀看的沈持巒忍不住感歎,遂淵這魚的殺傷力簡直震撼,並且懷疑它是不是單純的烤魚,而是練什麼武器。
再練一練,到時候碰見敵人都不用親自動手。
扔下一魚讓強迫讓他們吃了。
吃完就吐的躺地上起不來了。
遂淵看著被她扔在桌上的烤魚,用手指輕輕的戳了戳,“有這麼難吃嗎?”
聽到它這聲懷疑,於芷蓉忍著吐意也要說出來,“有,簡直……嘔……難吃死了……嘔……”這條魚絕對是她吃到過,最難吃的。
難吃而不自知的遂淵將目光對準沈持巒,那眼神好像是在說,你也想吃嗎?
沈持巒當下收回了眸子,當沒看見它,翻動著手裡的天極城地圖。
於芷蓉吐的這麼慘,他還是算了。
兩人的反應都在它想象意料之外,遂淵一張小臉緊皺,空吸了兩聲鼻涕,嗚嗚的頭也不回的開門跑了出去。
沈持巒隻當它是小孩子心性,出去禍禍彆人也不是不可能。
隻是如今天極城不安全,讓它一隻獸這麼跑出去,惹出禍端是小,萬一落了圈套跑不急如何是好。
沈持巒放出一縷神識跟在它後方不遠處。
果真如他想的一樣。
還未下樓,先拿出了一把的烤魚。
在大堂尋了個位置坐下,接著便小聲啜泣,引來眾人的視線。
三兩道好奇的目光在它身上一掃而過,有幾個好心的婦人小姐想過去看看,都被自家丈夫,或是丫鬟拉住。
“夫人莫要去,近日城中什麼人都有,誰知道這小娃娃是不是有同夥。”
“等你過去後直直賴住你,非要說你是它娘親,接著就會有一個自稱是它爹地,是你丈夫的人,哭喊著求你不要扔下他們兩個離家出走。”
“這時候不管你說什麼,彆人也會以為是夫妻吵架,不會去摻和,再然後,你就會被他們強製帶走。”
“拿你煉藥,喂妖物……這些都說不準。”
被一番警告後,離遂淵近些的女人忍住了蠢蠢欲動,沒再上前。
坐在不遠處的一彪頭大漢若有所思,這幾個女人怕,他可不怕,委實是這小娃娃哭的太傷心,叫人看著不由自主的心疼。
他搬著桌子放到遂淵桌旁一把屏住。
桌上的飯菜在兩桌的磕碰後,少許碰了碰,發出清脆的響聲。
“你是哪家的小娃娃,你家大人呢?”大漢問道。
“嗚嗚嗚,我娘親嫌我烤的魚難吃…嗚嗚嗚……”
遂淵答非所問,直接略過他這個話題,硬是將他往烤魚上引導。
那大漢也不枉它打雷下雨,看向它手中漆黑的幾塊,根據形狀依稀能辯得是魚的東西。
他舔了舔嘴上殘留的食物殘渣,一臉難言。
這是啥,這能是魚?
“大叔叔,你想吃我的烤魚嗎?”遂淵抹淚,抹得天昏地暗,一雙大眼不停的朝著他眨動。
“這個……俺……俺不是說不想吃哈,你看俺桌上的飯菜,怕是吃了你的魚,俺就飽了。”
第85章
看出了他是不想吃,遂淵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末了還淒慘弱小的說道:
“我就知道,你肯定也是嫌我烤的難吃。”
下一秒它手中的烤魚就被大漢搶了過去,像是怕它不信似的,一口咬進嘴裡,“好吃,好吃,你烤的真好吃——嘔——”
大漢前腳剛誇完,後腳就忍不住吐扶著桌子吐了出來。
看的眾人一時間是不知道該心疼誰,這小娃娃長的挺俊,沒想到廚藝這般嚇人。
遂淵看的心中淚流滿麵,為什麼都不喜歡它的魚,明明那麼好吃,你們不懂欣賞!
“好一個色香味俱全的烤魚。”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這熟悉到不能熟悉的聲音——
遂淵晃了下身形,立馬轉過身去看,門外一目似朗星豐神如玉的絕色男子走了進來,神色中滿是看好的模樣,不僅如此為它鼓掌之聲也破大。
看的眾人一時眉頭皺了起來,紛紛懷疑他是不是眼睛有問題。
那大漢可還在嘔吐,如何看得出來這烤魚色香味俱全,倒不如說是吐出來的嘔吐物都比這烤魚強些。
“你!你你你!”
遂淵瞧的他登時火氣就上來了,怎麼這白眼狼陰魂不散,連這兒都追過來了。
昨日到處傳開他是魔修,聽說它主人還和白眼狼斷絕師徒關係了,念在為謫昇做事的份上,才沒趕儘殺絕而是給他留了一條生路。
莫不是懷恨在心,要過來殺它主人的?
