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采唐聞言,倏的看向趙摯。
趙摯也正好看過來,朝她點了點頭。
二人想法再次不謀而合,默契非常。
這呂明月,恐怕當時是不明白的,為什麼穀氏明明看見了,誰願意為她頂罪?後來,大概想通了。
她早知道呂氏夫妻不是他的親生父母,她的真正爹娘另有其人,也一直有想法,想要找到他們。穀氏當時的表現,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直接告訴了她結果。
世間怎麼可能有萍水相逢,互不認識的人,突然無緣無故,願意為對方付出一切,哪怕落個名聲儘壞,身死人亡的下場?
不可能的。
這穀氏……就是她生母。
呂明月對親生父母有眷戀,這是孩子自然而生的想往,同時她也有恨,恨為什麼父母不要她,拋棄她。
命運無常,她是無辜的,有資格怨恨,可她不知道,穀氏同樣身不由己。
人最擅長原諒自己,這種時候,呂明月會千方百計給自己找理由,這不是她的錯,是她應得的,這是穀氏欠她的,誰讓穀氏當初拋棄了她。
但她被嬌養溺愛多年,心誌並十分成熟,想是這麼想,多年以來心底執念和事實衝突,各種事蒙頭砸來,她受不了。所以她神經質,心裡有壓力,變的敏感尖銳。
宋采唐卻仍然保持疑問,藺飛舟,真是呂明月殺的?
她直直看著呂氏的眼睛:“你親眼看到,呂明月把匕首插入藺飛舟胸膛?”
“並沒有,”穀氏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眉梢跳了一下,嚴肅搖頭,“我隻看到她手裡拿著帶血的匕首,藺飛舟捂著胸口,難以置信的瞪著她,她自己神情十分慌張,麵色蒼白,像是嚇的反應不過來。”
也就是說,穀氏沒有看到呂明月殺人,甚至連拔刀的動作都沒有。
如果凶手真是呂明月,這一出也能理解,如果不是……那穀氏可是憋屈大了。
但這方向,已然問不出再多細節,宋采唐便換了個話題:“那夫人知不知道,這藺飛舟,其實是個騙子?”
“騙子?”穀氏震驚,“那他想騙呂明月什麼?呂明月隻是個一般孩子,家世不出眾,相貌也隻是清秀有餘,並非傾世佳人,他圖什麼?”
穀氏對藺飛舟一無所知,她在昭澤寺撞到呂明月是個意外,決定替呂明月頂罪更是倉促,整件事做的……幾乎是有生以來最衝動最不理智最未經思考的一次,這個案情發展,讓她理解不能。
可她現在是嫌疑人,案子未破,案情細節不可能朝她開放。
“命運捉弄,世事誤人,夫人還當寬心才是,”趙摯試著安慰穀氏一句,又問,“當初你女兒被家人送走,你可曾留下什麼東西給她?”
穀氏搖了搖頭:“她剛生下來就被抱走,我當時渾身無力,彆說給她東西,我用儘力氣,都沒能多看她幾眼,跟著她一起送出門的,隻有我親手做的包被。”
“夫人請看,”宋采唐將祁言從呂家帶出的東西放在桌上,“可認得這個?”
是一枚玉環。
淺青色玉質,光滑,潤澤,光線下泛著亮亮的光,水色通透,上刻花紋精致華麗,著眼一看,就知絕非凡品。
穀氏看清玉環,眉尾微揚:“這枚玉環……從哪來的?”
看樣子是認識了。
宋采唐看了趙摯一眼,並沒有打算瞞:“呂家夫婦給呂明月置辦的嫁妝裡,把她從小到大用的東西全都放上了,這枚玉環,據說是和包被一起送來,是親生父母留給她的東西。”
左修文的話裡,說呂明月提起了這個神秘的東西。
呂明月捂的很緊,誰都不告訴,連藺飛舟都沒說。
所以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穀氏手抵額角,長長歎了口氣:“我之前隻說我被匪類所劫,沒說如何逃出……那一夜,突然火光四起,山間大亂,像是有外人鬨事。我是趁著這個機會,跑出來的。”
“我不知來人是誰,共有幾個,是好是壞,但我因此才沒死,不管對方是誰,我都心存感激。我急於逃命,途中扶過一個人,相伴走了兩步,逃出後才發現,身上多了這枚玉環。大約是相扶時不小心,對方落在我身上的。”
“我本想好生留著這枚玉環,若再也遇不到這個人,權當紀念,若是能遇到,就略做報答。之後我發現有孕,一度傷心難挨,這件事就放到了腦後。孩子送出後很久,我略緩過勁,再想找這玉環,卻怎麼都找不到,我還以為丟了,原來是在這裡……想是當時的管事媽媽手忙腳亂,一個不小心,給帶出去了。”
祁言追問:“那您當時可有看清他的臉,問過他的名字?”
穀氏搖頭:“沒有,我當時……能保持清醒已經很難。”
被擄到匪窩,遭遇如何大家心裡都很清楚,祁言也沒有好意思再問。
宋采唐看向趙摯,兩個人麵麵相覷,萬萬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結果。
竟然……不認識。
那藺飛舟,到底為了什麼而來?
還有——
“你女兒的父親……”
終於到了這個最敏感的問題,宋采唐問的頗為輕柔,小心:“是誰?”