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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輕的吻

淩疏低下頭, 模糊間能看到他的指節形狀,是白瓷的顏色,燈光下是象牙白, 不知道是天生的還是因為沒有血色。

她聽到曲知恒說的話,眼?睫被月光投下暗影,顫動了一下,像是芍藥花瓣被風吹動,微顫了一下。

她抿了抿雙唇,說了聲謝謝,然後任由?手被他握著, 重新陷入對上一世的回?憶。

“其實, 我上一世大多數情況下都是獨來獨往,連旅行也基本是自己去。”

“沒有人陪你嗎?”他手下動作微頓,問道。

淩疏聳聳肩, 惺忪平常地說道,“其實在求學的時候大家的專業課時間會不一樣, 假期也不一樣, 所以?很難湊到一個大家打都有空的時間。”

“好,我繼續說,我在旅行的時候遇到過一些危險, 不過最後都化險為夷,現在回?想起來也不算什?麼。”

他適時去表達自己的疑問和興趣,這才是人與人之間可以?將聊天?繼續下去的關鍵。

“說說看。”

“有好幾個事件, 讓我想想先說哪一個……”

“就說我在大雪天?流浪一夜的故事吧。”

他心裡一緊, 不住睜開了眼?睛, 喉結上下一動,一時間有些喉頭有些堵, 正想說什?麼,又最終隻發出一句:“嗯。”

“那時候正好是聖誕假期,我去杜塞爾多夫玩,回?來的時候幾乎花光了自己手裡的現金,但是返程的票我早就買好了,所以?沒有什?麼後顧之憂。”

“但是火車過了科隆之後就遇到了大雪,整個北威州的交通都陷入了癱瘓,火車沒辦法繼續前行,隻能往回?走,滯留在科隆。”

“我一開始在科隆遇到了一群外派來德國考察的中國人,就和他們拚車一起到了法蘭克福,好在我還能用?人民?幣去補全車費,他們考慮到我還要?繼續往南走,就把身上為數不多的歐元也還給我了。”

“我在法蘭克福火車站一直待到深夜,因為預定了淩晨的大巴。”

淩疏正欲往下說,卻?發現握住自己的那隻手緊了一下。

她正欲發問,就聽見他開口說:“半夜的法蘭克福主火,不大太平。”

淩疏深有感觸地點頭,“當時法蘭那邊在下雨,我沒有傘,但是又必須要?去找大巴上車點,剛到主火門口我就嚇得趕緊退回?去,因為我聞到空中有‘葉子?’的味道。”

曲知恒自然是知道“葉子?”是什?麼意思,半夜的法蘭克福火車站時有這樣的味道。

“你做得是對的,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他適時補充道。

他想到她孤身一人,還遇到極端天?氣?,身上還沒有充足的現金,在電子?支付不發達的德國基本寸步難行。

“我在麥當勞裡點了一份六歐的套餐,坐在裡麵等,因為麥當勞裡麵是主火最亮人最多的地方,那裡應該比較安全。”

“後來我一直等到了的半夜,上車的時間差不多了,隻能硬著頭皮去找大巴上車點。”

“不過幸運的是,我當時隨便找了一個德國男生問路,他說和我搭乘同一班車,於是我們一起過去的。”

曲知恒的想法似乎比她還謹慎:“你怎麼確定他不是壞人呢,如果把你帶到危險的地方怎麼辦?”

淩疏失笑?,她一個人孤身在外這麼些年,安全意識很強,以?前她看到網上有人被害的消息,她會憤慨於為什?麼那些女性會被陌生人哄騙。

尤其在她當時的處境下,如果不去搭大巴,就隻能滯留在主火,麥當勞半夜打烊了,主火裡麵來往的行人非常複雜,一樣也很危險。

“我想過這種可能,但是我沒辦法,因為每個陌生人是壞人的概率其實是均等的。”

走投無?路的時候,每一條路都充滿風險,所以?隻能選擇有可能能幫助自己走出困境的那一條。

“但是我當時做好了準備,我和他一起去大巴站的情?況下,我儘量讓自己跟在他身後,同時觀察周圍的環境,隨時準備逃跑。”

那一次,她遇到了一個好人,她賭對了,雖然每次想起來都會有點後怕。

“那天?其實很冷,還下著雨,但是由?於心裡太緊張了,反而整個人都處於渾身緊繃的狀態,隨時準備戰鬥……”

曲知恒半開口,似乎正欲說些什?麼,被淩疏捕捉到了這個細節,她連忙打消了他的憂慮:

“但是事實上那個人不是壞人,他是弗萊堡大學的醫學生,我們一起坐大巴到淩晨三點的時候到達弗萊堡,他就回?學校了,我繼續等下一班大巴。”

她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因為她感覺剛才他有什?麼想說但是沒有說出口的話。

兩個人對話的時候,要?有一定的停頓,這樣可以?給對方留下說話的氣?口,給對方說話的時機。

“弗萊堡的淩晨三點,冷嗎……”他睜開了眼?,將她的手鬆開了又握緊。

“冷啊,我剛下車不久,就下起了雪,我原本想在道旁的休息室躲雪,但是一推門,地上橫七豎八躺滿了流浪漢,我有點害怕,就把門關上趕緊走了。”

德國的半夜幾乎沒有人能容身的地方,麥當勞十二?點打樣,很少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店。

淩晨三點,除了偶爾晚歸人的汽車,還有夜班火車,那是她當時眼?中看到唯一的熱鬨。

“德國的很多城市,半夜都孤寂到沒有一個行人,這種空無?一人的大街,我怕沒有人,更?怕有人……”

“所以?我想出一個主意,能在大雪天?自我保護的方式,那就是站到最顯眼?的地方去……”

曲知恒手背微動,他嘴角微動,薄唇輕啟,沉沉地說道:“站到顯眼?的地方,是個好主意……”

“弗萊堡主火車站軌道的正上方,一座橫跨鐵軌的天?橋,我上了天?橋,站在天?橋的中間,我想著如果我真?的遇到什?麼不測,路過的火車發現我的概率能大點……”

其實她當時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的都是煎熬,她心裡有無?儘的不安,一個晚上的時間,在資金不充足的情?況,從德國的北邊輾轉到了南邊。

有人問她當時為什?麼不去住酒店,因為當時她卡上的資金也凍結了,加上在家裡破產之前,她沒有半點儲蓄的習慣。

德意誌銀行當時轉賬不是實時的,轉賬最快也要?一兩天?的時間才能收到。

幸好曲知恒沒有提起她當時的窘迫,儘管她還是會如實告知,但是當年這場困難,其實和她當時沒有提前做好計劃有關。

“可是……弗萊堡主火的天?橋上,沒有太多遮蔽物,外麵還在下雪,應該會很冷吧……”

曲知恒感歎道,他手心溫度一直都比淩疏的手涼幾分,正因為溫度一冷一熱,所以?兩手交握即便比較久,也不會有不舒服的感覺。

淩疏見他又睜眼?了,連忙囑咐他:“這些事情?都過去了,你彆睜眼?,也彆有情?緒波動比較好,這樣省得入睡之後遭夢魘。”

“淩疏……我該如何放心……”

藥效可能上來了一些,他撐著的眼?皮開始變得有些沉重,但是他的內心又極度不安穩,這讓他本能地在和睡意作鬥爭。

這是一種非常矛盾的狀態,他希望自己可以?入睡,但是身體無?限疲憊下,身體又在阻止自己入睡。

淩疏猶豫地伸出手,輕輕觸碰他的臉頰,指尖可以?輕易地感知到他的輪廓。

指尖下滑,來到了下頜,借著清淡的月光來到他的脖頸側,象征生命體征的脈搏,正在跳動。

她無?限喜歡這份生機,也無?限想親近這份生機。

“正如你想讓我自由?選擇人生,我也希望你擁有同樣的自由?,如果那是你經過思考和權衡後的決定,不管你會不會像1900一樣永遠留在船上,我都會支持你的決定。”

“所以?,沒什?麼好擔心的,我第二?次人生應該會過得很好,比上一次更?好。”

藥效上來之後,他說的話沒有之前那麼連貫了:“你……”

說出了第一個字,停頓了很久,才用?微弱的聲音說出後麵的話:“打算這一世如何度過?”