遂淵從凳子上跳下來,轉身就打算從一側開溜。
誰料剛轉過身還沒開跑就被人扽住了衣領,兩條腿在空中來回的滑動,不管再多努力都逃不開他。
男人把它往上提了提,在它臉側問道:
“嗯?怎麼見到我還跑?”
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遂淵整隻獸都炸起了毛,忽的大聲嚷嚷起來,“誰跑了誰跑了!你以為你算是什麼東西!”
“我是什麼東西?”
連胤修嘴角掛著一抹輕笑,看似無害,但聲音中卻透露著一股危險的氣息。
修長有力的手掐住它背後虛幻的翅膀根部,剛才還嚷嚷的遂淵,像個小雞仔似的在他手中安靜下來。
心中不停的咒罵他,不是人的狗東西。
眾人見他像是認識這小娃娃,暗中偷偷觀察的不少,更有方才心軟想去哄它看它怎麼回事的女人們。
心中不約而同的想到警告的話語,這男子衣冠楚楚來找這小娃娃算賬,定是被騙走了妻子。
真是可惡!
萬幸了方才沒抽身過去,若真是去了,怕是就回不來了。
“如何,現在舒服了?我是什麼東西?”
男人反問話語傳入耳中,遂淵眼底閃過精光,立馬就此伏低做小,諂媚道:“您怎麼能是東西呢,您可是大名鼎鼎的連胤修,您師父可是除魔衛道一心為蒼生的臨昱仙尊,隻是沒想到如今你當魔修了,還這般猖狂。”
兩種Buff疊加,還不停的猛戳連胤修的肺管子。
暗中用神識看著的沈持巒都忍不住誇它勇士,這張嘴實在是太頂了。
這麼玩的後果就是,連胤修差點捏斷它的一根翅膀,一張臉慘兮兮,哭唧唧的在前麵帶路為他去找沈持巒的房門。
到了門前,連胤修迫切想要見到他的心卻又有些膽怯,看著緊閉的房門遲遲下不去手。
他不知道在見到沈持巒後,應該做什麼反應,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幾將自己趕出去,他感覺沈持巒是厭惡他的……
可他不想就這樣放棄離開他身邊。
遂淵看著他欲抬的手,幾次都要在敲上時落下來,心裡樂翻天了,但表麵仍舊不顯山露水看著像是愁雲慘淡似的模樣。
該!
白眼狼!
終於被主人拋棄了吧!
讓你威脅我,報應不爽了吧!
兩人各持異心在門外許久不見進來,沈持巒不禁覺得有些奇怪,在門外邊乾站著有意思嗎?
還是說大老遠跑來給他站崗來了。
似乎有意克製的氣息被於芷蓉也有所察覺,瞬間警惕起來,“師尊,外麵有人。”
“嗯……”你師尊知道,這倆人不進來能有什麼法子。
“弟子出去看看。”
說罷,於芷蓉拿起桌上長劍衝到門後。
還未開門,就被人從外打開,兩人四目相對皆是一愣。
連胤修?
他如何會出現在這裡?
於芷蓉回過神來時,眼前已經沒了人。
被隨手扔在地下的遂淵慘叫一聲,它,它壓著被白眼狼掐著的翅膀了!
登時在大堂吃飯的眾人聽見這一聲,心中微歎,隨後一顆正義之心熊熊燃燒起來,雖然你是小娃娃,可做這事就是不對!
如今也算是你死期將至。
沈持巒在看到連胤修進來時心有些亂,腦子宕機有一瞬間空白。
他們師徒決裂再見麵,他是該怒發衝冠質問他,你為何不好好做修士,偏要去當魔修?
還是完全不帶師徒這種私人感情,將他完全看作反派魔修,直接出手打他?
還是以一種慈父的心態去感化他?
沈持巒還沒想好,就被他猛的一抱徹底忘了應什麼反應,他身上的氣息像極了自己身上的味道。
隻是比自己的還要濃鬱些。
不知道維持了多長時間,他就像是個傀儡人似的,一動不動隻保持這一個姿勢,時間長到沈持巒泛起了困意。
眼皮不停的眨動著,希望自己清醒一點。
但又礙於這個懷抱很讓人舒服,僅剩的微弱理智在告訴他快點離開,可身上的感官抗拒了行動,他不想離開。
“沈持巒,我心悅你,我不想離開你”
一口氣說罷,冗長時間沒感覺到懷中人的反抗,連胤修不由得心中一喜,垂眸看向懷中的人。
卻發覺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睡著了。
他的愛意宛若一塊石子就像是砸入了一灘死水中,還沒來得及掙紮,即刻就被吞噬淹沒了下去。
他唇角帶著苦笑,不過他能在自己懷中睡著不也是件好事麼。
起碼足以證明他對他還是信任的。
看著男人的睡顏恍惚想起昨夜,蒼乾跟他說的那些話:
“喜歡就去追求,去表白啊,雖然都說正邪不兩立,你要相信你的愛可以感化所有,既然他給你留活路那就代表你們還是有機會。”
以上其實就是蒼乾半夜睡的好好的,突然被人從床上叫醒,隨口敷衍他說的一些胡話。
於芷蓉在回過神要去將連胤修趕出去的時候,被地上的遂淵截胡擋了路,非說自己的翅膀斷了,變了原形讓她檢查一遍。
直接耽誤了她的行動,不過在檢查遂淵之餘,偷偷觀察著兩個人的行徑。
一開始是好好的,可是為什麼到後來,他說,他喜歡師尊?!
