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巳時初, 趙摯派來的馬車準確的停到了關家門前。
胡管家還在凝眉思考,為什麼平王府會知道他們這裡,要不要告訴老爺和少爺的時候,宋采唐已經準備好了一切,施施然出門了。
關婉跟在她身後, 握著小拳頭目光堅定:“表姐放心,你不是一個人!”
宋采唐揶揄:“不害怕了?”
關婉背著手, 視線可疑的轉移:“反正……我隻挺表姐!”
圓臉小丫鬟青巧正一臉嚴肅, 盯著人將兩口大箱子放到車上:“都小心點,一會兒小姐要用的, 哪都不能磕著碰著!”
事已不可阻, 胡管家閉閉眼,讓開了路:“兩位小姐此行必順遂,小人在家等小姐回來。”
馬車走的沒影子了, 胡管家仍束手遠望了很久, 直至覺得身體發寒,才歎了口氣, 轉身往回走。
如此乍眼,也不知是幸事還是不幸。
馬車此行去的不是刑部,而是趙摯特意準備的工作地點。
門麵高大,廡廊悠長, 庭院寬廣, 安靜又肅穆。
自進了門, 一路都是人。
宋采唐想起分開前趙摯說過的話, 心裡有了底。
趙摯說,請她在大庭廣眾之下驗屍,反正她向來不怕。消息散開越廣,效果就越震撼,如果穀氏不是凶手,那真正凶手,一定會來。
今日朝中無事,罷朝甚早,此地圍觀人群裡不乏穿官服之人,聽著他們竊竊私語,看著他們懷疑不信任的目光,關婉下意識握住宋采唐的手:“表姐,你彆怕。”
宋采唐:……妹子你也彆怕啊。
青巧恨不得多長幾隻眼睛出來,盯著小姐盯著箱子盯著三小姐,還能順便盯一盯周圍,看誰敢對她家小姐不敬!
隔著很遠,宋采唐就看到了停屍台。
半人高的台麵,平靜光滑,死者屍體躺在上麵,以白布覆之,台邊站了個老人,頭發梳的整齊,衣著素淨,正拱手跟趙摯說話。
趙摯看到宋采唐,親自迎上來,給她介紹:“這位是刑部老手周仵作,今日和你一起合作驗屍。”
周仵作認真看了看宋采唐。
眉目英慧,眼神清澈,氣質不俗。
本來嚴肅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拱手道:“早就聽聞姑娘高技,如今有緣親自得見,著實榮幸。”
宋采唐也看了看這位老仵作。
須發灰白,麵目方正,氣質也很方正,眉宇間溝壑很深,眼神中不見一般老者的混濁,反而很是清明。
她微笑福了福身:“我年紀還小,有很多需要同前輩學習,還請周先生不吝賜教。”
“閒話稍後再敘,我們先開始?”
周仵作是個不愛寒暄,一心正事的人。
正好宋采唐也不喜歡那些虛頭巴腦的表麵工作,當即點頭:“好。”
於是大家都還沒準備好呢,就見兩個仵作開始工作了!
周仵作有徒弟,宋采唐有青巧,兩邊一看這是習慣了類似工作,動作又輕又快。
“蒼術,皂角。”
圓大的陶盆,置蒼術皂角,點燃。
“水。”
“酒。”
“薑。”
分彆以溫水,酒,濯洗雙手,以食指蘸酒液抹鼻,口含新鮮薑片。
“罩衫。”
“工具準備。”
除了宋采唐這邊多一個解剖工具箱,兩邊程序步驟一致,頻率相仿,動作幾乎一模一樣!
這一點不但圍觀群眾驚訝,宋采唐和周仵作自己也很驚訝。
仵作一行,都是師傅帶徒弟,技藝一脈傳承,但每個人性格不同,習慣不同,驗屍年限不同,不可能所有動作同步,她們兩個一模一樣,顯然,思維模式和速度定然十分接近。
周仵作看向宋采唐的目光裡帶著欣賞:“青出於藍啊。”
宋采唐微笑:“看來今天果然能跟先生學很多。”
“宋姑娘的剖屍絕技,我亦很想見識——”周仵作說著話,看向趙摯,“宋姑娘能剖屍吧?”
趙摯抱著胳膊端站在側,聞言點頭:“自然。”
“那咱們開始?”周仵作看向宋采唐。
宋采唐目光平靜:“開始。”
周仵作的徒弟上前,掀開了覆屍白布。
宋采唐和周仵作上前觀察屍身:“驗——”
“死者令藺飛舟,男,年二十至二十四。”
“左胸第四肋骨下有刺創痕,橫刺而入,長一寸兩分,深三寸五分,初步確定為致命傷。”
“刺創創角一銳一鈍,該為單刃。”
宋采唐和周仵作一人一句,結論給的很快,觀察亦不失細致。
明明沒有在一起共事過,卻難得默契十足。
“刺創痕跡與當場發現凶器特點一致。”
因死者當眾被殺,死亡時間確定,傷口初步檢查完,宋采唐和周仵作就注意起了其它。
“死者領口褶皺很多——”宋采唐示意周仵作看。
周仵作看了看,話音篤定:“他曾與人發生過爭執,被人狠狠拽住領口。”
宋采唐又看到一處,拿起死者右手讓周仵作看:“不隻,死者屍僵已經緩解,唯這隻手不對——”
這不是屍僵,是屍體痙攣。
死者在死亡瞬間受到刺激,或猛然發力,形成了特殊的屍體現象,不會隨屍僵消失。
宋采唐道:“他手裡曾拽到過東西。”
“現在沒有,不是當時沒抓住,就是被人給取走了。”周仵作眯眼。
若為後者,就是很重要的破案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