“我這一世的首要?目標是想方設法先救你,然後明早我計劃跟我媽打一個電話,鼓勵她勇敢離開這段不如意的婚姻,然後我準備去找一個好學校,繼續學歌劇。”

“上一世我是抒情?女高音,這一次我想挑戰一下戲劇化唱法,就是更?加外放和洪亮的女高音,一般在舞台上扮演直率且富有正義感的角色。”

“當然……”她原本提及夢想本應該滔滔不絕,卻?突然語調慢了下來,“我希望能試試看能不能唱《蝴蝶夫人》,因為裡麵的角色設定是亞洲人,也正好符合我的外形特征。”

她說完後,等了很久,都沒有聽到曲知恒的回?音。

當她懷疑曲知恒是不是開始入睡了時,他的聲音帶著拖長的氣?息尾音,飄飄蕩蕩傳入耳畔。

“慕尼黑最近在上演《蝴蝶夫人》……我帶你去看……”

一個“好”字還沒來得及說出,他的呼吸變得緩慢而均勻。

她以?為這次他應該徹底入睡了,低聲說了個“好”字,像是在對自己說。

然後起身,將手從他的手中拿出,幫他整理好被子?。

在離開之前,她猶豫片刻,最終帶著私心靠近他,在他額頭落下一個極輕的吻。

“晚安……”

她直起身,本想把燈徹底關掉的,但是她很怕黑,就把燈光調到最暗,腳步很輕地走出了房間。

其實,在那吻落下的瞬間,他還剩最後一絲殘存的意識,隱隱約約看到她的背影。

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黑暗和睡意便裹挾著他,進入了沉睡……

呼喚

是夜, 刮了整整半夜的風,倒是沒有下雨。

淩疏是開著床邊的台燈睡覺的,室內有一點亮光, 加上曲知恒就在隔壁,她並不害怕。

即便曲知恒吃了藥之後很難醒來,但是她知道?他就在附近,她就能安心入睡。

可是這一整個夜晚她半途醒來了四?次,每次醒來都?會很神經質地跑到曲知恒的房間門口?,看他還在不在,一直到看清他身上的被子微微起伏, 她才?會放心回去睡覺。

她的生?物鐘在早上六點半左右的時候會醒來一次, 她思考著幾點叫曲知恒起床比較好。

想到他平時睡眠較少,決定等到了八點的時候再去叫他。

六點半的室外還沒有天亮,她在床上翻了個身, 用?被子將自己嚴嚴實實重新包裹住。

這種包裹感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曲知恒的懷抱,他從來不曾將手放到不禮貌的部位, 每次的擁抱都?帶著滿滿的溫柔, 動作很輕。

他雖然很瘦,抱起來沒有充實感,但是他的骨架很大?, 還有身上隨時隨地的森林冷香,都?讓她每次都?忍不住沉浸。

想到這裡,她原本?還有一些困意的腦子徹底清醒了, 因為她腦海裡每次都?忍不住回想和?分析他身上的香味, 那絕對不是任何一種香水味能夠形容的, 有層次有個性,優雅又低調。

一種香味, 讓她不住將它?和?曲知恒這個人聯想到了一起。

她輾轉反側,感覺自己心裡更加不能平靜了。

為了能穩住自己的心情,她從枕頭底下拿出?了手機,開始瀏覽著十年?前?自己喜歡使用?的app還有相冊裡的照片。

一打開相冊,映入眼簾的滿滿都?是關於徐鑫遠的記錄,比如微信對話裡麵一些讓她內心激動的對白,還有徐鑫遠發表在朋友圈的日常圖片。

淩疏當時幾乎把所有帶有徐鑫遠的照片都?保存下來了,還有的照片是杜雲心上課或者去上專業課的時候偶爾遇到徐鑫遠,偷拍後發給她的。

那時候,這相冊上關於徐鑫遠的一切都?像是她的寶藏,但是如今看到隻?覺得心如止水。

她選中了所有關於徐鑫遠的照片,然後統一刪除,並且直接清空了最近刪除的緩存。

看到徐鑫遠徹底消失在自己的手機裡,她才?緩緩長舒一口?氣。

心裡一直有種羞愧感,哪怕她現在已經不在乎自己的過去了,但是每次回想起上一世……

她送曲知恒白玫瑰後,卻沒有跟他寒暄半句,當時她心裡還惦記著晚上徐鑫遠的生?日。

想到這些她就有些後悔,但是轉念一想,即便沒有徐鑫遠……

當時的曲知恒,如現在一樣,他清正卓然,那一雙寧靜的黑眸,他的雙眼自帶深情,在注視你的時候,會讓人有些緊張。

他分明溫柔到極致,卻又與陌生?人之間築起高牆,讓她根本?沒有勇氣靠近。

所以歸根結底,隻?能說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讓她可以用?十年?來積累的勇氣去大?膽地握住他的手。

心裡一陣釋然,淩疏放下手機,室內很安靜,安靜得讓她思緒萬千,她雙目盯著天花板,然後雙眼放空。

屋內好靜,時間久了靜得讓人感到有些不安。

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心裡一緊,連忙掀開被子跳下床去隔壁房間看曲知恒。

曲知恒躺在自己的房間內,睡顏祥和?,和?昨晚入睡的時候保持了同樣的姿勢。

她心裡有種沒由來的擔憂,小心翼翼將手伸到了他的脖頸處,去試探他的脈搏。

直到她能感覺到他脈搏跳動,她才?鬆了一口?氣。

她感到惶恐,怕有一天醒來發現他人沒了,這種擔憂已經到了魔怔的程度。

淩疏盯著他的臉觀察了一陣,發現他睡得好像很深。

看著那白淨無暇的皮膚,還是輪廓分明骨相,她生?出?一種強烈的念頭,想描摹一下這張臉的輪廓。

淩疏記得碰他臉的觸感,是細膩光滑的,如果是一件象牙雕塑的話,那一定是經過精細打磨的。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忍住了心裡的衝動,畢竟趁著他熟睡為所欲為,未免太不光明磊落了。

她在昨晚的椅子上坐下,將頭斜斜靠在椅背上,選擇了一個極為舒服的坐姿,凝視了他一陣。

窗外天光開始大?亮,今天雖然是陰天,但是木屋外一望無際沒有遮擋物,天光照進室內還是有些刺眼。

她站起身,為了避免光線打擾他,就起身很輕地把窗簾的擋光層拉上。

曲知恒在斯圖加特的家?也?是,每一扇窗都?額外加了一層擋光布,可見他的生?活是多麼容易被外界打擾。

或者說將擋光層拉上,是曲知恒與外界隔絕開來的一種方法。

她回過身,站在窗前?靜靜地看著他,心裡有對他的諸多猜測。

不知道?他從幾歲開始一個人居住,在一個人的日子裡,夜晚難以入睡,好不容易在藥物的幫助下入睡了,天亮時睜開眼,屋內又是寂靜空曠到可怕。

反正淩疏是很難想象這樣生?活的。

她回到凳子上,又默默看了十幾分鐘的電子書。

在她屏住呼吸的時候,耳邊才?能聽到他很淺的呼吸聲,她伴著這均勻的呼吸聲看小說,窗外偶爾有野生?小鬆鼠抱著鬆果在草叢中靈活穿行的聲音,還有風聲。

隻?覺得靜謐的時光如此?美好,她站在聚光燈下太久,精品來企 鵝裙死兒二二嗚久義飼7現在忽然覺得在這樣的氛圍中度過漫長的人生?也?是一場不錯的體驗。

直到差不多八點半的時候,她試著輕聲開口?,對床上的曲知恒說道?:“起床啦。”

他沒有任何反應。

她試著的提高音量,“曲知恒,該起床了。”

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她伸手隔著被子推了推他的肩膀,又用?正常說話的音量試著喚醒他。

見他依舊沒反應。

淩疏想起昨晚他說過,吃了這藥不容易醒,可能要一直叫他才?會醒。

她直接站起身,然後弓著腰,搖晃著他,一邊搖晃一邊叫著他的名字。

一開始她還是保持放鬆的心情,但是見無論如何搖晃他都?不見醒時,她開始有些擔心了。

手下加大?力?度繼續搖晃,同時她的聲音音量也?稍微高於平時說話了,後來直接是靠喊了。

她不知道?這藥物到底能讓人昏睡到什麼程度,要不是一直關注著曲知恒的脈搏和?心跳,她幾乎以為他是不是已經陷入昏迷了。

等等……昏迷……

不會吧,她立刻緊張起來,愈發大?聲地呼喚他,然後晃動了很久他都?沒有任何反應。

“曲知恒,你醒醒啊,你彆嚇我啊!”

她越來越心急,微微掀開他身上的被子,用?耳朵貼著他胸口?聽他的心跳是不是正常的,猶豫著要不要撥打救護車。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動靜太大?,總覺得有些聽不清他的心跳。

正在她更專注聽心跳的時候,後背一沉,一隻?手臂動作很輕地攬住了她。

她一愣,下意識準備起身,卻發現自己已經被人用?著手臂環住。

“放心……我還沒死……”

可能剛從沉睡中蘇醒,他的聲音和?呼吸一樣微弱,平日裡好聽的嗓音這一刻聽起來有些沙啞,但是聲音入耳又帶著一種慵懶的繾綣。

“你感覺,還好嗎?”

她在他的懷中不敢動彈,怕驚擾了他,第一句話就是關心他的身體狀況。

“我很好……”

他的頭腦似乎還沒完全清醒,說話比平時緩慢很多。

淩疏覺得這樣時刻,可能還是不要讓他過多說話比較好,於是整個人安靜下來了,也?不再強撐著身體,而是頗有放鬆地枕在他胸口?。

這一次,她終於聽到剛才?沒能聽得真切的心跳聲。

心裡終於可以安心了。

兩人之間,隔著一層被子,但是對於淩疏來說,她不敢動彈的很大?原因是,怕打破此?刻的和?諧。

還有……在他身邊的機會。

晚上不適合房間溫度過高,所以室內的暖氣是關上,山上的氣溫要比山下低一些,她身上就穿著單薄的一件,空氣中冷意一動,她喉嚨有些乾癢,不住咳嗽了幾聲。

“感冒了嗎?”