不光是於芷蓉被雷的半死,一雙眼瞪的老大,就是桌上趴著喊疼的遂淵也直仰了起來。
雖說它有幾個月沒和主人見麵,可什麼時候,和白眼狼在一起了?
若是主人和他在一起,他不就成了主人的道侶,那他以後怕不是會天天受白眼狼欺負嗎!
遂淵被這個念頭嚇的險些發了瘋。
不管不顧拉著一旁呆住的於芷蓉就往外走,直走到隔壁於芷蓉的房間中才停了下來,末了不放心的還在周圍下了個結界。
“你這是做什麼?”她不解問道。
“自然是要商論一些大事。”遂淵在她好奇的目光下頓了頓,繼續說道:
“方才連胤修說的話你也聽到了,既然你不喜歡他,我也不喜歡他,不如我們一起合力把他從主人身邊趕跑。”
它能感覺到主人這個徒弟也不喜歡白眼狼,不如為它所用也不可惜。
能從弟子爬上主事這個位子的如何簡單的了,它的利用之意怎麼會看不出來。
雖然她也想趕走連胤修,可她為什麼要和這妖獸夥同,“為何答應你,我有什麼好處。”
憑借她一人之力,當然也可以趕走連胤修,還是讓他心甘情願的自己裡買,隻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昨日她可從謫昇門中將他剔除,今日也可讓他徹底遠離她師尊。
遂淵被她問住了,有什麼好處?
把共同的敵人趕走還不算好處?
難不成她還想要什麼天材地寶,或是什麼罕見靈丹之類的?
遂淵的思緒煩躁不已,不耐煩的揮揮爪子,“你想要什麼好處,我給你就是了。”
“果真?”
於芷蓉眼睛一亮,正好她最近缺一些錢來修繕定天派,定天派雖說屹立於皇城,不過建築年久失修難免有些掉牆皮,裂房瓦。
風水地段那是極好絕佳,就是因了這外麵的樣子才總是收不到弟子,接不到生意。
接不到生意就隻能另尋其他事做,也僅限於溫飽,常年至此以至於陷入了死循環。
她曾答應了那老頭,入門此生必定將定天派發揚光大!
隻要有了這筆錢還缺不能發揚嗎?!
她收斂臉上隱約露現的微喜,臉色凝重,一副難辦的模樣,“隻怕我要的好處,你給不了。”
“你說,什麼好處?”
一提遂淵還就來勁了,這世間還沒它辦不了的事。
“給我一萬兩白銀。”
聞言,遂淵的眼珠差點蹦出來。
“你不如去搶錢,我身上沒這麼多。”
“那七千兩。”
“沒有!”
“五千兩。”
“沒有!”
眼看兩人就就要談崩了,於芷蓉以退為進乾脆不叫數了,她眼睛微眯,“那你有多少錢。”
遂淵猶豫了片刻,最終說道:“我沒錢,但是我有寶貝。”
於芷蓉看著被它搬到桌上的珍珠,眼中都帶著光,那珍珠透亮粉嫩更是占了小半個桌子。
是她目光短淺了。
這豈止是寶貝,這簡直就是天大的寶貝。
有了它,她定天派以後還愁吃喝嗎?!
“願意為老板效力。”
第86章
沈持巒做了很長一個夢,夢中他和遂淵前腳還在謫昇門吃香的喝辣的,後腳殿門就被人從外踹開。
來的人是連胤修,他一臉殺氣騰騰的走到他麵前,踹翻身前的桌子,直逼他跟前。
“沈持巒,你的死期到了。”
說完一隻手便硬生生剜進他的胸膛,皮肉間割舍撕裂的疼痛讓沈持巒猛的睜開眼睛。
他大口的喘息著,胸膛裡仿佛真的穿透了隻手似的,他後怕的低頭看向自己身前,意外看到了夢中將他殺死的凶手。
連胤修趴在他床前安靜的睡覺,像是做了什麼美夢似的,連嘴角都是提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