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她攥住了他的袖口(1 / 2)

淩疏在離他不過十米的距離時,開始下意識放慢腳步,心臟的節奏有些淩亂。

眼前的路人駐足觀看,人越聚越多,不少人拿出手機錄下這一幕。

淩疏用很多年的時間去思考學音樂的奧義,第一是出於喜愛,第二是因為站上舞台承接觀眾的掌聲,至於第三……

很少有人能做到,那就是用音樂令失落之人尋跡,讓琴弦的震動得以與靈魂發生共鳴,治愈人心。

而曲知恒,恰好是第三種人。

淩疏被越來越多的人群擋住了視線,她穿過熙攘的背影。

終是先見到他身旁的琴盒,還有那駐放在提琴兩側的修長雙腿,裁剪得當無褶皺的西褲,順著琴弦看到他緊繃的骨節分明的左手。

他的手指頎長柔軟,能跨出驚人的跨度,這無論對於提琴還是鋼琴來說,都是一種絕佳的天賦。

他手中那柄大提琴已能看出陳舊,甚至會有少量磨損,她後來看了資料才知道。

原來他手中這把大提琴,已經有兩百多歲,經曆過戰火還得以保存完好,被各個時代的傑出大提琴家演奏過,後來被奧地利的收藏家在拍賣行高價買下。

這把大提琴最後一任主人就是曲知恒,那年他剛在奧地利拿下世界大獎,剛嶄露頭角便被這位奧地利收藏家注意到,於是將這把兩百多年的琴直接贈與他。

但是後來,曲知恒的黯然離世令這把琴孤寂地留在了他的家中,後來被收藏到了音樂博物館裡。

淩疏走到了人群前,站立了很久,同路人一起安靜地聆聽這場世界級水平的獨奏。

這一次,淩疏哪怕過了十年,哪怕自己曾見過無數音樂大師,卻還是如十年前那樣,看著他跳躍靈活的手,那毫無痕跡的技巧,那專注的神情……沉浸在其中。

德國一到了秋天,天就開始黑的早,不過五六點,天色漸暗,黃色的串燈被掛滿樹梢,到了夜晚就成了樹上的星光。

淩疏又在他的麵前,癡迷地席地而坐,毫不避諱地仰頭望著他,數次因他曲間的悲傷而淚盈於睫。

待他最後一曲畢,緩慢收了弓,站起身,路旁響起了路人們激動的掌聲,有幾個路過的老爺爺老奶奶上前詢問他的名字,以及音樂會的信息。

曲知恒向路人優雅而得體地行禮,神色淡然,低頭聽著老人家的讚賞,露出得體而疏遠的笑意,然後用非常標準的德語回答:“(我目前還沒有舉辦音樂會的計劃,感謝抬愛。)”

淩疏知道,這也許是他死亡計劃前的最後一場表演,一場無關競技無關榮譽的純粹謝幕,也是人生的謝幕。

人群終於散去,淩疏在同樣的花店遇到了同樣的店員,買了一束同樣的白玫瑰,6.58歐元,這剛好是她身上唯一的現金。

一直在原地等了很久,曲知恒從容而仔細地輕輕整理了琴弦和琴弓,並未看出他表麵有半點異常,他整理好後便將琴背在身後。

根據資料顯示他的身高有192公分,大提琴琴盒背在他身上,對於淩疏來說幾乎高聳入雲。

淩疏在上前送花之前,心裡有過千百種打算,她並未研究過抑鬱症的發病機製,所以她並不清楚應該如何救他。

她還沒想好如何開口,曲知恒湊巧回頭看見了她,眼中無波而淡漠。

既然已經發生了對視,淩疏隻得捧起手裡的白玫瑰,上前,送給他。

儘管心中有千百句話,諸如“感謝”“好好活著”“你很傑出”……

最終,她還是生硬地說出和上一世類似的話:“謝謝你,你琴聲治愈了我,如果可以,我希望早幾年見到你。”

這是她的肺腑之言,因為她下意識在想象,如果早幾年見到他,是否能提前了解他的苦難,他不會走到今日這般際遇。

他看向她,是全然看陌生人的眼神,他的眉眼有俊秀柔和的弧度,下頜輪廓卻料峭如刀削,眼神帶著柔光。

但她知道這是他的涵養和禮貌,他們之間,仍然相隔千裡。

她將手中的白玫瑰遞給他,他將視線移到她手中的花上,半晌,微微牽起了笑容,然後略微點頭:“謝謝。”

這次淩疏沒有轉身就走,雖然給他留下一個背影,也許給他的印象會更加深刻,但是她知道,今日過後,如果他從她的視線消失,就沒人能阻擋他的死亡。

她躊躇一陣,有些落寞道:“其實……今天是我來德國以來,一個很悲傷的日子。”

她的心境早已不同,但將悲慘往自己身上轉移,或許能暫時分散他的注意力,讓他對她放下這種對陌生人的警惕。

“怎麼了?”他問道,但是語氣中並無好奇,隻是一種禮貌而已。

“就在兩個小時前,我剛接到了斯圖加特音樂學院給我發的拒信,我也許……無學可上。”

淩疏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訴說自己十年前真實的心聲:“這是個對我來說完全陌生的國度,我很久不曾聽人說起中文,所以看到你……感到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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