他詢問的聲音也?是有氣無力?的,像是在強撐著意識關心她。

她連忙止住咳嗽,解釋說:“沒有,隻?是可能早上有點冷。”

淩疏知道?現在曲知恒還沒緩過來,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輕一點。

“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躺進來……”

曲知恒現在大?概是不自知的,當他用?很無力?的聲音說話時,一句再平常的話,對於淩疏來說,都?是充滿誘惑的毒藥。

他也?似乎沒有去細想這份邀請是否符合常理,但是他覺得在意識迷糊中,都?注意禮貌的措辭。

帶著忐忑的心緒,她稍微起身,將他身上

銥驊

的被子從大?床邊緣掀起一個角,然後以那開角為入口?,將自己裝了進去。

他的被子裡的溫度正好,因為他睡姿老實,所以溫度維持得很好。

她枕在他身邊,可以更近地看到他的側臉,微閉的雙眼,睫毛如鴉羽,在眼眶下投下暗影,挺拔俊俏的鼻梁,讓她忍不住想到昨晚自己一時興起,用?鼻尖碰他鼻尖的場景。

這次,沒等他發出?邀請,或者主動,她抬手從側麵環住他的肩膀,將頭蹭到他白淨的耳朵邊。

他的耳垂小而精致,溫度比她的額頭涼幾分,讓她忍不住輕輕蹭了蹭。

“曲知恒,我這個人啊,總是不知饜足,還有點……趁人之危……”

優秀的聆聽者

雖然?是曲知恒對她發出了邀請, 但是從曲知恒的口裡說出來的話?,都很正?派,不容易引人?遐想。

他雖然?睿智, 但是在感情方麵卻單純得如白開水。

曲知恒像白開水一樣清淡純淨,還有?水一樣的溫潤妥帖。

“對,就是白開水。”她在心裡突然覺得這個比喻非常貼切,但是嘴裡已經下意識嘀咕了一下。

她睜眼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雙眼緊閉,眉頭?微蹙。

原以為他沒聽到,但是過了半晌, 曲知恒的聲音悠然?響起:“什麼白開水?”

“我剛剛想到, 你?像白開水……”

“像白開水一樣寡淡嗎?”他嘴角彎了彎,難得地發出自嘲。

“不,是像白開水一樣純淨, 還有?……回甘。”

她飛快糾正?他,這是她才發現躺在他的身邊, 自己渾身的肌肉都是緊繃的, 不敢亂動,就連呼吸也有?些淩亂。

“淩疏……”

曲知恒的嗓音開始變得清晰和?低沉,他正?慢慢脫離剛醒來時的那種虛脫感?。

“怎麼了?”她吞咽了一下, 試圖平複下語氣。

“為什麼你?現在在我身旁還是會緊張?”他閉著眼說這話?的,依舊是從容的語速,“是我讓你?感?到的緊張了嗎?”

他的聲音中帶著疑問和?一些難以捕捉的自責。

聽到他的聲音開始恢複正?常, 淩疏就更加緊張了。

“你?怎麼看出來的?我緊張……”

她沒有?直接回答, 而是好奇為什麼她一動不動, 也能?被他發現。

但是問完又覺得多餘,因為曲知恒眼中世界和?她的是不一樣的, 被他察覺到也很正?常。

她思忖了一陣,睜眼真誠地看著他:“可能?因為,我心裡有?鬼。”

這一次,他的雙眼睜開了,一雙寧靜又幽深的眼,在昏暗的房間內睜開,眼底流光,仿佛能?從他的瞳仁洞悉整個宇宙。

這眸光,在睜眼的瞬間,猶如星辰閃爍於遼闊大海。

“你?心裡有?什麼鬼?”

雖然?曲知恒的直覺很準,但是麵對淩疏略顯莫名其妙的回答,還是有?一瞬間沒完全理解她的說法。

他的反應完全在淩疏的意料之內,她想到了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壓低聲音說:“我不能?說。”

他這下徹底清醒了,往她的方向,轉過頭?看著她。

現在是白天,室內的光線是冷光,但是遮光布讓室內呈現暗色,是讓人?昏昏欲睡的光線。

他正?對著她,身後是遮光簾邊緣縫隙投進來的光線,勾勒著他的輪廓。

自從心裡想法越來越多了之後,麵對他的目光她就會下意識有?些躲閃,全然?沒有?昨晚那樣放鬆地與他相處。

有?一瞬間,她覺得昨晚的場景夢幻到讓她覺得不真實。

他看著她的眼神,沒有?一絲的遊移和?躲閃,寂靜又坦蕩。

“那就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

“……嗯。”她遲疑地答到,在他的注視之下垂下了目光,然?後又轉而問道:“你?昨晚睡得好嗎?”

“睡得還行。”

這個評價對於曲知恒來說已經很是難得,她不可能?指望他會回答“不錯”或“很好”。

“做夢了嗎?”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問道,像是沒話?找話?。

他眼裡閃過笑意,點點頭?,問道:“你?好奇自己有?沒有?進入我的夢裡嗎?”

她聞言,目光一頓,臉頰驟然?間有?點燒。

剛才問的那句,她其實並沒有?想到這一層。

不過既然?已經提到了,她還真有?點好奇,試探性地問道:“是美夢嗎?如果是噩夢的話?,我還是彆出現在你?夢裡比較好。”

他凝眸思索了一下, “應該不算好不算壞。”

她微微睜大了眼睛,投來了期待他後文的目光,但是模樣又像害怕聽到不好的後續。

“那夢境很漫長,畫麵是斷斷續續的,我處於上?帝視角,一開始是北威州大雪,你?站在弗萊堡主火上?的天橋,穿著深藍色的衝鋒衣,頭?上?戴著帽子,趴在天橋的欄杆邊上?看來往的火車。”

“然?後畫麵轉到醫院內,看到了……病床上?的你?。”

她有?些失措,但是更多是好奇這個畫麵到底是他想象中的,還是真的在夢裡複原了那些他去世後的關於她的場景。

“我被困大雪天的那天,確實穿的一件深藍色衝鋒衣,那是我黑五的時候在‘狼爪’買的三?合一,可以防水防風和?保暖,那天我差點凍得都沒知覺了,隻好在天橋上?來回踱步為身體保暖,如果有?火車來了,我就趴在欄杆上?看。”

“火車裡的畫麵真的很精彩,夜間火車的票價便宜,可以看到很多年輕人?坐夜車和?朋友的一起去去旅行,他們會買很多啤酒,放著音樂,在一整節空曠的車廂內狂歡,那畫麵很熱鬨。”

她又給他進一步補充那天的細節,她在天橋上?,在大雪天,在不安和?害怕中看到的火車內畫麵,那時會忍不住會心一笑。

心裡又羨慕,又失落。

曲知恒總是個很優秀的聆聽者,他從不會露出任何不耐,更不會打斷她。

不管她說的場景無聊還是有?趣,他總是嘴角帶著淺笑看著她,然?後適時點點頭?,做出回應,表達自己的興趣,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你?在夢裡有?試圖和?我對話?嗎?”她忽然?看向他的眼睛。

他深沉地說道:“嘗試過,但是我在那場景中,並沒有?實體,就像是隔著屏幕在看電影。”

但是淩疏更好奇的是,病床上?的畫麵有?幾分真,“你?還記得病房內的陳設嗎?有?什麼顯眼的地方,我想驗證一下這是你?的想象還是真實複原的。”

曲知恒的記憶力,哪怕到了夢裡,也運轉良好。

“進門左側是的一麵落地鏡,右側是洗手間,然?後經過沙發和?影院,茶幾上?一直都放著鮮花,應該是……金邊玫瑰和?的滿天星。”

當聽到金邊玫瑰和?滿天星的時候,她徹底驚愕到說不出話?來,因為這是她最?喜歡往室內擺放的花,但是後來到了病晚期,身上?的創口太?多,她就被轉移到無菌病房了。

“我覺得很不可思議,難道是巧合嗎?會連病房布局都能?看到,這確實讓我覺得吃驚。”

她感?歎完了之後,又問道:“那我當時在做什麼?”

“躺著,在看手機或者pad,大部分時間都在打點滴。”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沒了笑容,頗有?心疼地看著她。

淩疏忍不住輕牽唇角,很是事不關己地自嘲道:“我當時肯定很醜吧,我記得那時候我的臉色很不好看,已經不是用蒼白形容了,是白得發灰發黑,看起來非常醜。”

“生?病了而已,不醜。”他柔聲安慰道。

她笑容有?些淒慘:“可是這病,要了我的命。”

“不過我也覺得,或許所有?的不幸都符合塞翁失馬的道理吧,如果我身體健康,活到了老死,或許我就沒有?機會和?你?相逢了。”

儘管死前很痛苦,但是重啟人?生?卻?很幸運。

“如果我們相逢的代價是你?在病床上?痛苦死去,那我寧願永遠不見?你?。”

曲知恒收斂了笑意,聲音有?些發冷。

淩疏看到他的這副表情,就知道他現在是無比真實地表達他的立場,氣氛瞬間有?些冷。

但是她卻?突然?在被子下伸出手,緊緊纏住他的胳膊,執拗又霸道地看著他:

“我不管,我就想見?你?,我很想見?你?,不管你?見?不見?我,我都要來見?你?。”

她略顯蠻橫的話?卻?化解了僵硬的氣氛,讓他的嚴肅堅持不過三?秒,就有?些忍俊不禁。

見?他重新露出溫和?的笑意,他們之間相處的氛圍又變得輕鬆。

“左手給我看看。”他無奈一笑。

她很乖巧地把左手從被子裡伸到他的麵前,昨晚睡覺前曲知恒剛幫她換的創可貼,現在還穩穩地貼著。

他看到創可貼沒有?鬆動的跡象,麵色稍緩,“起床幫你?看看?”

淩疏想了想,有?些不情願地搖搖頭?,猶豫地問道:“再待會兒可以嗎?”

她很喜歡這份被子裡的溫暖,總覺得他的被子比自己的舒服,但是兩個房間內的床品質量分明是一樣的。

曲知恒明白她的意思,將她的手放回被子,幫她把身上?的被子整理好,“好。”

她心裡歡喜,儘管試圖克製下臉上?幸福的笑,但還是溢出了一絲半點。

側躺著的淩疏,看著對方的臉龐,看了一陣之後有?些失神地伸出手,一隻手掌展開,輕輕覆在他的臉側。

她五指伸開,不小心碰到了他涼涼的耳朵。

那不過瞬間無意的觸碰,卻?讓她心臟顫抖,無論?是觸感?和?溫度,都正?好。

“可以嗎?”她等待了片刻,還是用手指指節碰到他的耳側,真誠地詢問道。

無需過多的解釋,曲知恒就知道了她的意思,他沒有?麵露任何的奇怪,而是覺得眼前的她,在自己麵前居然?這樣小心謹慎。

雖然?不理解麵前的淩疏為什麼盯著他的耳朵看了許久,不過既然?是她的小小請求,那當然?要答應。

得到他的默許之後,他明顯看到了她眼底的雀躍,然?後見?她又輕柔又珍惜地輕輕指節觸碰他的耳垂。

然?後用中指的指尖描摹著耳朵外側的輪廓。

在這個過程中,她眼中原本內斂的笑意慢慢加深,雙眼彎成了月牙。

是發自內心的開心和?激動。

“你?似乎,很喜歡我耳朵?”

他的眸子帶著探尋,對她的喜好感?到一些疑惑。

耳朵理論

淩疏對他耳朵的喜愛程度, 倒是超出了?他的猜測。

“額……”她聽到曲知恒聲音,原本沉浸在那?耳朵帶來的愉悅中,被?嚇了?一跳, 回過神,才意識到自己的嘴已經咧到了耳朵根。

她看?著他漆黑深沉的雙眸,那?眸光深邃到能?將人吸進去,不過那?幽深之色並非讓她懼怕,反而讓她忍不住會想看進他的眸底。

凝視深淵,想向對深淵探手。

“我的喜好會不會有些奇怪啊?”

她擔心曲知恒發現?她的偏好後會不會對她有成見,或者留下不好的印象。

但是當她聽到曲知恒說:“當然不會,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偏好。”

她這下才鬆了?口氣, 放心大膽地?說:“我其實從小就很喜歡……耳朵。”

“耳朵?”他對此似懂非懂地?重複了?一遍。

“因為對於我來說,耳朵的觸感,是柔軟的, 涼涼的,而且每個人的耳朵對於我來說都有區分, 我會用食物?種類去形容某個人的耳朵帶給我的感覺。”

她目光閃閃, 跟他解釋道,但是這解釋有些抽象,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可以?舉個例子?嗎?”他用一種探究學術的口吻問道, 像是真的聽信她的“耳朵理論”。

從小到大,這些奇怪的念頭,隻在淩疏腦海裡出現?過, 如?果說出來的話會有些無厘頭, 但是她很願意跟曲知恒分享。

“比如?耳垂大的耳朵, 觸覺上會更飽滿,在手?心不會很快被?焐熱, 所以?我認為大耳垂但是一份可以?讓人吃飽又很美味的漢堡套餐。”

“小耳垂的耳朵,沒有大耳垂耳朵那?麼?柔軟,但是小而精致,不過握在手?心裡,很快就焐熱了?,所以?小耳垂類型就像是一份很小很精致的小甜點,類似法式布蕾那?麼?大。”

“我喜歡涼涼的耳朵,如?果被?焐熱了?,那?我就等它再次變涼的時候再碰觸它。”

一番細致的解釋之後,也不知道曲知恒能?聽懂幾分,反正這種抽象比喻講到後來她都有些沒底氣了?,因為可能?隻有也喜歡耳朵的人才會有同感。

但是出乎意料地?,曲知恒卻了?然地?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所以?我的耳朵是……法式布蕾?”

淩疏激動?得?有些熱淚盈眶,她都難以?想象,曲知恒這麼?正經和有涵養的人居然真的在聽信她離譜的想象。

“對,像我的耳朵耳垂比較大,就是漢堡套餐,對於我來數,無論是漢堡套餐還是法式布蕾,都是不可替代的,兩者各有千秋。”

她用手?指輕輕放在自己的耳垂處,頗有興致地?給他示範講解。

講解完了?之後,她又把手?伸向曲知恒的側臉,繼續用指節輕輕摩挲他的耳廓。

心裡暗歎,這觸感果然和她想象的一樣好。

“原來……你眼中的世界和我看?到的確實不一樣。”他眸光流轉,輕歎一聲,神采奕奕的眼神中,卻夾雜著落寞。

“我隻是腦洞比較大,之後慢慢說給你聽。”她用欣賞的眼神在無比專注地?看?著他的耳朵,笑了?笑,當她笑容很大的時候,臉頰兩邊會有酒窩。

“好。”他答道,視線落在了?她的臉上,直覺當她笑容變大的時候,總像是整張臉都被?點亮了?似的。

他想到了?她剛才對耳垂的比喻,目光不住看?向她的耳朵。

他沉沉地?收回了?目光,因為他無論如?何都很難從她美觀小巧的耳朵聯想到漢堡套餐,但是他理解她的意思。

指尖傳來曲知恒耳朵的觸感,柔柔軟軟,又精致,但是正如?她剛才說的那?樣,“法式布蕾”的溫度容易降下來,所以?她想用手?掌整個包裹住他的耳朵,但是又舍不得?讓這美好的觸感消失。

就像舍不得?將小甜點一口吞掉,而是愛惜地?用很小的勺子?,小口小口地?吃。

“我其實小時候每晚都要摸著我媽或者外婆的耳朵才能?安心入睡……”

她很小聲地?說道,話語間承載著對童年的懷念。

淩疏感覺躺在他身邊,周圍很是溫暖,但是她又下意識地?去尋找更溫暖的地?方,去滿足自己小小的貪婪。

身體溫暖了?,她也就不咳嗽了?,剛才的忐忑和緊張在觸及到耳朵的時候,慢慢消失了?。

她慢慢放鬆下來的同時,困意也隨之而來。

“那?後來呢?”

他想問的是,後來總不可能?一直和她們一起入睡,比如?此時此刻在德國,她的家?人不在身邊,自然就實現?不了?。

“我不得?不學會不摸耳朵也能?睡著,十幾歲的時候就離家?去上高中和進行聲樂培訓了?,和家?人待在一起的機會就變少了?,我就戒了?……”

淩疏覺得?戒掉這個耳朵癮還挺貼切的,她以?為曲知恒會繼續探究“戒”這個動?詞,但是他沒有,隻是無聲地?笑了?笑。

後來,兩人都不說話了?,淩疏開始閉目養神,竟然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直到夢裡出現?了?自己下樓,從樓梯上踩空,她才被?驚醒過來。

窗外本應該天光大亮,但是卻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雨聲傳來山中的回響,屋內確實一片歲月靜好,恍如?兩個世界,但是一靜一動?又在有條不紊地?相互交織。

一睜眼,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還保持著剛才姿勢,隻不過手?從曲知恒的耳朵,滑落到他的下頜處。

曲知恒雖然保持剛才的姿勢,但是是完全清醒的狀態,看?樣子?,應該是目睹了?整個過程的。

她下意識先檢查了?一下自己有沒有流口水,有時候進入深度睡眠前但是忘記閉上嘴巴的時候會發生?意外。

幸好幸好,今天自己沒有在關鍵時刻掉鏈子?。

“對不起,我剛才不小心睡著了?。”她沒有把自己剛才的小動?作表現?得?太明顯,趕緊把左手?縮了?回來。

她知道自己是為什麼?睡著,因為他的耳朵觸感,還因為他被?子?周圍溫暖的味道,一切都來得?太讓人的放鬆了?。

他將她的麵容和所有細微的動?作儘收眼底,“沒關係,你昨晚沒睡好嗎?”

淩疏麵色有些鬆動?,感到有些不好意思,遲疑地?回道:“其實,睡得?挺好的,剛才……隻是因為躺在你的身邊,真的很催眠。”

剛說完,她又覺得?這句話似乎會讓人誤解,又繼續解釋道:“不是表達你無趣的意思,是可能?……我的身體在用這種方式告訴我……”

她吞咽了?一下,猶豫著要不要說出剩下半句話,說出來會不會顯得?冗餘。

“你可能?很容易讓人產生?依賴。”

一抬眸,她看?了?一眼曲知恒的表情,眼中的神采愈發柔和,但卻隱隱湧動?著一點複雜之色。

“但是我會克製的,從我離家?外出求學開始,一直都是一個人,所以?我不會允許自己依賴任何人的。”

她忙用一種極其理智和冷靜的語氣來將自己強行拉回現?實,也想消除曲知恒的後顧之憂。

言外之意是,她不會用依賴為理由去乾涉他的任何決定。

曲知恒感覺到她的情緒此時波動?得?比較大,倒是沒有急於對她的解釋進行回答,而是伸手?輕撫她的頭。

他從容地?安撫著她,溫和地?笑了?一下,才緩緩說道:

“淩疏,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你當然可以?依賴我,隻不過我知道,你害怕把你的信任全然托付出去,因為這樣會讓你失去獨自麵對人生?旅途的膽量。”

他的話是如?此清晰和精準。

她有一瞬間的恍神,半張著口,卻可疑的說不出半句話,喉頭被?哽住了?。

半晌,她誠實地?點點頭,眼神飄忽不定,觸電般躲開他的目光。

“你……說得?挺對的,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你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曲知恒注視她目光越堅定,對她說話越耐心,她總是會對此滿懷希望,讓一些不安分的種子?在心田裡滋長,有時候種子?成長得?有些瘋狂,她就按捺不住了?。

“你還記得?這是我們認識的第?幾天嗎?”他突然問道。

“第?三天。”她很配合地?如?實答到,心裡猜不出來曲知恒的弦外之音。

“我想說……”他說話聲變得?深沉而克製。

續道:“你是對的,不要輕易將自己全部的信任交出去,要對人有一定的防備,包括我。”

“可你不是壞人。”她無比清晰地?知道這件事,強調道。

他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叮囑道:“可在往後的人生?裡,你不僅要保持健康,追逐夢想,也要好好保護自己。”

每一次曲知恒對她用嚴肅的神情說的話,都有種臨終交待遺言的錯覺。

她眼神晦暗下來,順著他的意思答道:“好,我以?後不會輕信彆人,保護好自己。”

她知道,曲知恒是擔心自己以?後輕易在三天內就給人充分的信任,如?果運氣不好遇上壞人,那?就會讓自己陷入危險。

淩疏一直都是戒備心很重的,唯獨對曲知恒這一次是意外,但是這一次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他們將這短短的幾日過得?非常充實,又充滿電影般的浪漫。

儘管她明白曲知恒的意思,但是她乖巧之後偏喜歡劍走偏鋒,然後給對方一個出其不意。

“儘管我們才認識三天,但是這也絲毫不耽誤,我心裡的期盼。”

她一邊說,一邊鼓起勇氣,湊到他耳邊說:

“我多期盼每天早上睜眼的時候,你就在我身旁。”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有驚心動?魄的感覺,雖然是真心話,但是總有種惡作劇的竊喜感。

話音一落,她就準備立刻從他身邊起身,然後迅速逃離他視線。

可這次,她失策了?。

她沒想到剛準備翻身下床,卻被?他緊緊握住手?臂拉了?回來,起身起到一半又跌回了?原位。

難以?想象,溫柔又紳士的曲知恒居然也能?出其不意,然後像是用同樣的方式懲罰她一樣。

他也湊近她的耳邊,那?氣息溫熱,弄得?耳癢,嗓音清越。

“我也多期盼晚上睡覺前,你能?偷偷親吻我的額頭。”

Kus

曲知恒的氣息, 溫溫熱熱,均勻地灑在她的脖頸間,幾乎讓她渾身戰栗。

“你昨晚……那時候還沒睡?”

她連狡辯都懶得狡辯了?, 這種?事,肯定是有實錘的情況下才會說?出來。

不得不說?,今早曲知恒還表現得一臉如常,但其實心裡一清二楚。

她陡然臉紅到了?耳朵根,像是做壞事被?抓了?個現行,但是心裡更多是羞愧。

因為像曲知恒這樣對禮貌品行要求極高的人,她更害怕的是, 他覺得自己不禮貌。

於是聲音細小, 很心虛地問道:“對於你來說?,偷偷吻你,算不算偷盜的一種?啊?”

她從表情到真實內心都是很嚴肅在對待這件事, 因為她不能讓自己的人品落上汙點。

曲知恒眼底淡然一笑,她緊張的神情落入自己的眼中, 反倒不覺得滑稽, 這份認真審慎,讓人覺得靈動。

“你覺得呢?”他幽聲反問道。

淩疏想了?一會兒,一臉苦笑, 但是思路卻很清晰道:“我不知道啊,沒聽過相關的案例,不過這種?的情況, 你向法官舉證的話頂多給我判個算個尋釁滋事罪吧?”

說?著說?著, 她看到曲知恒表情微微鬆動, 笑意染上眼角,正了?神色, 漫聲道:“放心,我不會去舉證。”

她當然沒法這件事情想得很嚴重,隻是隨意猜想下這種?可能性,但是她更關心的還?是……

“你不會生氣吧,我沒經過你同意,這樣會不會不禮貌?”

他看著她,見?她對這些細節如此?小心翼翼,眼波又柔和了?幾分,沉聲問道:

“我不介意,淩疏……我隻是好奇,你……為什麼不光明正大地這麼做呢?”

她哪敢啊,即便敢,哪來的臉啊……

“我……覺得如果被?拒絕的話,應該會很尷尬,隻能……趁人之危了?。”

她的膽量有時候很大,有時候就像芝麻綠豆那麼大,也就隻敢趁他服用藥物?後的熟睡下,才敢偷偷這麼乾一次。

“我保證,我不是慣犯,我第一次這麼乾。”

淩疏還?有點不放心,又補充性地解釋了?一句。

他低聲一笑,再次摸摸她的頭以茲安撫。

“我知道,你在我麵前不用這麼謹慎。”

類似的話,他好像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可是曲知恒不知道,正因為他被?淩疏放到了?神壇的高位,所以才小心翼翼,連觸碰也要抱以其他的理由。

“可是你昨晚說?過,你不能在我身上留下痕跡,我以為這個原則是你我互相的。”

淩疏提及昨晚他說?過的話,胸口感到有點酸澀。

“原則律已,不律他。”他用非常簡短的話解釋得一清二楚。

淩疏慢慢回?過神來,心思變得大膽起來,隻覺得的自己麵對曲知恒這麼一個說?不上是含蓄還?是直白的人,腦瓜子多轉一秒都是在辜負他給的機會。

“所以,你不可能吻我,但我可以吻你。”她笑著說?出這個結論?,雖然笑容平靜,但是總覺得腦海裡的惡魔正躍躍欲試。

“在我做出放棄死亡的決定前,我和自己有過約定。”

他依舊是溫和地說?出這句話的,儘可能讓這句話的內核中會惹她難過的部分降到最低。

淩疏沉默了?,垂著眼,鎖骨處的筋骨偶爾緊繃,像是在和自己較勁。

醞釀了?很久,淩疏重新看向曲知恒,眼裡卻都沒有悲傷,反而增加了?更多的堅定。

她一臉惋惜地歎了?口氣,目光流轉,像是無意間落到了?他的臉頰處,但是隻一眼,她就沒有再移開過目光,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企盼。

“好,那你繼續維持你的原則吧,我要隨心所欲。”

像是一句負氣的話,她一手推向他的肩膀,順勢一跨,直接調整了?兩人剛才的位置。

剛才他們?在側身對視,身體在同一水平線上,是平等。

如今她在他的上方,但是他隻是一瞬的疑惑,隨後沉靜的淺笑,看她的眼神帶著縱容。

這份眼神,讓她即便心裡想發狠,那狠勁卻像石子入海,連聲響都聽不見?。

她想欺負他,欺負這個不珍惜生命的人,但是她又不忍欺負他,隻因她看不得他眼中的神情和寬容。

抬起手,覆蓋住他的雙眼,卯足一股心勁,將頭垂到他的脖頸間。

那總是帶給她無儘遐想的象牙白線條就在自己眼前,本想咬一口,留下自己的痕跡。

但是唇至邊上,百千刃變成了?和風雨,最終隻得偃旗息鼓地如羽毛般飄飄然,輕啄一下,不留半點痕跡。

起身的瞬間,她覺得剛才分明來勢洶洶,就這麼撤退好像有點沒麵子,然後又報複性地輕咬了?一下他的耳垂。

有多輕呢,真的很輕,連齒印都沒有留下。

“我果然不適合的當壞人,想欺負你最後隻能欺負你的耳朵。”

淩疏收回?擋在他眼上的手,側著頭,泄氣般地趴在他懷裡。

他睜眼,看著眼前這顆毛茸茸腦袋,輕笑一聲,抬手將擋住的她視線的的頭發撥開,任由她如此?枕在自己身上。

“不用心急,你總能實現你想要的一切。”

曲知恒的心境,依舊是如此?平靜如水,似乎並沒有被?她剛才的氣勢影響到一絲半點。

他想說?,淩疏的人生那麼長,總能體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但是他並沒有說?和誰體驗。

“可我想要你。”她固執地把?自己的腦袋更沉重地靠在他身上,大有想把?他壓的喘不過氣的架勢。

“我已經是你的了?。”

他的指節從淩疏的臉頰處無意地劃過,分明是帶著涼意的手,卻像是擦火柴一樣,讓她的臉燒了?起來,那無形的火焰蔓延到她的心臟。

在她的胸口燃燒,在她的嗓子眼燃燒,吞咽一下都是滾燙,心跳劇烈到疼痛。

她單手作拳,捂在心口,一時間有點喘不過氣。

這該死的心火,在想要她的命啊。

天知道她要費多大的努力?,才將自己稍微平複下來,連說?話都沒底氣了?。

“隻有半個月的使用權,我才不稀罕。”

嘴上這麼說?,她隻是想故意用激將法,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希望他真的能在衝動之下,說?出彆的答案。

但其實……

她將頭埋在他懷裡,這一次沒有悲泣,是一種?遺憾和期待交織的複雜情緒。

是一種?禮物?到了?手邊,舍不得拆開,卻很快被?人收回?去的無助。

但是轉念一想,理性一點分析,半個月的使用權,總比沒有強。

“可惡,什麼總比沒有強,但還?是很難過。”

當她可以咒罵的時候,說?明她的眼淚就不會掉下來了?。

“那……也許你先試用一下?”

這聽上去像某種?隱秘的邀請,如果她不是事先知道曲知恒是什麼人,她都要誤解了?。

她略微往上挪了?挪,將頭挪到他的鎖骨邊,可以一抬眼就看到他的下頜,問道:“怎麼試用?”

“你可以慢慢思考怎麼試用,”他話音一轉,“你餓了?嗎?想吃點什麼?”

“如果你餓了?的話我們?就起來,我不餓……”

話音剛落,她的肚子就已經發出一聲可疑的叫聲。

“……餓也無所謂,晚點再起,我要醞釀一下。”

這下任憑曲知恒再怎麼聰明,也無法猜到她的想法了?,“怎麼醞釀?”

“這樣醞釀,快抱緊我。”

她笑了?一下,連呼吸都帶著甜味,兩條手臂肆無忌憚地把?緊緊把?他纏住。

“當然可以,不過要換一個姿勢,你左手手背有傷,省得壓著。”

他重新摟住她,略微翻身,兩人又回?到之前在同一水平線的平等位置。

她頗有不滿意的說?道:“這樣離你不夠近。”

後來經過一番調節,最後發現當他伸出手臂,她枕在大臂處,他將手臂一勾,另一隻手將她攏過來,兩人才能答到她想要的程度。

“這樣嗎?”他在詢問她的感受。

“……還?不錯。”她又臉紅了?,聲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你知道我們?現在的動作,在德語裡應該用哪個詞嗎?”

她知道曲知恒的德語是母語水平,自然知道是哪個詞,但是這個問題,主要是的好奇他如何去定義他們?的親密程度。

“Kus.”他淺笑,幾乎沒有半點猶豫。

Kus不同於普通的擁抱,是一種?超乎普通朋友的親密擁抱,說?的是雙方緊緊擁抱在一起,不帶性意味的親密。

她想說?的正是這個,然後用很小聲的話補充道:“我在很久以前,搜索過這個詞,然後我看到詞條上的第一句話是:Kus ist ein Liebesbeweis(彼此?親密依偎是愛的證明)。”

其實那句話還?有後續:

Kus ist etwas sehr Intimes und kann signalisieren, wie sehr wir eine Person moegen. Diese koerperliaehe lassen wir nur zu, wenn wir uns gerne haben oder lieben.

依偎是非常親密的事情,可以表明我們?有多喜歡一個人。隻有當我們?彼此?喜歡或相愛時,我們?才會允許這種?身體上的親密。

伸手攬月

兩人彼此依偎, 用體溫給對方溫暖。

淩疏用額頭輕輕蹭了蹭曲知恒的脖子?,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

“雖然這麼說真的很奇怪,也不知道你用了什麼?香水, 每次隻要一靠近你,你身上的香味就讓人骨頭都酥了。”

“是嗎?”他略感疑惑,似乎對這香味的魔力不自知。

“你以後啊,離開前記得把你用過的香水都給?我,我要每天都伴著你的味道睡覺。”

“因為和?你待在一起的日子?,如夢似幻,像是美夢一場, 這?是我能想到的, 一輩子?記住你的方法?。”

她說這?話?的時候有點?脆弱感。

如果沒有記住這?香味,她也能將曲知恒這?個人永遠記住的,隻不過記憶不在五感之內, 嗅覺的記憶,可以讓她可以記住更多相處的片段。

“我不知道人記憶的極限在哪裡, 但是我多想記住你的麵容, 你的眼神,和?我們之間相處的每個細節,現在時間短, 我還能都記住,但是時間久了……”

記憶就會斑駁,會流失, 是從指縫中?逃出的細沙, 人永遠無法?從沙漠中?拾起同一把沙子?, 正如不可能蹚過兩次一樣?的河水。

“不用等以後,我把我所有用的帶香味的東西, 都給?你買一份,或者設置自動下單,讓購物平台可以一直給?你補齊。”

他考慮得非常周全,可能他也不清楚自己的未來。

“謝謝,”她失笑,稍微仰頭,用鼻尖蹭著他的下頜,然後沿著輪廓尋到了耳朵。

這?一次,不是在欺負耳朵,而是用鼻尖摩挲,然後又進一步用上唇去真切感受那溫度。

“你知道嗎,我感覺上唇對?溫度極其敏感,能讓我更真切地感受到耳朵的溫度。”

由於她的唇就在曲知恒的耳邊,所以她不能用太大的音量,隻能用氣息耳語。

這?是她“耳朵理論”的一部分?,是她童年之後除了母親和?外婆以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觸碰彆人的耳朵,並且因此沉溺。

此刻這?種內心的澎湃,難以言喻,讓她呼吸都變得有些沉重。

然後愛惜地,用上唇去感知它。

淩疏環住他,就像伸手?攬月,低頭飲下潺潺月光。

她於他頸上輾轉,帶著克製,帶著不忍,又心藏詭計。

很快,她感覺到,曲知恒放在她後背肩胛骨上的手?,狠狠緊了一下。

她從意亂中?蘇醒,支起頭錯愕地看著他,但是被驚醒的小獸,雙眼放大,嘴半張著,唇紅齒白。

她似乎一點?愧意都沒有,可能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她剛才做了什麼?壞事?。

見他不說話?,淩疏放心地重新埋下頭,繼續剛才的動作。

這?一次,曲知恒竟然極輕地顫抖了一下,被她捕捉到了,她以為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正欲問他。

卻見他像是隱忍般地抬高了下頜,艱難地半閉上雙眼,容顏有些冷峻,深吸了一口氣,半天沒有氣息聲。

於是她徹底閉上嘴不問了,這?絕對?是她沒有預料到也沒有見過的表情。

有一瞬間,她在懷疑自己是不是把曲知恒從神壇上不小心拽下來。

可是……她不是故意的。

“你怎麼?了?”她湊到他臉旁,離他很近問他,雙眼中?帶著茫然。

但其實她帶有幾分?故意,如果能讓無欲無求的神失控,應該是喜聞樂見的吧。

“淩疏……你知道自己在乾什麼?嗎?”

他自我調節和?控製能力都很強,當他重新睜眼的時候,眼神又恢複如常,呼吸均勻。

“折磨耳朵。”她如實答道,又似乎為了應景,飛快地用雙唇將那耳朵一抿,立馬鬆開,然後迅速觀察他的神情。

他果然又倒吸了一口冷氣,過了一陣緩了過來。

“你不是在折磨耳朵,是在折磨我。”

他的呼吸比正常狀態下亂了幾分?,這?是秩序下的淩亂,帶著親和?。

這?份淩亂,讓淩疏覺得自己又一次接近的月光了。

她原本眼中?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可忽然間整個人又重新平複下來。

一改剛才的的模樣?,很依戀地靠在他的肩頭,聲音軟軟的。

“曲知恒,為什麼?我們不能早幾年相遇呢,我還能再多體驗些時日,現在真的好?倉促。”

身旁立刻傳來他的回應,帶著理性,“早幾年,你還沒有成年。”

“沒成年不能躺在你的身邊,不能擁抱你嗎?或者像這?樣?。”她抬頭追問道,然後輕輕吻了他的側臉。

“這?樣?就更不可以了。”他停滯了一下,稍許花了點?時間去消化?,然後才否定道。

他從沒有直接說著拒絕的話?,連否定都讓她感覺到暖意。

“幸好?……我成年了,可以靠近你。”

她也不知道最近是不是被點?亮了什麼?技能點?,平時她從不喜歡直白地表達心情的,但也許因為,她也從未像現在這?樣?麵對?著他。

待她安靜下來,他問:“今天想吃點?什麼??”

“你做什麼?吃什麼?,我不挑食。”

曲知恒騰出一隻手?,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發?現已經上午十點?半了。

她頗有不情願地看著他鬆開了一隻手?,也掃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

可能這?是曲知恒的手?機最大的用處了,因為他的強迫症,所以他也不佩戴手?表。

又因為機械鐘表的聲響,所以他的房間內不會留下任何?發?出聲音的物品,連手?機也是長時間靜音靜震動的。

“好?,這?個點?應該算不得早餐了。”他在飛快思考做點?什麼?。

“算Brunch(早午餐),貝果是永恒的經典。”

德國沒有早餐店的概念,國內熱乎又溫馨的早餐文化?在這?裡見不到,這?裡的早晨非常冷清,夜晚也非常冷清。

在早晚的寂寞中?,在學業的壓力下,在冬天短短九個小時的日照下,容易讓人感到心情低落。

周末和?朋友吃上一頓豐盛的早午餐,可能是淩疏為數不多感到愜意的事?情。

“好?,貝果搭配Antipasti拚盤。”曲知恒已經有了主?意。

Antipasti是意大利的一種拚盤,在上麵放上不同的奶酪,不同的火腿和?莎樂美腸,可以隨心所欲放上任何?自己喜歡的肉類或者奶製品,每樣?東西隻有一點?,可以一頓嘗到很多種東西。

說到Antipasti,她腦海裡自動出現了意大利夏日搖晃的酒杯裡,那橙紅色的Aperol。

“那就給?我來一杯Aperol,裡麵放上冰塊和?一片鮮橙,和?拚盤絕配!”

曲知恒當時沒有細想,隻是揉了揉她的頭發?說好?。

隨後兩人一前一後去洗澡,在不同的浴室,一個在樓上,一個在樓下。

曲知恒的祖父祖母建的這?木房子?,據說地下室的酒窖對?麵,是一個桑拿房。

不得不說,以設施的齊全程度來說,一對?年老的夫妻,在這?裡生活應該日子?會很愜意。

每次看到相守到白頭的夫妻,總是心生羨慕和?動容,她也無數次想到過自己,如果……

她趕緊搖搖頭,然後將頭仰起,任憑那熱水衝刷著她的臉,和?她總是會冒出不切實際的想法?的腦子?。

洗澡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思考人生,那熱水從身體滑過,像是讓整個人腦子?都開悟了,感覺什麼?難題都能解出來。

想到曲知恒洗澡的磨蹭程度,她知道現在自己立馬出去,肯定也要坐著等他的,於是就刻意在浴室多待了一會兒,慢慢梳理自己的過往,思緒萬千。

擦乾身體的時候,她哼著小曲,最喜歡浴室裡的回音了,唱歌會比平時好?聽?。

因為外麵的陳設會吸音,沒有太多回響,屬於偏乾的聲音。

而浴室四壁光滑,回音好?,自帶混響,聲音乾濕比例正好?。

然後她一邊穿衣物,一邊在浴室裡練歌,直到把自己唱到餓得不行了,才一邊擦著濕頭發?一邊悠閒地走了出來。

壁爐已經生上火了,整個屋子?都達到了適宜的溫度,半點?都不覺得冷。

廚房傳來了聲響,淩疏走了過去,發?現曲知恒居然先她一步洗好?,已經換好?了裝束吹乾了頭發?,在廚房裡找合適的盤子?。

他穿的依舊是襯衫和?西褲,白底帶淺藍色細條紋,讓她想到了蝶豆花液導入牛奶後攪勻後的那種顏色,淺淡的藍。

依舊是一絲不苟的裝束,和?每次見他的時候一樣?,很高身高,白皙的皮膚被衣料包裹,尤其是腕間的襯衫扣,每次的設計都很彆致。

在他舉手?投足間,在他俯仰間和?一呼一吸間,她不小心窺見了冷沉深海掀起的從容與優雅。

儘管淩疏腳步很輕,曲知恒還是很容易發?現她來了,動作一頓,將上方的木頭櫃子?關上,看向她,眸光似雨幕下海灘上吹來的風。

她意識到自己現在還濕著頭發?。

比起曲知恒,這?次是她不整肅了,但或許她從未與曲知恒媲美的整肅,哪怕是十年後盛裝登台,也不及他端方雅致不自知。

“你今天怎麼?洗這?麼?快?看來是這?屋子?的氛圍確實有魔力。”

她倚靠在門框上,散漫的模樣?和?濕發?,渾身散發?著鬆弛感。

曲知恒上前,看見她的頭發?還有些滴水,將身上披著的浴巾打濕了些。

“你這?樣?容易感冒。”

“是嗎?”她對?此好?像渾不在意,隨手?撥了撥頭發?,“但是室內挺溫暖的,頭發?一會就乾了。”

他沒有多說什麼?,隻是拉起她的手?上了樓,是一個沒有浴缸的單獨的洗漱間,鏡子?很大,邊框是古老的銅色,被精心打磨過,能看見邊框上雕刻。

不知道是不是曲知恒的家人身高都偏高的原因,鏡子?和?洗手?台還有廚房正中?間的工作台,都很高,高到鏡子?她隻能踮起腳才能照到全臉。

但是這?麵鏡子?卻布置得很大,她可以從頭到腳,完整地看到自己。

這?是重生以來第一次看到這?麼?完整和?清晰的自己,臉上雖沒有嬰兒肥,也不像十年後病重前的骨瘦如柴,整個人身材勻稱,整體都是一種健康的狀態。

健康,這?是她病逝之後很喜歡想起的一個詞。

對?於她來說,不管是胖還是瘦,任何?形容神態的詞都沒有“健康”這?個詞來得有分?量。

曲知恒將高腳椅放在她身後,方便她坐著且能保持一定的高度,然後將吹風機開到暖風,給?她吹頭發?。

對?於淩疏來說,此刻最大的快樂,不是有人照顧。

而是正在給?她吹頭發?的曲知恒神情專注又溫雅,當她有機會,借看鏡子?中?自己的名義,去光明正大地看他。

鏡中?的曲知恒,與她之間的身高差,比她平時感知到的還要高。

她不由得坐在高腳椅上,將腿伸直,試圖觸及地麵,想讓自己顯得高一點?,可腳根本碰不到地麵,還險些從椅子?上倒下來,整個晃了晃。

曲知恒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膀,然後關掉吹風機,室內突然間陷入了安靜。

他的聲音在安靜的氛圍裡,並不顯得突兀,“是椅子?不舒服嗎?”

“沒有沒有,挺好?的。”她摸了摸頭發?,已經是班乾的狀態了,沒多久就能自然乾了。

然後從椅子?上下來,又仔細在鏡子?前看了一眼,身高差太大,讓她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一點?失望。

“你說你比我高這?麼?多,就身高而言的話?,我們是不是不大般配?”

正在收吹風機電線的曲知恒聞言,手?上動作停了幾分?,有些疑惑地轉身看了過來。

看來曲知恒從未思考過身高的問題,慢條斯理地將吹風機整齊地放回抽屜,他走了過來,與她並肩站著。

他身姿挺拔,日常生活中?體態很好?,這?與他從小受到的教育和?舞台經驗有不可分?割的聯係,這?也是為什麼?從各個角度看,即便擋住他的臉,也能覺得他整個人氣質清絕。

曲知恒似是略帶思考地觀察著兩人站在一起的模樣?,看著鏡中?的淩疏眉宇間染上了愁緒,不由得笑了笑,然後輕撫一下她後腦勺。

“當然般配。”

“可是這?樣?的身高差,就注定我踮起腳,也最多能夠得到你的鎖骨……”

她的意思是,她永遠不能在曲知恒站直的狀態下,像電影裡的女主?角一樣?,踮起腳尖就能親吻他的臉頰。

“但是很多事?情取決於雙方,你踮起腳,我垂下頭,才能完成,但是……”

“當你踮起腳的時候,我一定會垂下頭。”

這?句話?,想一句承諾,但它又是如此平淡的一句話?,像無意間蝴蝶入夢,驚擾了她整個夜晚。

他的解釋非常合理,如果兩情相悅,必然會同時存在墊腳和?低頭。

這?不是身高的問題,也並非動作決定,而隻取決於雙方想法?一致。

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更何?況是區區三十公分?,連半米都不到。

她瞬間豁然開朗,然後嘗試性地踮起腳,半仰著頭,像驗證下是不是這?麼?回事?。

曲知恒淡笑,果然將低下了頭。

淩疏輕而易舉地環住了他的脖子?,蜻蜓點?水地將唇輕碰了一下他的耳垂,然後很快腳後跟落地,鬆開了他。

她回想了一下那個觸感,然後讚歎道:“現在的耳朵狀態不錯,溫度也不錯,身上的香味和?剛才的不大一樣?,但是我很喜歡。”

一般情況下,麵對?這?麼?一串評價,可能人們下意識思索如何?回答,但是曲知恒卻自然而然地說道:

“你喜歡就好?。”

兩人來到廚房,淩疏將衣袖挽起,然後有些乾練地問道:“我可以幫什麼?忙嗎?”

曲知恒找了三種清潔劑,擦廚房中?央的工作台,那工作台有她胸口那麼?高,每次在台麵上操作都很費力,但是趴在上麵高度倒是正好?。

“不用幫忙。”

他將原本已經非常乾淨木質工作台又仔仔細細擦了很多遍,然後轉身朝淩疏走了過來。

淩疏站在廚房門口,一時間還沒想明白曲知恒擦那工作台的目的,然後等她身子?一輕,頃刻間已經整個人直直坐在上麵的時候……

她整個瞳孔地震,雙眼放大,環顧四周看著自己比這?間廚房大部分?物品都高出一截。

“坐在這?裡觀看,視野更好?。”

曲知恒已經預判了她肯定會在廚房看他做飯,於是直接給?她尋了處視野好?,可以把廚房儘收眼底的地方。

這?裡幾乎是她能到達的廚房最高的地方,雙腿離地麵很遠,兩腿來回晃蕩。

更重要的是,坐在這?裡,居然還能彆曲知恒高上半個頭,是她很喜歡的角度。

按照她今天早上的小小要求,曲知恒在潔淨的高腳杯中?放入鮮橙切片和?冰塊,做了一杯Aperol,並且放入一根和?餐廳裡同款的竹簽,頭部是精致的菠蘿圖案,用來攪拌酒體的。

一杯橙紅色的Aperol在他手?中?輕晃,也隻因那高腳杯的細長杯挺在他指腹間被輕撚著,也似乎讓她潛意識覺得這?杯Aperol一定非比尋常。

Aperol算是開胃酒,給?她飯前喝也正常,有杯喝的,也省得她坐在上麵手?無處安放。

“你先喝著等我,很快就好?。”

那杯Aperol在穿越半個廚房抵達她手?裡的前一個瞬間,曲知恒眉頭一皺,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然後及時高腳杯收了回來。

“你的Periode快到了是嗎?抱歉,我考慮不周了,喝杯溫水等我吧。”

他指的是生理期,用詞非常正式。

他很禮貌地轉身將一杯溫開水放到她手?裡,那隻手?原本是準備接Aperol的。

然後曲知恒轉身把高腳杯重新放回了原位,一個遙遠到她夠不著的地方。

“這?不是還沒來嗎?”

上一世她不是很關照自己的身體健康,直到得癌症的時候才後悔莫及。

她以前總以為自己年輕,可以透支健康,常年布洛芬不離身,哪裡疼了就吃上一顆,如果不起作用就再補一顆。

說完這?句話?後,她有點?後怕了,下意識緊了緊自己手?裡的玻璃杯,用手?指在外壁上摩挲。

“長期依賴止痛藥並不是好?事?,多注意下身體健康。”

曲知恒打開冰箱,給?她投去一個關懷的目光,繼而收回視線,目光在冰箱裡的食材周圍梭巡。

“你說得有道理,對?了,為什麼?你剛才用Period這?個詞啊?”

因為在國內月經很多時候是一個避諱的話?題,往往用大姨媽來隱晦地指代,其實在德語裡也有很多隱晦的詞。

比如Erdbeerwoche(草莓周),auf der roten Welle surfen(在紅色浪花上衝浪)等,但是現在大家並沒有那麼?避諱,所以大部分?情況下的不會這?麼?婉轉。

但是為了圖省事?,也為了看醫生的時候更好?地交流,一般都用Periode,和?英語的period類似,隻是讀音不同和?大小寫不同。

“因為中?文語境下不是很常用直白的詞,或許換一種語境會表述得更自然,以及避免你的尷尬。”

曲知恒將食材從冰箱裡拿出來,逐個排列好?,然後找來了一個木質盤,帶手?柄的,仔細在木質盤上用眼神對?每個食材放置的位置進行規劃。

“我現在倒還好?,小時候第一次來生理期的時候,有很強烈的羞恥感,生怕被彆人知道,後來到了中?學和?大學時代,在女生之間倒是相互不避諱這?個詞,而且會讓我們彼此關懷。”

“但是我很長時間,麵對?異性,都不知道如何?提起這?個詞,不知道用什麼?詞可以避免雙方的尷尬。”

她頗有惋惜地提及自己小時候月經羞恥的處境,不由得覺得成年和?長大,都讓慢慢消解她年少的窘迫。

幸好?自己沒有重生到十幾歲的時候,那時候心裡能接受的邊界太小,容易讓自己陷入思維的怪圈,整日都有煩惱,根本跳不出來。

“對?於我來說,這?是一種再正常不過的生理現象,精品來企 鵝裙死兒二二嗚久義飼7就跟長高,頭發?變長,新陳代謝類似,都是生理現象,當然,Periode存在一定的特殊之處,比如需要注重保養。”

他放下手?裡的東西,走到她麵前站定,然後用非常耐心和?客觀的在表述自己的觀點?。

從他的眼神中?,她感受到了他的理性和?成熟。

“它並不是讓你感到羞恥和?帶來煩惱的東西。”

這?話?充滿著力量,他對?於這?世間的很多食物和?現象,都有著自己的見解。

“可小時候,我目睹很多女孩子?因為來了生理期,而被談論和?嘲笑。”

那一切都已經成了過往,但是青春期時候的迷茫,隻能通過成年後慢慢自我開解。

可也這?個世界,任何?時期,都會有青春期女孩,她們都在麵臨著一定的困境。

“發?出嘲笑的人,也許他內心也在迷茫,當人們手?足無措的時候,會有很多表現,有些人選擇掩飾,掩飾的方法?有千百種,嘲笑他人來側麵自我證明,正是其中?一種。”

他的見解總是帶著客觀和?人文關懷,是她過往人生中?見過的人裡麵,獨一無二的。

恍惚間,淩疏又瞬間明白了什麼?。

她笑了笑,講手?中?的水杯放下。

“我就說我需要早幾年認識你吧,也許我就能早點?走出迷茫,我小時候總是希望有個救世主?能從天而降,解決我的煩惱。”

曲知恒定定地看著她,眼神中?真的有一瞬間的愣神和?慚愧,“抱歉,我來遲了……”

“沒關係,下輩子?記得來早一點?。”

她笑容燦爛,講他的手?拿起,放在自己的臉側,帶著強烈的希望,說出這?句話?。

“好?。”

他竟然真的答應了,看上去不像是在開玩笑。

淩疏開始自問,她怎麼?可能讓無神論者對?下輩子?寄予希望啊?

但是,此刻,她心裡真的很感激。

Brunch的過程和?昨晚的晚餐類似,曲知恒做的拚盤依舊隻放在淩疏麵前。

他繼續吃著很單調的,幾乎沒有味道的食物,那些大概是為數不多能避免他出現身體排斥而嘔吐的食物。

當然,唯有葡萄酒是不可辜負,由於白葡萄酒需要冰鎮,於是今天中?午換成了適合常溫應用的紅葡萄酒。

吃完早午餐,淩疏準備幫他收拾殘局,可又一次被他拒絕了。

兩人一起坐在沙發?上的時候,淩疏拿出手?機,跟曲知恒說了聲:“我想給?我媽媽打個電話?,你不需要回避,就坐在我身邊就好?。”

她想打電話?,對?方是她的家人,她不想回避曲知恒。

這?畢竟不是什麼?需要他回避的事?情。

“好?。”他本準備回避,但是聽?到她的後麵半句話?,想了一陣,然後點?了點?頭,答應了。

她當時心念一動,將視線轉到曲知恒身上,他恰好?也正看向他。

雙方視線在空氣中?交彙,能在寂寞土地上,生出花來,那是一種心照不宣。

她起身,坐到了他的身邊。

曲知恒的坐姿原本比較正式,但是當淩疏坐過來的時候,他的肩膀非常輕微地朝她側了幾分?。

他自己也意識到了,眼神中?有過短暫的恍惚。

手?邊正是一本昨晚給?淩疏看的德語版《局外人》,他的指尖剛好?碰到那硬殼書封,剛好?是拓上去的書名。

他拿過書,講一條毯子?放腿上,用毯子?隔絕了書頁和?褲腿。

曲知恒將書打開,淩疏有些懶懶散散地靠了過來,將頭靠在他的肩上,和?昨晚看電影的時候姿勢一樣?。

隻不過這?一次,更加自如。

看了一眼時間,淩疏算了算時差,給?媽媽打去了一個電話?。

她滿懷期待和?忐忑,十年後,離婚了的母親獲得了這?輩子?真正的快樂。

淩疏的母親叫鐘景,鐘景年輕是遇到了年輕時的好?友,那兩人天雷勾地火。

昔日他們是雙向暗戀的好?友,在友誼和?時代的遮蔽下彼此做過,百轉千回後,分?彆經曆了各自失敗的婚姻,他們重逢了。

然後互相表明心跡,餘生相伴。

淩疏將電話?撥通,如今是十年前,微信的外觀還是以前的樣?子?,突然有明顯的,配色也比較僵硬。

她看著有一瞬間能感受到,時間真切地倒退了。

盯著手?機屏幕上的自動計時,直到那計時切換成接聽?模式,電話?那頭,傳來的母親的聲音。

“喂~讓我看看是誰打電話?來了?”

是鐘景愉悅而故意拖長的聲音,用的是南方方言,每次淩疏來電,隻要不是工作上遇到了不愉快或者太勞累,她一般會用很歡快的語氣接起電話?。

看來鐘景今天心情不錯,但是淩疏也說不準,因為以鐘景的性格,隻要不是心情特彆不愉快,她基本能想辦法?讓人誤以為自己開心。

“媽,是我,你姑娘。”

淩疏笑了一聲,也用方言回答鐘景的明知故問。

“今天怎麼?有空給?你老媽打電話?了?有什麼?事?嗎?”

鐘景那邊有路上的嘈雜聲,聽?上去應該剛下班,十年前,鐘景還沒有退休,每天銀行的工作很忙。

“沒事?,日常打電話?問候你。”這?是淩疏和?母親之間的專屬寒暄,多年來一直都是這?樣?。

哪怕時間改變,靈魂改變,這?一點?倒是一直不變。

“今天工作忙嗎?”

她沉吟了一下,日常關心下鐘女士的工作。

現在鐘女士在信貸部門混得風生水起,每天心情都比較好?,但是幾年後他們團隊之間出了差錯,一整個團隊都被裁了。

鐘景臨退休前幾年,原本可以開開心心結束自己的工作,卻因這?樣?的差錯,直接被調到了櫃台工作。

好?在她心態比較好?,重新回到幾十年前工作的崗位,與小年輕們打成一片,雖然隔著輩分?,卻可以相互間處成朋友。

“工作倒是不忙,但是我周一調休,準備去買點?肉類今晚醃上,明天下班邀請同事?下班後來家裡吃烤肉和?火鍋。”

鐘景很樂於向淩疏分?享自己的日常。

“吃這?麼?好??說起來我很久沒吃到你做的叫羊肉了,都快忘記味道了……”

淩疏作驚訝狀,不知不覺間確實已經離開家鄉很多年了,出道之後連過年都沒能回家,更彆說那一口家裡的味道的。

但是淩疏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去細想這?句話?在十年前的可行性,引來鐘景一陣佯怒。

“你個臭丫頭在瞎說什麼?,上個月剛從家裡帶了那麼?多吃的上的飛機。”

淩疏愣了一下,聽?著鐘女士的語氣,一下子?反應過來被逗笑了。

“你們明天吃好?吃的給?我發?張照片看看,我看著圖片就兩口麵包吃著。”

最終,在你一言我一語中?,淩疏最終沒有說出那句勸鐘景趕緊遠離婚姻的話?。

明明昨晚睡前就組織好?語言了,但是真到了說出口的時候,卻無法?開口。

因為確實沒有任何?話?頭提及婚姻這?個話?題,如果突然切入反倒顯得奇怪。

隻能之後再找合適的時機了。

最後鐘景走到了菜市場,電話?那頭非常嘈雜,她是菜市場的熟客,沿途會有很多店家和?她寒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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